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盡心盡意
盡心盡意
因段雪寒想趕着蘇葉再小睡片刻,所以讓她躺在床上不得亂動,免得又把傷口蹭着。
不一會兒,已經有些困倦的蘇葉昏昏沉沉重歸夢鄉。
段雪寒繞出屏風,推開外間屋的窗戶看了看已經朦胧的天色,不由長出一口氣,在外間的桌邊撿張椅子坐下,準備等天大亮了就央人燒熱水為蘇葉擦澡。回春堂內女學徒不多,他得先請岳寧找幾個手腳麻利又細心的過來幫忙。
其實他早知道岳寧對自己的情意不淺,可是他不能接受。段雪寒不知道以前的自己會怎麽回應如岳寧這般有情有義的姑娘,但現在的他除了躲避別無他法。
段雪寒為着蘇葉連續兩夜沒睡好,白天的補眠又不甚頂用,現下蘇葉高燒一退,他也感覺到了疲乏,偏又種種思緒一時塞在腦中卻梳理不開,結果沒多久就累得趴在桌上睡着了。
直到門外響起輕微的敲門聲,他才拖着兩根鐵鑄似的腿走了幾步來到門邊。
“誰?”
門外的人輕笑道:“是我——你出來。”
聽這嗓音卻是段冰寒,段雪寒回頭望了一眼屏風。裏面沒動靜,估計蘇葉已經睡熟了,并沒有聽到外間屋有人在敲門。
段雪寒将門開了一小半,閃到外面,“有事?”
“沒事不能找你?”段冰寒見自己的回答引來弟弟不滿的瞪視,忽然低聲笑了起來,“別瞪我了,沒事誰來看你的臉色?說正經的,我晚上剛得了那邊的信……奇怪,這速度也太快了。”
段雪寒道:“蘇府後院養的鴿子可不是殺了當下酒菜的。那封信裏寫了什麽?”
段冰寒兩手一攤,無辜極了:“誰知道蘇家小子從哪裏得來他妹妹受傷的消息,一封信從頭到尾簡直把我罵得體無完膚,天曉得他妹妹受傷壓根與我無關。”
段雪寒面無表情,轉身就要進屋。
無聊,他被蘇臺數落了關自己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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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別走!我還沒說完呢!”段冰寒笑着補充道,“他最後說,要讓繼風過來。顯然在蘇臺心目中,‘繼風’比‘段雪寒’更值得信賴、更值得托付,你段雪寒想做蘇家的上門女婿還有得拼。如何,你聽了之後有沒有什麽特別的感觸?”
段雪寒沒回頭,但他緊緊抓住門框的手依然洩露了他的情緒。
“生氣?難過?”段冰寒兩手一拍,借題發揮,“在想蘇家果然還是愛攀富貴?他們看不上江湖草莽,也不把你和蘇葉拜堂的事放在眼裏,轉臉卻又要與禮王府結親。”
段雪寒深深吸氣,無奈嘆道:“你一直不願與蘇家人往來,同蘇臺聯手也不過是你一貫的手段罷了。當初我要以‘段雪寒’這個身份入贅蘇家的時候,首先提出反對的人是你,如今忽然問我的感想,這又是何意?”
段冰寒道:“此一時彼一時。我讨厭蘇家忘本不代表我會忽略與他們的血脈相連。不許你入贅那是考慮到段氏在武林的影響和地位并不适合你輕舉妄動,但若蘇葉嫁與段雪寒,那就該另當別論了。可惜目前狀況不妙,我已确定官銀被劫這事兒同我們段氏有牽連,所以……”
段雪寒聞言冷笑:“所以為了自保,你就賣弟求榮?”
霎時,段冰寒和善盡消,臉上笑容也被他一并抹去,“我親愛的雪寒小弟,你完全可以說得再難聽些沒關系,不過你要記住我是誰。段氏理應以服從為原則,我認為你該清楚。”
段雪寒道:“你不用拿話擠兌我,威脅之類的更是沒必要。咱們各取所需,我希望你放過蘇家、不再觊觎蘇鬥傳于後人的秘籍,而你則希望我從旁協助、幫你鏟除異己。蘇家本來就不好惹,你能否在他們手上讨到好處還是未知,兩者相較,好像鏟除異己比較可行,這麽算來我可幫了你的大忙呢,我親愛的……冰、寒、大、哥!”
段冰寒險些被這話氣得倒地不起,但他好歹是武尊主,若連這點掩飾的能耐都沒有,那他就不用在江湖混了。把憤怒壓在心底,段冰寒故作悠閑地說道:“我們兄弟計較這些做什麽……雪寒啊,你還是先頭疼蘇臺信中的要求吧!若繼風來探病卻見心儀的蘇三姑娘住進了段家,你想他會怎麽說呢?”
段雪寒淡淡道:“不勞你費心。蘇葉那裏我已說通,相信她會讓繼風點頭同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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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夢半醒間,蘇葉感覺自己被人搖了幾下,她睜眼,卻發現有一個女孩子正在脫自己的衣服。反抗不及,她只能清清嗓子問道:“這是做什麽?”
這女孩板着臉也不理她,直接從另一個女孩手上拿了毛巾就開始為她擦身子。蘇葉連忙把沒受傷的胳膊擡了起來,止住她的動作,“我自己擦就行!”
女孩依舊板臉,不帶絲毫感情地說道:“姑娘有傷,不方便自己動手。這是二少爺的命令,姑娘若不肯,二少爺回頭會罵我們的。”
蘇葉沒辦法,只好由着她去。不過這女孩兒的解釋提到了段雪寒,讓蘇葉憶起半夜自己清醒時兩人的對話。
接下段雪寒的邀請時蘇葉并沒有往深處想,只認定段雪寒話裏有話,她該去段氏一探究竟。現在她回過頭仔細思考一下,發現這段家還真是必去不可。目前所有線索都指向段家,而付出巨大代價抓得的劫匪又全被段冰寒帶走,她不知道刑部和段氏做了怎樣的協議,但是段雪寒的話很值得回味,或許她該把這件事告訴哥哥,然後問問他的意思。
就當蘇葉滿腦子“案情”、“進展”的時候,那兩個女孩兒已經為她收拾幹淨并退下去了。段雪寒看着她們出來,這才進屋,隔着屏風問:“比昨天感覺好些沒?”
蘇葉思緒被打斷也沒生氣,稍稍擡高了些聲音:“好些了。”
段雪寒稍一踟蹰,又說:“那我們走吧。大哥已安排好馬車,段家離這裏不遠,幾盞茶的功夫就能走到。我回去吩咐她們收拾下屋子了……”
蘇葉笑他:“我答應過的事情絕不食言。你盡管放心,也不用這麽急着就讓我跟你走,我不會偷跑的。”
段雪寒嘀咕:“上次你就偷跑,害我追你追好久不說,到頭來還不肯承認我跟你拜過堂。”
蘇葉躺在榻上,沒聽清他的嘀咕,因而問了句:“什麽?”
“我說我們該走了。”段雪寒慢慢走到裏面,“還用換個樣子嗎?”
蘇葉摸摸臉,“換什麽樣子都沒用,我在回春堂住的這兩天,見過我的人又不是一個兩個了,到時候誰不知道要去段家的人是誰?易容反而顯我心虛。”
段雪寒點頭,認同蘇葉的觀點。接着他俯下身舒展雙臂,小心地避開可能會碰着傷口的位置,輕而易舉地将蘇葉穩穩托起。
蘇葉沒料到他來這麽一手,胳膊在空中揮舞了好幾下才抓住平衡。她用力瞪向段雪寒:“我自己能走!”
段雪寒無懼無畏地抱着她就朝外走,邊走邊不忘大膽挑逗:“然後傷口扯裂?你想繼續發燒,我奉陪到底。不過這次你就甭想讓我當君子守床邊了,我會趁你抵抗不得,坐實夫妻名分。”
蘇葉愣了愣,終究還是臉紅了一小下,随即反擊道:“夫妻名分豈是像你這樣硬奪來的,你真這麽做了,可也別承望我會哭天搶地叫你負責。”
“是啊。”段雪寒一笑,“你只會跑得比兔子還快,也不為我這急欲負責的人着想。”
蘇葉在他懷裏,捏住他的肩膀卻又不能下手。她嘆道:“段雪寒,若不是我怕自己摔下去加重傷勢,我一定把你琵琶骨敲碎。”
段雪寒咋舌:“這麽狠心。”
出了屋門,路上大大小小的眼睛都像見着了什麽稀奇事似的死死盯住他們兩個。蘇葉臉皮自然不如段雪寒厚,慢慢地就變成了中秋紅石榴。
她不舒服地挪了下身,力求鎮定地低聲問道:“喂,你這個花花二少平時沒少抱了女人吧?他們怎麽都一副好似見鬼的模樣?”
段雪寒忍笑:“可能是因為我一向堪比清心寡欲的和尚,不近女色。”
這下子,蘇葉張起來的嘴巴可再也合不上了:“清心寡欲?不近女色?你确定你這是在形容段雪寒嗎?”
段雪寒佯怒,作勢要把她扔在地上,“說什麽呢,毀我名聲!”
蘇葉料定他不會動真格,于是吶出一句叫段雪寒為之絕倒的話來:“段二少還有什麽名聲能讓我幫你毀啊……”
又走了一段路,不曉得段雪寒想到了什麽事,猛地冒出一句:“如果哪天我死了,你會怎麽樣?”
蘇葉扶着額頭不假思索道:“頭年清明,燃香燒紙。”
段雪寒笑:“這麽簡陋?你也不怕我夢裏尋你?”
蘇葉在他懷裏翻了個白眼,“陰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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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接受過一衆或探究或豔羨的注目禮後,蘇葉終于看到回春堂外那輛已靜待他們多時的馬車了。
段雪寒腳下發力、躍上馬車,然後推開車廂門,輕輕地把蘇葉放在軟綿綿的坐墊上,為她加了個靠枕,殷切囑咐着:“等會兒你要小心,馬車萬一搖晃,千萬別撞着傷口。實在不行就倚在我身上?”
蘇葉道:“沒這麽嚴重——你坐着吧,怎麽弄得比我還緊張?”
段雪寒依言坐下,将蘇葉随身攜帶的包袱挪到一旁,不動聲色地看緊蘇葉。
馬車穩穩地前行。
走了一段路,段雪寒掀起車簾朝外望了望,忽然說:“小葉,你哥哥來信了,明後天就可能會有人到段家探望你。”
蘇葉并不覺得奇怪,她早習慣了自家兄長的行為模式,所以随口就問:“他派了誰你知道嗎?”
段雪寒回眸深深地看進她的眼睛,“繼風。”
“……繼風?”
有那麽一瞬,蘇葉的腦子裏空白得只剩下兩個字。
——繼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