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英雄救美

英雄救美

次日清晨,禮王府那邊果然派人送來了一方匣子。

蘇蘭昨晚帶着女兒留在了娘家,為的就是得以一睹繼風所送的軟劍到底長什麽樣子。盡管丈夫命人前來催了好幾次,希望她用過晚膳就早些回去,可蘇蘭一概拒絕。

孰料第二天伴着軟劍而來的是親自駕馬趕至蘇府逮人的齊克險。

見他這般興師動衆,蘇蘭更不願意回去了。

夫妻二人僵持不下,齊克險幾句沒靠上譜,鬧得蘇蘭很不愉快,當即放下狠話,表示自己至少要在娘家住個十天半月。

齊克險曾在泮宮做過幾年伴讀,算得上是蘇太傅的弟子。但他素來口拙,一發急更是錯得厲害,哪個不對揀哪個,專挑不該講的往外倒。他們夫妻又是不懂回避的主兒,竟就在屋裏争了起來,也不管是不是有人旁聽。

蘇葉躲也躲不開,只能聊勝于無地把自己藏進裏屋。

外面聲音甚響,聽得她直搖頭:看樣子,小蘭沒心情觀賞繼風送來的軟劍了。不過,這對夫妻在娘家吵吵鬧鬧的,像話麽?

不曉得齊克險在外頭又說了些什麽,蘇蘭勃然大怒,一向甜蜜清脆的嗓音也變了音調:“齊大人有能耐,眼裏當然容不下我這個糟糠妻。成親的時候還說什麽會愛護我一輩子。現在咧?一不如你的意你就甩臉子給我看,我何苦受這等委屈!大不了,我帶着惠惠就住在娘家不走,你有本事把我休了啊!休了再娶啊!再娶個溫順聽話的啊!”

蘇葉搖頭再搖頭。

她早該知道的,姐姐那孩子心性絕不可能因為當了母親就全收斂起來。只有似姐夫這般容忍大度的人,才不和她一般見識。

齊克險被妻子噎得夠嗆,卻又莫可奈何,只好找小姨子代為說情。

蘇葉應允,回頭就對着蘇蘭嘆氣:“我的好姐姐,你嫁給姐夫三年多了,怎麽還這麽任性?姐夫忍讓,不代表着你就能欺他老實,再者,他是兵部侍郎家的公子,同你一樣都是被嬌寵大的,你有脾氣,就不許他也有?你實在不該駁他面子,要我說呀,你還是趕緊回家,也免得親家公婆擔心。”

蘇蘭不吭聲,只攬着女兒惠惠坐在椅子上生悶氣。惠惠還小,不清楚爹娘在吵架,骨碌着一雙大眼,好奇地扯扯小姨随手放在桌上的青色劍穗。

蘇葉推了推她:“小蘭?蘭姐姐?回去吧,別叫姐夫擔心你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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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蘭嗤道:“他才不擔心我。哼,他打得什麽主意我清楚得很,不過就是想早些尋個由頭,把我休掉了事。他想休就休,我不缺人嫁!我倒要叫他瞧瞧,我蘇蘭也不是沒人要的!”

這對夫妻,簡直把肉麻當有趣。

蘇葉忍笑忍得幾乎內傷,于是一本正經地說道:“如此……那你更該回家。免得他尋着了‘由頭’,你豈不懊惱?”

好說歹說,總算把蘇蘭勸回了齊府。

送走了姐姐,蘇葉伸伸懶腰,又見屋外天氣挺好,便決定喬裝出門游玩。

婚姻果然是件麻煩事。正常女子一旦踏進去,就要忙着生兒育女、維護家庭的和睦、防範丈夫停妻再娶、撫養兒女長大成人……累心吶。

蘇葉想想嫁入皇宮成為皇後的大姐,又想想頂着官夫人之銜的二姐,終于還是繼續搖頭,從箱子裏取出一套男裝,輕車熟路地打扮起來。

片刻後,蘇葉搖身一變,由千金大小姐變作翩翩佳公子,幹淨利索地越過蘇府後牆,朝鬧市晃去。

就讓自己能多潇灑一天是一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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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蘇葉經常借哥哥蘇臺的名義跑到京城各大小茶樓探聽小道消息。

她與兄長一并繼承了父親蘇太傅的容貌,本就有八九分相似,若肯刻意裝扮一番,就足以使一些不敢靠近蘇臺的朝中官員迎面走過也弄不清她的真實身份。再加上蘇臺平時就寡言少語,一派不屑與俗人相交的高傲勁,所以無需變音術助陣,蘇葉便能嚣張地把哥哥的形貌學得十成十。

刑部侍郎常在大街小巷游蕩也不是什麽新鮮事。

不過這一次,蘇葉罕見地遇着了繼風。

繼風斜倚在一間書肆的書架上,那朝門而置的書架正對着蘇葉路過的街口。繼風眼風一帶,就恰恰“帶”到了蘇葉。

而此時,蘇葉也看見了他。

已經躲不及了,她只好硬着頭皮,準備按照哥哥的模式,三句一過就走人:“繼風,好巧。”

雖與蘇家兄妹夠不上從小到大的青梅竹馬,可繼風也不是第一天認識蘇葉了,他哪能輕易上當?眯起眼将蘇葉細細地上下打量了個遍,繼風露出一抹奇異的笑容:“是啊,好巧。蘇兄今天怎麽得空到這裏來轉轉了?”

蘇葉不确定繼風是不是真的沒認出自己,只得壓低了嗓音,換做蘇臺的沉穩冷漠,像模像樣地一點頭,精煉地說道:“小葉托我捎些筆墨。”

繼風淺笑,正欲說些什麽,街口附近卻突然出現幾個形跡可疑的人,鬼鬼祟祟地接近了書肆。蘇葉餘光一瞟,放慢了腳步,悄悄蹭向繼風所在的位置。

也許是蘇葉的舉動刺激了他們,也許是他們壓根沒把蘇葉放在眼裏,那幾個人迅速發起進攻,撲上前便直取繼風腰間佩戴的金色令牌,驚得繼風猛朝後退了兩大步——居然真被他躲開。

盡管從他的表情就能看出,這種程度的躲避對他來說已經很勉強了,但僅僅是這麽一躲,就足夠蘇葉旋身飛起,夾帶千鈞之力,狠狠踢倒撲在前頭的那個歹徒。輕盈落地後,她挑劍出鞘。劍氣如虹,所到之處皆劃過一抹晶瑩的劍花,精準地刺中後面兩人的幾大穴位,叫他們再也動彈不得。

壓軸出場的歹徒見形勢不對,連忙轉身逃跑,卻被蘇葉一劍紮了過去,立時穿透右肩,将他活活釘在街對角的矮磚牆上。

短短一瞬間,哀嚎遍地。

蘇葉慢吞吞地走到書肆斜對面,淡漠地拔下軟劍,劍身竟沒帶出半點血滴。她收劍回鞘,腳尖勾起癱軟在地上的歹徒,略一使勁,就卡得他的腦袋不敢亂動。

“好大的狗膽!說,誰派你們來的?有何意圖?”

這人倒倔,抿嘴不語。

見外面兇險已被化解,繼風便從書肆裏走出來,他拍了拍蘇葉,竟談笑自如:“不必審訊了,他們可都是老熟人派來的,不過想借紫金令一用而已。”

紫金令可調動朝廷委派的任何一位皇商,在緊急時刻甚至能越過戶部直接開啓國庫,借用部分銀兩支援前線。這是皇商之首才能擁有的令牌,且執令牌者只能是朝廷所認可的皇商領袖,并享有極高的地位。幾年前,上任皇商領袖急流勇退,不滿四十就将紫金令拱手讓人,退居幕後,做起了閑商。

是以,現如今的皇商領袖,乃是執有令牌的禮王府小公子繼風。

蘇葉收腳,皺皺眉,喃喃自語道:“老熟人?又來搶紫金令?咄,也不知京兆尹最近到底在忙些什麽,他是白吃飯的嗎?轄區內三番兩次出現這種事情,簡直叫人懷疑他的能力。”

繼風耳尖,聽到了她的抱怨,頓時失笑:“同京兆尹無關,是我招搖了。”

“繼風你在外數月未歸,甫一回京便有老相識前來捧場,真令我無比欣羨。”蘇葉說着,又把四個歹徒敲暈,摞成一堆,甩給正縮頭縮腦不敢露面的書肆老板一顆足有五兩的銀錠子,條理清晰地吩咐道:“聽着:先看好這幾個家夥,別叫他們跑了,然後再找個可靠的小夥計到衙門報官。如果有人問起這件事,你就說是他們在你門前打鬥,自己人傷着了自己人,與你無關,更與我們無關。你,明白了嗎?”

書肆老板哪可能聽不明白!

繼風和蘇葉都派頭十足,非富即貴,絕不是他能惹得起的人物,而且有人在他門前襲擊客人,本身對他的書肆就影響不好,他巴不得能大事化了小事化無。蘇葉這番話,無疑給了他機會,他忙不疊地連連稱是,點頭哈腰,目送二人離開。

拐出書肆所在的那條偏僻街巷,蘇葉執意要送繼風回禮王府。

繼風看着幾乎與自己同高的蘇葉,壓低了聲音,卻壓不住笑意:“不是要買筆墨嗎?小葉,你想去哪裏買啊?一品閣可好?”

蘇葉不動聲色,“繼風,你在跟誰說話?”

繼風瞥瞥蘇葉腳底,意有所指:“裝了那麽厚的靴底,走起路來能舒服嗎?我送的軟劍,用着還順手麽?不許撒謊,我不信阿臺會帶着不屬于他的軟劍。”

蘇葉有些沮喪。她引以為傲的變裝和變音先後被段雪寒和繼風識破,這怎能不令她郁悶?摸摸耳垂又看看身上的配飾,無論哪個都很正常,既沒有多戴一件也沒有少挂一樣,和哥哥出門時的那身行頭完全一致。若說段雪寒靠的是千裏追蹤,那繼風又是如何辨別的呢?

蘇葉變回自己的聲音,卻還在嘴硬:“要不是這柄劍,你也不可能認出我來。”

繼風道:“非也非也。雖然我不太明白其中症結,但每個習武之人出招前的小動作可能都不太一樣。你總喜歡用拇指挑開劍鞘,這點同阿臺大相徑庭。阿臺讨厭花哨,更不喜挽劍花,你方才一出招,就已經露餡了。”

蘇葉哽了哽,佩服道:“厲害啊,繼風。不過除非情況緊急,我很少會出現像剛才那種失誤。”

繼風輕笑起來,“情況緊急?原來我在小葉眼裏這麽重要,以至于你連僞裝都忘記了。”

蘇葉大窘。

繼風見她這樣,不由莞爾:“開個玩笑而已,你不用放心上。前面就是王府,諒那些人也不敢明目張膽地在王府門前搶劫,我先回去,你也早些回家吧。”

蘇葉想了想,終究還是喊住了他,咬着嘴唇,小聲說道:“你沒怎麽學過拳腳功夫,我和哥哥他們也不可能每次都這麽湊巧地救下你,以後出門還是多帶幾個護衛比較好。”

繼風笑道:“你這話倒有幾分像阿臺。只是我帶了一群的護衛,也未必管用。”

蘇葉心裏着急,聲音略略拔高:“繼風!我叫你帶你就帶,推三阻四,小心我搬出紅姨,讓她教訓你!”

繼風笑了,腳跟一轉,回來又揉揉蘇葉的頭發,“這麽沒大沒小,要喊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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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繼風以兄長的名義讓她早些回家,但蘇葉當然不是個聽話的乖孩子。她藏在暗處,親眼看着王府大門關緊,這才慢悠悠地又踱到了街上。

她還要去茶樓喝茶呢!

聽說她和哥哥常去的那個茶樓最近來了位唱曲的小姑娘,哥哥刻意提過兩三次,這代表着小姑娘是刑部的暗哨。既然她身為刑部影子,那就需要前去品評認識一下。

蘇葉在半路碰着了另外一個安插在當鋪裏的暗哨,所以稍稍耽擱了一會兒才來到位于城北的福字茶樓。

瞅瞅樓外新換的招牌,蘇葉撩起衣擺,大方地走了進去,習慣性地掃視一周。然而,她第一眼就掃着了她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

段氏雪寒。

是走還是留?

蘇葉反應極快,幾乎是眨眼功夫,她就意識到自己現在名為蘇臺,扮演的角色是自己的兄長,而且段雪寒這次不是沿途跟蹤,她又有什麽好怕的?只要能做到心平氣和,就一定可以蒙混過關。

孰料,凡有段雪寒在的地方,就少不了紛亂。

蘇葉還沒來得及從茶樓裏找出賣唱的小姑娘,就聽段雪寒那過分輕快的語調痞痞地響起:“喲,非禮呀非禮,這位大叔,您沒看見人家姑娘已經快要哭出來了嗎?您那鹹豬手再不縮回去,我可就要英雄救美啰!”

被點了名的錦衣胖員外老羞成怒:“哪來的臭小子?敢管老子的閑事!”

接下來,就是段二少的表演時間了。十幾個打手一擁而上,團團圍住段雪寒,看樣子是都想在雇主面前一展忠心,借以博得賞賜。

打鬥開始。

某天生愛好耍帥的武林世家少爺上來就衣袂飄飄,驚起陣陣屬于女子的花癡尖叫——這裏面自然不包括扮作男人的蘇葉。

但不知為何,段雪寒有意無意地總在把戰火朝蘇葉這邊蔓延。

嘣嘣嘣。

被迫中斷尋人計劃,蘇葉只覺額上青筋盡數破裂:這個段雪寒,他哪天不惹事就渾身難受嗎?

打鬥還在繼續。

茶樓裏一片叫嚷,場面登時不可控制,各色茶杯茶壺乒乒乓乓地滿天亂飛,稍不留神就會被砸得眼冒金星。這種情況下,蘇葉不便暴露身份,所以她不能使輕功,更不能擋“兇器”,只好忿忿地學其他人躲在桌底,同時在心裏暗罵着招惹禍事的段雪寒。

混亂中,一張紙條被拍進蘇葉的手裏。蘇葉自顧不暇,根本沒空使眼色找人了。她當機立斷地将紙條揣進袖口,然後趁亂跑出茶樓。

扒拉扒拉頭發,黏糊糊的茶葉順着臉頰滑下,蘇葉隐忍地握緊了拳頭,終于做出決定。

出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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