第39章
第 39 章
盛怒之下,劉承瑞根本不想再聽徐氏狡辯。
他将東宮交給她,将發妻視作自己的分|身,自覺給足了徐氏體面和尊重,哪怕徐氏再三犯錯,他也顧及着大郎給她機會。
但是現在證明了徐氏根本就無心悔改,她作為嫡妻嫡母,根本沒有做到自己該做的,這個太子妃做的一無是處。
“殿下,你怎麽能……”
徐氏聲淚俱下,身旁侍候的嬷嬷和宮女也都吓得跪地求饒。
心驚之下,徐氏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是太子的結發妻,縱然從幾個妾室入門後太子對她的心已經淡了,但是如今他竟然為了一個庶子想廢了她?
她可是徐國公府的嫡長女,還有親姑姑在宮中做貴妃,是姑母這些年拉拔着他成人,連自己親生的二皇子都要退後一席之地,結果就換回了他今天如此對她!
更何況,她根本就沒有刻意針對過二郎那個庶子。
不過一個庶孽,太子自己都沒怎麽關注過,她倒犯得着專門花心思去害他?
可是如今,太子的心已經偏到了西山,這麽明顯的道理都看不出來,這分明就是早就有意要廢她了啊。
“你知道的,我想,就能!你就先在宮裏清清心吧……”
劉承瑞已經不想再給徐氏機會了,實在因她所為讓人齒冷。
眼下先救治二郎才是最主要的,至于徐氏怎麽處置,還要好生琢磨一二。
他自顧自拂袖而去,二郎當夜也着人一口氣抱到了容惠這裏。
本來撫育庶子是徐氏的責任,如今徐氏第一個對庶子忽視,眼下能夠讓劉承瑞信任的女人,也就剩下容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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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起她的溫柔和順,善良貼心,劉承瑞覺得眼下唯有把孩子交給她照顧才行。
容惠在內心苦笑,但是她能怎麽辦呢?
夜裏太醫又過來診治,還有伺候的人一趟趟的穿行在這個不大的院子裏,容惠摸着肚子努力打起精神一一安排。
“辛苦你了。”
容惠懷着孩子,劉承瑞本不欲讓她勞累的,但是眼下也沒辦法了,二郎太小了又病着,一時半刻離不了人盯着,光有嬷嬷等人看護他實在不放心。
“替殿下分憂妾自然是高興的,再說了,旁的也有乳娘嬷嬷管照,哪用妾勞動什麽。”
這時候實在不能說旁的了,容惠溫柔一笑,轉頭就忙碌起來。
新的乳娘就用了容惠本來給肚子裏孩子準備的人,還吩咐了院裏的魯嬷嬷等人好好打起精神與二郎的嬷嬷一起照顧他。
“本來咱們還要想辦法把人弄過來,現在好了……”
等第二日劉承瑞走後,嚴嬷嬷搓着手興奮地在容惠身邊小聲道。
容惠嘆了一口氣,撫着肚皮在算日子,怎麽也要在孩子落地前把一切安排妥當才好。
“嬷嬷真的神機妙算,只是走到這一步棋了,我卻還是懵懵懂懂的,您老告訴我,這件事咱們院裏是不是也得有份?”
她小口的喝着酥酪甜羹,故作輕松的問道。
“呵……內府那些人精子,不是看在您背後的容妃娘娘的份上,怎麽肯如此幫我們?現下事成了一半了……”
嚴嬷嬷心計一向頗深,如今事情進展如此順利,倒也難免自得起來,見容惠誠心誠意的問了,這才遮遮掩掩的吐口指點了幾句。
東宮那批蟄伏起來的舊屬撩自然不是無緣無故幫容惠的,經過嚴嬷嬷牽線搭橋,也是使了不少好處,才一起八仙過海各顯神通,确保每一個細節都順利到位。
而容惠她們,就要負責計策的後半段順利達成,以及容惠接觸宮務後,用起他們這些東宮舊人。
“那個奶娘,絕對活不過昨晚……現在二郎已經到我們院裏了,他小孩子家可憐被太子妃這個不慈的主母折騰得不輕,輕輕動點什麽手腳,睡覺時開開窗,喂藥時嗆一下,人就沒了……到時候一準兒也就是太子妃的不是,誰還能栽到您身上不成?”
“雖然太子妃背後有貴妃和徐家在,不一定真的就壓下她去,但是經過這一出,太子殿下心裏早就惱了她,太子妃想要囫囵個解決這事兒都難,往後的日子定然得夾着尾巴做人,您的好時機可不就來了……”
看着容惠似乎是被這點雕蟲小技唬住了,完全沒了主張,嚴嬷嬷心下好笑,但是主子好擺弄,就讓下面的人可以大展拳腳了,于是她繼續糊弄着容惠,話裏話外盡是輕描淡寫。
容惠內心早已是驚濤駭浪,她知道嚴嬷嬷這些奴才膽子大,但是沒想到他們竟然真的可以環環相扣設計太子妃徐氏,如此滴水不漏,可比當初徐氏要害她在小菜上做手腳高明可千百倍。
雖然也有風險,二郎真的在她院裏出事,太子殿下難免也要膈應她,稍有不慎她就要跟着沒臉了,但是為了懲罰徐氏,太子未必不會扶她起來。
這樣徐氏被坑掉半條命,說不定都不會知道真正害她的人是誰,只會把明面上的她,金枝,說不準還有韋氏,陳氏這些人當做眼中釘肉中刺。
“還請嬷嬷教我,這背後的……究竟是哪位高人啊?他要的,我到時候能給得起嗎?我就怕我們在以身飼虎啊,這人連太子妃娘娘都不放在眼裏,要害我們豈不更是小菜一碟的事……”
放下手中的調羹,容惠盡力表現的只有擔憂,隐下肚皮上略微顫抖的手指,對着嚴嬷嬷憂心道。
“這主子娘娘啊,就是把權把的太緊了,不給下面的人留活路了,自然要被當做眼中釘的,您啊只要不這麽幹,就不用害怕。”
有點看不上容惠前怕狼後怕虎的樣兒,嚴嬷嬷只是勸她,最後吃不住容惠問,這才道了一個名字,是東宮僚屬尚儀鄭有貞。
“可是鄭爺爺圖什麽啊?”
容惠實在不懂,作為黃門鄭有貞已經是東宮數一數二有權勢的存在了,僅次于太子身邊的徐立,徐立還沒有他正六品尚儀官職來的體面呢。
“做奴才的,自然就是想在主子面前出頭啊,還能圖什麽……”
對于容惠的問題,嚴嬷嬷忍不住嗤笑起來。
再說了,太子殿下原先做皇子時府上已有一套班底,東宮舊屬撩一開始就被太子妃徐氏給摒棄到了權利中央的外圍,讓他們把吃到嘴裏的肉硬生生吐出來,誰樂意呢,這不就憋了一口氣。
經過容惠耐下性子軟磨硬泡,才從嚴嬷嬷嘴裏把大概弄清楚了,不僅經常有人去找二郎的奶娘聊天說閑話有嚴嬷嬷的手筆,最後金枝逃出院子撞上太子,也有嚴嬷嬷的人參與。
“是小茹偷偷把守院嬷嬷的甜糕換成加了茯神和仙鶴草的栗米糕?”
雖然宮中對于藥材等物的管控十分嚴格,私下熬藥煎藥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久居宮中的老人們有的是整治人的土辦法。
栗米糕裏加點茯神和仙鶴草等物同煮,本就是安神健胃的常見方子,既吃不出區別,也幾乎不會被查到,所以守院的嬷嬷夜裏自然睡得比平日沉,也就給了金枝逃出來的機會。
而那麽恰好的将人引到太子殿下的必經之路,這樣的手筆也很驚人。
“娘娘放心好了,查不到我們身上的。”
嚴嬷嬷倒不覺得自己托大,只是一切渾然天成,八分計策,二分順其自然,根本也不會引人懷疑的,對于容惠的擔憂,只覺得膽子實在太小。
“日後還需要嬷嬷幫我啊。”
将事情脈絡完全理順後,撫摸着已經突出來的肚皮,容惠虛弱的向嚴嬷嬷微笑起來。
下午看過二郎服藥睡下後,容惠也神情恹恹的準備吃點好克化的東西歇晌,貼心的只管叫嚴嬷嬷自己休息,只叫了魯嬷嬷和夏竹伺候。
嚴嬷嬷對于容惠本來就不甚重視,見她對自己姿态甚為敬重不敢叫自己幹粗活伺候,心頭也十分滿意,計劃已成功實施,只等着到時候見了容妃娘娘去表功。
因為二郎被發現時已經腹瀉了三四日,他人實在太小,只能透過奶娘的奶用藥,太醫只得加重藥效,喂了一天藥,大人尚且受不了,故而二郎如今醒的時間極少,只有小小的胸膛略有起伏。
本來嚴嬷嬷派人在奶娘和伺候的嬷嬷們換班時進去打岔,可是剛掀開二郎的包被立刻就有魯嬷嬷過去掩實了,夜裏小宮女剛剛偷偷把二郎屋裏的窗戶紙偷着戳破一條縫,後腳就有夏竹就經過那裏看到了,立即大呼小叫起來。
一直到第三天,二郎都還好好地被照顧着,除了沒什麽精神外,其他都什麽問題,可把嚴嬷嬷氣了個半死。
到底計劃隐秘,她不敢洩露出去,只得和容惠抱怨,看着容惠找借口狠狠訓斥了兩個沒眼力界兒的人,這才覺得出一口氣。
容惠小心的保着二郎的性命,一直在等太子過來,但是偏巧二郎病後第二日,宮中就發生了一樁大事,讓太子一直無暇顧及。
二皇子正是情窦初開的年紀,他又一向特別喜歡長得好看的人,連身邊伺候的黃門都是清秀白嫩,略有幾分清雅的長相,這一點早就有點被宮人們嚼舌。
慢慢的,二皇子不喜歡嬌俏的宮女,卻偏愛清俊白嫩的小黃門的傳言逐漸在宮中興起。
貴妃忌憚這些無中生有的傳言,一向對他管的很嚴,三不五時的敲打,他還沒正式出宮,就送了幾個可心老實的宮女在二皇子身邊伺候着。
可偏偏二皇子劉子奕是個從小被寵的無法無天的,這一來更是好奇得很,身邊的人又有善于媚上的,自然就容易将少年人帶入歧途。
那日二皇子正和宮中一個清俊的黃門躲在假山後親熱,誰知被一個大嗓門的宮女撞見了,宮女被吓了一跳,沒看清人是二皇子就胡亂喊起來了。
二皇子被吃了一吓,褲子都沒來得及提上就往外跑,結果一腳絆倒從假山後滾出來,衆目睽睽下這一幕鬧得滿宮皆知,算是實證了二皇子真的是個愛玩黃門走旱道的。
因為有容妃推波助瀾,滿宮鬧得雞飛狗跳,貴妃都來不及在後宮中封住衆人的嘴。
很快皇上知道這件事後大怒,叫了二皇子來連打帶罵教訓了一番,還親自抽了十個鞭子,若不是貴妃拼死求情,還會打得更狠。
不僅貴妃灰頭土臉,二皇子這一天接連被連驚帶吓的當夜燒了起來,身為太子的劉承瑞只有這一個親弟弟,自小更是一起長大的,顧不得自己還重病的兒子,只得将精力全放在宮中,顧不得二郎。
直到過了兩天,二皇子劉子逸退燒了大家這才松一口氣。
随即貴妃回過神後迅速反應,也将二皇子身邊所有的黃門都一一用刑審問,摸出了第一個引誘二皇子走入歧途的人,正和容妃宮裏的掌宮黃門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貴妃氣瘋了,她自來看不上容妃,這些年和她的你來我往都算是小打小鬧的,容妃光憑自己就能把自己作沒了,和身為太子的兒子也是離心離德的,因而貴妃也不怎麽将她放在眼裏。
但是容妃對着二皇子下手,算是完全觸到了貴妃的逆鱗,她一朝出手回擊,就絲毫不會再有所顧及。
眼下再過半個月就是聖壽,不論宮外的臣子還是後宮的妃嫔,都早已備好了獻給皇上的壽禮,容妃自然也不例外,她準備的是祥瑞白鹿。
但是城中大理寺突然有姑娘敲鼓鳴冤,寧願滾釘板也要狀告宮中容妃害死自己爹娘兄長一家五口性命。
原來容妃聽說京郊某縣林中有白鹿,就令人在附近蹲守伺機捕獲,姑娘的父兄就是獵虎之一,但是守了半個月也沒結果,林中只有普通馴鹿出沒,根本沒有白鹿。
上面容妃催的急,所以就有人李代桃僵打了普通的鹿後染了色,再交給了容妃的人,姑娘的父兄都性子耿直,看不上這種為了讨賞作假的行為,幾次三番去找那負責的人說明情況。
誰知道最終容妃的手下竟然乘夜将他們一家幾口人都斬盡殺絕,盡數屠盡,一切只為了容妃說要白鹿,只有死人才會保守秘密。
姑娘是外嫁女所以免逃一劫,此時正要為了家人讨回公道。
因為姑娘肯滾釘板先沒了半條命,此事在民間鬧得沸沸揚揚,大理寺的人不得不接案。
而容妃聽說事情要牽扯到自己身上,擔心之餘沒有和兒子商量,就急急忙忙讓人把那頭白鹿處理了。
手下的人連夜闖入宮中的獸園将那頭白鹿毒死,結果不知怎麽下手的時候出現了偏差,導致獸園原本的猛禽獅子老虎等全部被毒死了,這下子事情更是鬧得遮掩不住。
草菅人命的事雖然不是容妃直接下令幹的,但是和她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系。
她用染色白鹿做聖壽禮物的事爆出來,也實在讓皇上心中膈應,本來還可以看在她是太子生母的身份上留一點情面。
但是容妃後面的舉動就更超過了,堪稱沒腦子的典範了,在宮中下毒,哪怕是獸園毒死了的是牲畜,也是犯了大忌。
劉承瑞知道後整個人氣的半天說不出話來,天知道有這樣處處扯後腿的生母是什麽樣的人間疾苦。
只是惡母也是母,為了孝道,沒辦法劉承瑞只能代替母親自陳請罪,生母鬧得這麽不堪,他連上朝都覺得在文武百官面前沒什麽顏面,但是容妃到底是生他的母親,又無法不管她。
幸而二皇子也是剛爆出不堪的傳聞,風評不佳,皇上更是無心廢太子,最後哪怕心裏再厭棄容妃,也只能高高舉起輕輕放下,只是下旨将容妃降為宮中最低一等的容貴人。
作為太子生母,一路從妃位降為了貴妃,容妃也算是刷新了大秦後宮的先例,不僅她自己覺得奇恥大辱,更讓劉承瑞對這個只會折騰的生母徹底死了心。
這一系列的事端一樁樁的發展極快,不過四五天的事,卻漫長的像是過了半輩子,等劉承瑞滿心疲憊的去看望容惠時,看到健康狀況沒什麽好轉的二郎,這才像是回到了人間般。
他一句話也不想說了,只是将端來溫熱茶盞,又伸出纖纖素手為他按揉額間穴位的容惠緊緊摟進了懷裏。
鼻息間是淡淡的香氣,極溫暖的味道,仿佛微風拂過的夏夜裏隐秘待放的花香,有種格外舒展的味道。
“是仙萸香嗎?有點不一樣……”
劉承瑞用自己的額頭抵着容惠的,輕輕的問道。
“不算正宗仙萸香,只是合香時根據古方自己調整了一下,為了腹中孩兒,減麝臍而濟以梨汁。”
容惠哪怕心中焦慮,面上依然不動聲色,溫婉一笑,輕言細語道。
“唔……确實有點鵝梨的味道。”
經歷了朝堂事和複雜的宮中事,此時劉承瑞在容惠身邊,只想短暫的放松一下,容惠身上的香氣如她的人一樣,恰恰好濃淡合宜,讓他不由深吐一口氣,覺得內心也不是那麽疲憊了。
扭過頭,容惠看着太子殿下閉目後長長的睫羽,在高挺秀雅的鼻子上落下了一道陰影,想起他之前疲憊的目光,心下有些不忍,只是時間确實來不及了。
“殿下……妾有事和您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