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好心人
好心人
前兩天,隔壁村的老劉頭在山上的林子迷了路,大夥兒連着找了一個晚上才總算在一個估測是光緒年間的亂葬崗裏找到他。
聽人說,老劉頭喝醉得不省人事,摟着一具破骷髅架睡得四仰八叉。
好在最後人是找回來了。
“那老劉頭醒來後逢人便說自己遇到了一個貴人,不僅好吃好喝地招待他,還答應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他。
這事越說越懸乎,別人都以為他中了邪,撞鬼了!我倒要去探個究竟,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
李二娃穿着洗得發白的這衫,踩着翻卷着草筋的草鞋,抱着鏟子一臉心虛地站在分岔路口。
天空潑了墨似的,将視線局束在一個狹小的可觀測範圍。道路兩側的野樹長勢沖天,幹枯的枝稍像尖利的爪子一樣從樹幹上延伸出來。
夜裏的風有點冷,我也有點不安地站在路口,将手裏的鐮刀往身後藏了藏。
“亂葬崗怎麽會有什麽請吃飯又等着嫁女兒的大好人呢?你要去的話,那……那我也去!"
我走到他旁邊,李二娃看着我的鐮刀詫異道:“去就去嘛,你怎麽帶的是刀”
我不服道:"先別說我,你帶鏟子幹嘛,掘墳咩”
他立馬紅了臉,支支吾吾說不關我的事。
時間不早了,我倆都是頭一次做事,不怎麽有經驗。
那老劉頭胡謅了這麽一件事後就鮮少再出現了,沒人知道他的行蹤,我們只能依靠模糊的描述去找那個亂葬崗。
不少人都說,那裏有什麽邪門的東西守着,普通人去是沒有收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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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山的路不能走錯,路口有兩條通往截然不同方向的路,一條連接的是山下的公路,下山放牛或是去河裏洗衣服都走的這條。
另一條則是連接山裏的泥路,家裏有人去世了,做白事的,通常走山裏的泥路去掘墳坑。
當然,我和李二娃挑的這麽個不通尋常的時間點,就沒想過走第一條。
但貿然進去,心裏還是怕得發憷。
我提着長杆燈籠站定在風口處,抻直了脖子往路口探,山裏樹密得出奇,黑洞洞的,透不進一點亮光。
我吞咽了一下,生出了絲怯意:"太、太黑了!我什麽也看不見……不然咱回去吧,明晚再來”
李二娃“啐”了一聲,挺直了腰板在前面領路,大着嗓門壯膽:“怕什麽,沒出息!”
他走得不快,我硬着頭皮只好跟着。四周越走越黑,燈籠的光越來越亮,我們踩着沙沙的枯葉一路往前。
“你家裏不是還有好幾頭牛麽,怎麽想着去”李二娃的聲音空空地飄進耳朵裏。
我想了想,一張女人清秀的臉浮現在腦海中,也不隐瞞地說:"我哥花了兩千娶了個漂亮姑娘回來。我見了,性子很烈,被我哥鎖在房裏畜牲一樣栓着才老實。
她是城裏的大學生,不應該留在這裏。我想贖了她回去繼續上大學,她老子娘也該想她了。但我哥說,除非拿金子和他換,不然沒戲。”
李二娃古怪地沉默了會,腳下沒停地說:“咱村女人都是從外面帶進來的,你放得了一個,你放不完一村。按我說,你不如不管。”
我搖了搖頭說:"這次要真讓我挖出了金子,我還是想換她。她們出不去,那就讓我替她們出去,總會找到辦法的。”
“女人而已,值得麽”
我皺眉答:"教了兩年書了,我不希望我的學生以後也問出這樣的問題。”
李二娃皺巴着臉道:“咱們當了十幾年的兄弟,這些話你跟我說說就行,別讓其他人聽到。不然斷人娶老婆的路,小心被記恨上。”
我自然不可能這麽蠢,沒再說下去。
不過我沒告訴他的是,那個女孩吻過我的臉頰,如果這次淘出好東西,我想跟她一起走。
這段路走了很久,卻很少聽到蟲鳴,一路上安靜得詭異,地上的葉子腐爛的氣味揮之不去。
李二娃忽然指着前面一處出聲道:“天樣,是那裏不”
我忙循聲望去,視線有限,只隐約看到一個墳包林立的空地,眯着眼睛也沒看清楚:“上去看看!”
一掃先前萎靡不振的氣氛,我們按耐住心中的興奮,徑直小跑上去。
也許是老劉頭那次讓很多野屍認祖歸宗,有的直接就地入墳,有的已經擡回村裏,剩下的都是些無名氏留在坑裏沒人管。
我正要湊近坑邊,李二娃極忌諱地“诶”了好幾聲,把我拉住在亂葬崗的入口。
“怎了”我不知道什麽死人前的忌諱,他像做了好一番功課似的,從口袋裏掏出一把米,又抽出幾張黃紙将其包裹起來,用香捆成一團後扔在老槐樹下,作模作樣地拜了幾下。
我舉棋不定地站在他身後,李二娃看了我一眼,忙拉着我也拜了幾下。
事畢,李二娃這才松了口氣地說:“這是孝敬您的。我和我小弟就麻煩您們多擔待了!”
他好歹也是讀過聖賢書的人,竟也将這怪力亂神信得仿佛确有其事。
等走進崗裏,我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若有若無的唢吶聲,像極了家中有人出殡時吹的調子。
我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卻老成地按住我的肩膀說:“別回頭了,小心看到不該看的東西。”
我被吓住,果真沒有回頭。
也幸好沒回頭,否則可能真會看到什麽晦氣東西。
繞過新起的攻包,李二娃用鏟子在一小片空地上試着鏟了幾塊土,胸有成竹地說:“其他人肯定都見過別的了,你站着替我把風,地裏肯定還沒挖過。
別怪我們想發死人財,這世道就這樣,我們今天不來,明天自有別人來。便宜別人不如便宜我們——呸!”
說着,他吐了口唾沫在手上,捋起袖子就在松軟的土壤中大展身手。
我舉着鐮刀緊張地守在旁邊,這時間難保不會碰別有用心的人來這“碰運氣”。
估摸十多分鐘過去了,周圍還是出奇的靜。李二娃已經挖了不少土,地上拖拽出兩具已腐爛得不見人樣的屍體。
我忽然覺得胃脹得厲害,恰逢他累了,便将鏟子換給我:“天樣,你來換我,這活太吃力氣了。”
我沒意見,繼而站在那處淺坑裏,幾條黑色的爬蟲在泥裏蠕動,片刻便蒸發似的消失了幹淨。
李二娃提着燈籠蹲在地上去照那兩具屍體,我埋頭掘土,一鏟子下去“哐”地一聲撞到了東西!
“是棺木!”
李二娃激動地跳了下來,趴在地上用手敲了敲,确定真的是棺後,他難掩興奮地奪過鏟子,将棺木從地底刨了出來:“發財了!我們要發了!"
我被他的一驚一乍弄得不是滋味,不理解地看着他忙活:"是別人埋進去的吧”
“你什麽都不記得了?村裏的龍瞎子說過,像這種品質的棺木從不是平頭百姓消費得起的。而且這還是個荒墳,光是陪葬品就夠我倆吃喝不愁一輩子了!”
如他所說,這具棺木雖然埋得不深,材料卻是上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