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專業洗腦哪家強
專業洗腦哪家強
院子裏蓄滿水的竹筒傾倒過來，敲打在石頭上，添水發出了清脆的哐當聲，像是兩塊玉石碰撞在了一起。暮色沉沉，火紅的夕陽經過碧瓦朱檐的阻礙，透入房間時，已經暗淡了許多，與屋子裏搖搖晃晃的燭光交相輝映着，躍入了源賴光金色的眼中——那瑰麗的金色，在殘陽浸染下，漸變成了一抹鮮豔亮麗的血色。
“無礙，你也是源氏的人。”源賴光微笑着，語氣一如既往的穩重鎮定，他絲毫沒有生氣，而是耐心地交代，“這并不是什麽需要向你隐瞞的事情。只是肅清大江山一事關乎着源氏一族的榮辱，在事成之前，勿要走漏風聲了。”
“是。”栗子點了點頭，跑開了。她在外面等了會兒，在族裏老人陸續離開議事廳後，栗子瞧見最後才從房間裏出來的源賴光，她猶豫了一會兒，想着“反正她是傲嬌公主病”才不要管什麽任不任性，跟了上去：“賴光哥哥。”
——應該是這麽喊的吧。
雖然她來了平安時代有半個多月，但栗子掰着手指算了算，她與源賴光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更不用說交流之類的了。源賴光是個大忙人，忙到栗子覺得他簡直是轉個不停的風火輪，沒有一刻腳沾地的。
源賴光身形一頓，透着漫不經心的視線掃了過來。那一眼裏并沒有多少情緒，栗子細細觀察了下，源賴光不像是為她剛才的“偷聽”而生氣，這才壯着膽子繼續道：“賴光哥哥真的要讨伐大江山？”
“當然，肅清大江山，斬盡世間惡鬼，這将會成為源氏一族的光榮。”源賴光不容置喙地回答。
“但是，大江山的鬼王似乎并不是壞妖怪，”栗子将之前酒吞童子救了她的事情說了出來，加上一些其他的傳言，她希望源賴光能夠重新考慮這件事，“酒吞童子出現在大江山并且統領了山上衆鬼後，曾經膠膠擾擾的大江山，已經很久沒有發生妖怪吃人的傳聞了。殺死大江山的鬼王，只會讓局面變得更混亂吧。”
“源栗子……這就是作為源氏的一員，我源賴光的妹妹說出的話嗎？”源賴光冷不丁地問，他的口吻很嚴厲，雖然是笑着的，眼中卻并沒有絲毫笑意，他看向她的眼神，仿佛一位老師面對着極其冥頑不靈的學生，他冷冷地道，“将普通人類的性命寄希望于鬼王的‘手下留情’，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卻妄圖以為妖怪和人類擁有同等心靈。你對你盤中食物也會留有仁慈嗎？”
源賴光說完這句話後不再停留，大步離開。源栗子張了張口，她本來是想問“什麽是‘族’，和自己不一樣的，就不是一‘族’人嗎”，最後她只是嘀咕了句：“你怎麽知道妖怪就沒有心……”
自從源賴光在上次源氏一族的會議上聲明将在不日後讨伐大江山，本就極少見到源賴光的栗子，這下子更是幾乎見不到源賴光的人影了。
源賴光舉源氏一族之力，勢必要肅清大江山上惡鬼，源賴光以“為了她的安全”為名，禁止她離開府邸，栗子并不覺得酒吞童子他們是作惡的妖怪，但是又不能出賣源氏去當二五仔——源氏傾其全力讨伐大江山，也不是師出無名，何況她把事情告訴了酒吞童子他們，讓他們提前準備，大江山的惡鬼反過來揍源氏怎麽辦。
哎，如果二哥在就好了。有楠雄A夢在，不管多困難的事丢給他就絕對沒問題啦。
抱怨歸抱怨，百無聊賴又左右為難——實際上出不了住所也做不了什麽事的栗子，這兩天栗子都宅在屋裏看小書。
期間科學栗子也聯絡了她，告訴她，根據觀測，下一個平行世界交接點出現的時間應該就是在兩日後，叫她提前做好準備。明明馬上就能“回去”了，栗子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有種不舒服的微妙感覺。
一日她出門，意外地在院裏發現了鬼切，他正坐在屋檐下，閉目聽着院子裏添水聲，手邊放着幾把削鐵如泥的武士/刀。
栗子左顧右盼，見源賴光不在，她立馬蹦了過去。
“鬼切。”她喊到，黑發的男子緩緩地擡起了眼睑，左眼裏烙印着契約，她有些不放心地追問，“哥哥不在嗎？”
“主人在忙讨伐大江山一事，要與族中長老們進行最後的商量。”鬼切不徐不疾地回答，“有何要事嗎？小姐。”
“哦……那個，我就是很好奇，”栗子食指輕輕地撓了撓柔軟的臉頰，她注意觀察着鬼切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地認真發問，“你是怎麽看待哥哥的？”
有關于源賴光砍下了大江山鬼王首級的傳說，她早就知道了，雖然知道，神話傳說裏的故事，和真真正正出現在她面前的源賴光與酒吞童子，栗子沒辦法将兩者簡單地劃等號。
源賴光所做的事情，真的是正确的嗎？
清除惡鬼，守護人世的和平，這本是在正常不過的道理，但不知道為什麽，注視着存在于她眼前的源賴光，以及那天說着“大江山不是人類該來地方”的鬼王高大的身影，栗子的心中卻産生了像這樣的疑問。
對此，鬼切理所當然，而又無比平靜地回答道——
“主人是一位高潔、強大，而正直的陰陽師。我原本是源氏一族的家傳佩刀，沒有過去的記憶，為了守護他而從刀身中覺醒。他教會了我許多事，我則守護他的後背。”鬼切神情堅毅地說，“我堅信，他的力量必能貫徹正義，審判世間所有的惡。而我會成為他的利刃。”
“他不會輸的……”栗子下意識說了句。有關大江山的傳說，鬼王酒吞童子最後的結局，是被源賴光斬殺。
過了兩日，本就沉重的宅邸中氣氛，今日更是像黏稠的泥漿墨汁般，附着在人們的情緒上，今天大早，源賴光就穿戴整齊铠甲坎肩，手持寶劍，帶領着源氏族人離開了宅邸。
栗子在走廊拐角處撞見了身着戎裝的源賴光，跟在他背後的是鬼切和幾個族人，他将一把匕首遞給了她，告訴她“等他凱旋”，他大步流星地離開時，盔甲發出了短兵相接般的簌簌聲。
天空陰沉沉的，山雨欲來，烏雲密布。約莫中午的時候，在房間裏翻了半天書的栗子将書籍整理好，拿去還給源賴光。
平日裏嚴防死守的書房，今天門虛掩着，一推就開。她走進去，把手裏的書放在案臺上時，注意到桌面上有一張紙被硯臺壓着。風把背後的紙門吹得沙沙作響，她看着發黃紙張上似曾相識的圖案，心跳如鼓。
栗子小心翼翼地擡起硯臺，把紙抽了出來。這個是，鬼切左眼裏的圖案。她好奇問過，鬼切回答是他與主人之間的契約。
她看了看紙上記載的文字。
垃圾源賴光！你個大騙子！
她倒吸了口冷氣，在心裏怒罵了句，轉身就往外跑。門口守着不少武士，她糾纏了半天也不放她出去，栗子懊惱地皺起黛眉，她看了看腕子上源賴光給她戴上的，能抵禦妖氣的手鏈。
栗子回到房間，拿出紙筆，回想着在書上看到那些陰陽術，把手鏈摘了下來，死馬當作活馬醫地畫符念咒。
“臨、兵、鬥、者、皆、陣、列、在、前，急急如律令！”
“嗚哇啊——怎麽回事！？”
閉着眼睛默默祈禱的栗子聽見熟悉的聲音後霍然睜開了眼睛，坐在陣法裏的清秀少年揉着摔疼的腦袋，一雙清澈水潤如藍寶石般的眼睛裏先是猶疑，在看清召喚他的人是誰後，又變成了漠然和平靜。
“是你啊？”少羽大天狗歪了下頭問。栗子注意到他的翅膀長大了很多，之前她見到他時，還只是能掀起微風的小小兩只，現在卻是如黑色羽織般能将他全身覆蓋的兩片。
源賴光是源氏最強的陰陽師，身為他妹妹的源栗子卻毫無靈力。齊木栗子之前并沒有深思過這個問題，但在得知源賴光是個大豬蹄子後，聯想起他平日裏的行為，栗子就覺得他哪哪兒都可疑了起來，立馬把源賴光送給她的手鏈摘了，再使用了書上記載的召喚術，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大天狗，請帶我去大江山！”栗子立刻請求。
這個時候腦海裏傳來了科學栗子精神的聲音。
【hello，齊木栗子，還有五分鐘傳送就要開始了哦——】
“大江山？”少羽大天狗疑惑地瞧着她問，“那裏已經變成戰場了。你去那裏做什麽？”
『時間往後推吧。』
【不可能，交接點又不是我決定它相不相交的。】
“……”
“我帶你過去吧。”少羽大天狗看着突然沉默，神情晦澀不明的少女，他不再問詢，朝她伸出了手心。
栗子想了下。
『科學栗子，我想要救一個人，但是我不知道這是否是正确的。』
【我比較建議你不要多管閑事……】
『說的也是。』
栗子把手放了上去：“請帶我過去。”
鬼切眼中的源賴光，品行高潔，而又正直強大。
那是謊言。
真正強大的人，不會把別人的摯友洗腦成自己的守護刀，然後帶着對方摯友去燒山啊！
——封存在鬼切左眼中的，并不是契約，而是記憶。
鬼切是大江山鬼王曾經的同伴。
【啧，齊木栗子，你又不是真的源栗子，管這麽多幹嘛？】
『正因為我不是真的源栗子，所以，我只要考慮齊木栗子應該考慮的事情就夠了。』
『知恩圖報，我欠他一條性命，酒吞童子的結局，不應該是被摯友斬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