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将計就計
将計就計
前半夜等時機,後半夜尋線索,整晚沒合眼的蘇葉在天蒙蒙亮的時候才躺回床上,閉上眼睛就睡沉了。
蘇葉連續好幾夜都沒有睡過一次好覺,每晚絞盡腦汁繞開守備潛進主院,不是搜搜這裏就是找找那裏。幾天下來,段笙的書房已經是最後一個需要搜查的地方,雖然她很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但即使昨晚有繼風的協助,她仍舊一無所獲。
不幸被繼風言中,她空手而歸了。
然而同樣空手而歸的除了蘇葉還有段笙派去請她喝茶小敘的屬下。他們統統敗在挽春所施的迷藥上,若非蘇葉回來得晚,那些滿地挺屍的灰衣人絕對會被她撞個正着。
不過挽春向來不是個聽話的主兒,哪怕有二十個武尊主親自在他耳邊叮咛要他“十二個時辰不得合眼寸步不離地守在蘇葉身邊”,他也未必能聽得進去。
橫卧在房梁上看着蘇葉沉沉入睡後,挽春悄無聲息地離開。
他的小算盤打得噼裏啪啦地響:反正白天有岳珂那小妮子,蘇家這妞兒武功再不濟也有能耐趕走蒼蠅。怎麽瞧段笙都不像是敢在段氏兄弟眼皮子底下放肆的人,他大概還沒那個膽子當着段雪寒的面從段家強搶了蘇葉,頂多就是晚上點點迷香、撒撒迷藥。
總之挽春放了一百個心,優哉游哉地踱回自己的小窩補覺去了。
挽春前腳剛走,岳珂後腳就跟了進來,不曾放輕的腳步像是故意要吵醒所有正沉迷于夢鄉之中的人。
蘇葉也不例外,在岳珂推門進屋的那一瞬間就微微動了下眼睑,清醒過來。
見床帳尚未撩起,岳珂便知蘇葉仍沒起床,因此她張口就是一串嘲諷:“嗬!瞧瞧瞧瞧,這太陽都曬屁股了還在睡嗎?蘇姑娘,我可聽說你是蘇太傅的女兒,喲嘿,不愧是大戶人家的千金,想睡到什麽時候就什麽時候,好命啊!”
這位小珂姑娘每天都會像只烏鴉似的在耳邊嘎嘎嘎地叫喚幾聲,往日都是午後方至,今天不知怎的,竟一大早就來擾人清夢。
蘇葉稍微睜了睜眼睛,複又閉上,拖着嗓音懶懶地說道:“珂姑娘也很好命,身為護衛卻能随時離開主人身邊到我這邊玩耍,你們家尊主真是放縱下屬随意亂竄的楷模。這般大肚能容,委實令我欽佩不已。”
岳珂瞪着蘇葉所在的方向,試圖将自己的厭惡穿透床帳擊在蘇葉身上:“你這女人別不識好歹!我可沒有随意亂竄,要不是尊主派我來保護你,你以為我願意多看你一眼嗎?天生的狐媚德行,我看着就惡心!”
“珂姑娘刻意尋事,與我容貌有何幹系呢?”蘇葉笑着挑開床帳,穿好了鞋子又披上外衣,唇邊笑意依然不減,“即使我平淡無奇,恐怕珂姑娘照樣看我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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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珂傲慢道:“你心裏有數就好!”
蘇葉表面笑着與她鬥嘴,心中卻在琢磨段冰寒把岳珂派來的意圖。
她也算有些頭腦,當然不會一廂情願地把那位武尊主劃歸可信賴的盟友行列。事實證明段冰寒并不是個好相與的,他以一己之力撐起了整個武林對段氏的信仰,親生弟弟死在他面前,明知道兇手是誰卻能隐忍不發,步步為營、緩設圈套,待一切準備就緒了才按自己的計劃将所有可用之人拉進局中。
蘇葉清楚自己是段冰寒手裏的一顆棋子,但她并不在乎,因為她和哥哥同時也把段冰寒看做一顆可供他們調查清楚官銀案的棋子,兩相利用,誰都不會多占一分便宜。不過按尹陽這邊的形勢分析,把繼風和段笙一起算上,大家都是段冰寒的棋子。複仇也好、集權也好,無論段冰寒究竟是為了哪一個目的,他都把這些人歸攏在一起,以便圓滿完成他的計劃。這樣的人,怎麽會平白無故地派出自己身邊的護衛,只為确保他所認定的棋子的安全?
——難道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蘇葉皺起眉頭,排列出一切可能發生的事情,然後再一一否決。最終,她還是将猜測放在了段笙身上。
也許段笙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而段冰寒又掌握了這條消息,所以他要将計就計?
答案在岳珂又一次被蘇葉氣得甩手就走的時候浮出了水面。
正當蘇葉含笑望着岳珂那怒氣沖沖地離開、好像連半刻不願停留的背影時,她腦中忽然靈光一現:原來如此!
其實對段笙來講,劫走蘇葉不是什麽大罪,且蘇家和段家本有親緣,他随便捏造個謊言就能應付過去。
可從段冰寒的角度來看,他最清楚“蘇葉”這個名字代表的意義:蘇葉不僅是蘇府三姑娘,還是刑部委派到尹陽來調查官銀案的影子。蘇葉若被段笙劫持了,段冰寒就會迅速握有挑明一切的契機,不僅可以讓段笙露出馬腳,還能借此機會爆開他以往犯下的罪孽。
段冰寒派來岳珂,看似只是出自于對蘇葉安全的考量。然而蘇葉自己心裏明白,岳珂和自己素來有怨,一旦段笙有何異動,岳珂未必會拼命保護她——莫怪段冰寒從不正面插手她們兩人的恩怨,八成他早存下這個心思了!
陰險的家夥!
思及此,蘇葉不由得腹诽起來:繼風你這個惹事精,半路認來的叔叔竟然是害死侄子的兇手,大哥又是個一肚子壞水的笑面虎,你到底有沒有本事把他們整治服帖啊?
蘇葉腹诽了半天,終于恢複了一些理智。不管怎麽樣,暫時還是聽天由命吧!若段笙真能将她劫走,那也不啻是一件妙事。往好處想想,最起碼段笙先有了行動,她也能及早回京與家人團聚了。并且繼風也能跟着她一起回京,再也不用蒙着段雪寒的臉混日子了。
一提起繼風和段雪寒……
蘇葉想:或者自己現在就該研究研究怎麽修理某個知情不報、害她傷心的家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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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珂的存在确實讓段笙有所顧忌,暫時無法對蘇葉下手。
在主院書房裏,段笙正抄着手團團轉。他身邊站着一位風姿綽約、美豔動人的女子,幹淨的臉上雖脂粉未施,可她眼波流轉之間竟無端透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媚惑。若盯着她的臉蛋認真回想一下,便能認出這女子正是海潮閣的鸨母窈娘。
窈娘的聲音并不似她的長相那般嬌嗲,反而隐約有些沙啞:“你說你的人失手了?啧啧,真是沒用的東西啊……”
“你敢說我沒用?!”段笙心頭怒火蹭地竄了上來,“你有用你自己去抓她啊!讓我也開開眼界,看看你有什麽通天本事能把挽春幹掉!”
窈娘掩嘴咯咯地笑了起來,語氣軟了不少:“段爺,您生氣了?我剛才可沒說您呢,我只是在說您手下的那班人沒用。我這也是為您着急嘛!”說着她飄到段笙身側偎依着他,又輕舒柔臂,挽着段笙的胳膊使勁撒嬌,“段爺,您千萬不要生我的氣呀!”
段笙被她嗲得渾身舒爽,于是也放軟了語調:“我沒生氣……哎,你別這樣,弄得我心裏直癢癢……不行,咱們得先說正經事兒——你覺得下一步該怎麽辦才好?總在這裏瞎轉悠也不是個事兒,蘇葉有挽春守着,岳珂也在,我手下的人一出招,這兩人就能認出他們的來歷。窈娘,你身邊有沒有能使喚的人借我用用?”
窈娘靠進段笙懷裏,一雙纖手撫着他的胸膛,表情和動作都如糖似蜜,嘴裏卻吐出了陰毒的話語:“您抓了她,她也不一定會乖乖就範,不如這樣,我讓我們閣裏的打手和您的人一起行動,把他們分成兩撥,一撥對付挽春他們,一撥威脅蘇葉。”
段笙來了興趣,“威脅?怎麽威脅?拿什麽威脅?”
窈娘大眼兒微眯,笑得很甜:“不用您費心呢,因為剛好有個孩子可以使得上。前兩天蘇葉和段雪寒在我那邊帶走了一個少年,我打聽過了,他是蘇葉的親戚,好像還有些暗戀她的樣子……呵呵,總之有他在手,威脅蘇葉絕對是不在話下的。”
——少年名喚“齊克澤”,是兵部侍郎的親侄,身份背景都很了得,他和蘇葉一樣,都是江湖人最好不要去輕易招惹的人物。
然而這些重要的訊息窈娘卻像是忘記了一般,全然未對段笙提上半句。
聽了窈娘的描述,段笙大喜過望:“太好了!那你的人先拖住挽春和岳珂,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我的人闖進去迷倒蘇葉。你說,把她帶到你的海潮閣裏好不好?你那裏房間多、不會被他們注意到,然後我們就用人質威脅她,不許她聲張。你說這樣可不可以?”
窈娘的臉貼上段笙的脖頸,踮着腳朝他的耳垂呼氣:“好,都聽您的。”
段笙洋洋自得着,對自己的計謀十分滿意。但他很快就想起了某個被他忽略了的人物:“窈娘,還有雪寒……”
窈娘道:“段雪寒?他有什麽了不起的?我們趁他不在段家就動手!倒是段爺您呀,到底什麽時候才不再害怕段雪寒?他只是您的侄子,一個小輩而已,您這樣可有損長者威嚴哦!”
段笙不安地四處瞅瞅,雖然不太想說出口,但卻實在憋不住心裏的話:“畢竟是我下的毒,本來只想吓唬吓唬他讓他不敢吱聲,誰知道……咳咳,他忘了以前的事當然好啦,可我總覺得他對我有敵意……”
當年段笙親眼看着段雪寒那中毒之後青黑色的臉朝自己露出了狠厲的表情,幸好那時他已被毒折磨得無法開口說話,所以才沒将此事宣揚出來,否則段冰寒哪能饒過自己?
段笙一想到段雪寒當時的樣子就禁不住渾身哆嗦起來:他沒料到窈娘給了他這麽毒的藥,還一度以為段雪寒根本就藥石罔效,并因此矛盾地背負了罪惡感。
後來也不知段冰寒把那孩子送到塞外哪位神醫府上,好歹救回一條小命。性格倒是沒很大變化,可該記得和不該記得的事情全忘了個精光。
現在一說起那時的事情,段笙依然有些後怕。所以他在面對段雪寒的時候總下意識地要躲避他的視線,也不敢與他相處太久。
窈娘愣了愣,眼中閃過幾絲複雜的神情。
“我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活過來。”她帶着些疑惑喃喃自語着,“那種毒,應該是沒有解藥的啊……”
段笙沒注意聽,過了一會兒才後知後覺地問:“啊?你剛才說的什麽?”
窈娘若無其事地将幾縷垂在頰畔的發絲捋至耳後,“不,沒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