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偷梁換柱

偷梁換柱

扮成段氏二少段雪寒的繼風一動不動。

眼看窈娘越走越快,而她手上的匕首也越來越貼近完全沒有任何清醒跡象的繼風,蘇葉想大聲叫喊,想讓窈娘離繼風遠一些,想……她想做的事情很多,可她卻卡住了嗓子說不出半句話來,中了迷藥的身體也提不起半分力氣。

反倒是蘇葉身旁的岳珂比她更早出聲:“你要幹什麽?!”說着她就蓄勢待發,随時準備沖到窈娘面前維護她心目中已然落難的二少爺。

窈娘腳步一頓:“好一個護主心切的小丫頭!只是——莫非你不怕刺激了我,你家二少爺就會性命難保嗎?”

岳珂一愣,咬起嘴唇。

深得人心的段氏武尊主以平靜的語氣命令道:“小珂,你先退下。”

岳珂焦急地跺了跺腳:“尊主!二少爺他……”

段冰寒道:“這裏不是段家,容不得你放肆。我記得我交給你的任務是好好保護蘇姑娘,怎麽,難道真想連我的話都不聽了?還不退下!”

岳珂不敢忤逆段冰寒,只得将滿腔怒火發洩在蘇葉身上。

她退回蘇葉身邊,忿恨地瞪她:“都怪你!要不是為了你,二少爺也不會變成這樣,你這女人天生就是個禍害!”

聞言,就在她右側的齊克澤皺了皺眉,嘴唇一掀,仿佛想說些什麽。

但他還是忍下了,因為段冰寒已發出警告:“岳珂!”

岳珂住了嘴,憤憤不平地瞪着蘇葉,大約還在偷偷地念叨着什麽“禍水”、“禍害”之類。

蘇葉手指微微顫抖,早無聲地撇開了臉,任由淚水在眼眶裏打轉。

她對自己的理智簡直憎恨到了極點。這一刻,她什麽都不能做,甚至連叫喊都不行,因為她與段冰寒觀點一致,不容許旁人得知如今這個“段雪寒”其實是繼風。如果她忍不住喊出了聲,定會讓繼風功虧一篑,同時還會惹來段冰寒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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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控制住了自己的行為,但蘇葉不忘以眼神警告正在門口站着的段冰寒:如果“段雪寒”的消失會傷到繼風,那我絕不會放過你!

——沒錯,即使拼盡所有,她也必将段冰寒最為看重的段氏置于水深火熱之中!

段冰寒并沒有對她的威脅視若無睹,他抛給蘇葉一個“你且安心”的眼神。

就這麽片刻功夫,窈娘已經來到繼風身邊。

“多好的一張臉啊……”她愛撫似的輕觸着屬于段雪寒的面容,“當初,你爹可就是為了救你才害得我家破人亡。出于江湖道義,你說你是不是該付出點代價呢?”

沒人說話。

最不知內情的齊克澤露出了個迷惑不解的表情。

他稍微蹭了下身,一邊試着降低因繩子的束縛而帶來的酸麻,一邊朝窈娘說:“這位大嬸,聽起來好像是你和這家夥的爹有怨恨,既然這樣,你幹嘛把氣撒在他身上?直接去找他爹不就成了?”

衆人為之絕倒。

蘇葉也轉頭呆呆地看着他,為他的一鳴驚人。

齊克澤卻不解地看着大家:“你們怎麽都這表情啊?我有說錯什麽嗎?”

蘇葉傻傻地搖頭:“沒……不過克澤,段氏上任武尊主——啊,也就是段雪寒的父親,他已去世多年,你居然不知道?”

齊克澤疑惑地反問:“我該知道嗎?”

衆人再次為之絕倒。

被他這麽一打岔,窈娘的匕首也沒有直接捅進繼風的胸膛。她笑眯眯地對齊克澤說:“小兄弟,你是無辜受累的人,只因段笙想得到蘇家的秘籍、從而代替段冰寒坐上武尊主的位子,所以才設計要将蘇葉抓來。”

一時,所有的視線都紮向了段笙。

蘇葉也恍然大悟,但她瞟的人卻是段冰寒。她不像其他人那麽單純,自然會先想想段冰寒在其中動了什麽手腳。

段笙急紅了眼,拼命地要沖開穴道,然後大聲為自己辯解:和我無關,都是窈娘這個賤女人出的主意啊!

可惜沒人聽到他的心之呼喚。

冷眼看着這戲劇性的一幕,段冰寒僅是眸光微閃。

他先以保護段雪寒為名嚴令手下不準輕舉妄動,接着又對蘇葉說:“蘇姑娘,剛才發生的事情你親眼看到也親耳聽到了,家門不幸,一切皆是我這叔父犯下的過錯,日後呈堂證供,還望蘇姑娘能代為解釋段氏的無罪。”

就猜他會這麽說。

蘇葉冷笑:“敢情我就這點作用,正好當了回證人。”不僅是她,其他那些豎着耳朵聽動靜的也一并算上,大家都是證人。

窈娘卻不管這兩人在說什麽,她心知今日難逃一劫,所以也不打算能逃離尹陽段氏的勢力。

窈娘舉起匕首。

忽然,“段雪寒”睜開了眼。

混沌的眼睛裏污濁不堪,先前他閉着眼時的萎靡遠遠不及現在這種毫無生機的樣子可怕,而且他好像已經喪失了神智,眼內不含半點光芒。

岳珂當下尖叫起來:“啊!二少爺!”

蘇葉驚喘,繼而憤怒地叫道:“窈娘!你對他做了什麽?!”

段家的人登時沸騰起來。甚至連段冰寒也詫異地“啊”了一聲,似乎并未料到竟會出現此等失控的狀況。

唯有窈娘還在得意。她笑着用匕首挑起了“段雪寒”的下巴,只一句話就定住了岳珂即将沖上來的身影:“小丫頭,我勸你別過來。”接着她又感慨似的對蘇葉說:“無論他到底是誰,只要他還叫段雪寒、只要他是段家二少,那他就必須得死。你明白麽?”

岳珂的眼淚已經在一串一串地往外冒了。

蘇葉卻漸漸冷靜下來:“窈娘,你究竟想怎樣?殺了不相關的人,你就能輕松嗎?”

窈娘道:“你懂什麽?我等了這麽多年,就為等今天這個機會。三姑娘想必是沒有感受過這種手刃仇人的滋味吧?很美妙。”

認真地盯着窈娘的眼睛看了好一會兒後,蘇葉像是迎頭被人潑了冰水一般:窈娘瘋魔了!

按捺下心中不安,蘇葉不再關注其他,只盡可能頑強地抓着窈娘已經有些渙散的注意力,以安撫的語氣緩緩說道:“窈娘,我知你恨了段家父子将近二十年,但是你想想你的丈夫、你的兒女!你覺得一個滿心充斥着仇恨的妻子、一個沾了一手血腥的母親是他們所希望見到的嗎?”

窈娘的表情在一瞬間有所動搖。

段冰寒一直屏住的氣稍稍吐出了一些。

其實他也不敢冒着讓繼風受傷的危險觸怒蘇葉,畢竟段家的名譽很重要,若蘇葉一朝震怒,到頭來将整個段家拖下水,那就太不合算了。

孰料岳珂大叫起來:“你跟她廢話什麽!看我先收拾了她!”

蘇葉和段冰寒的臉色在同一時間風雲變幻。

窈娘似是反應了過來,臉色一整,重新端起匕首,狠狠地對着“段雪寒”的心口一刺。

蘇葉大震,她制止不及,硬要起身卻從椅子上跌落下來,狼狽地摔倒在地上:“不!窈娘,你住手!”

當鋒利的匕首刺進“段雪寒”的身體時,岳珂也躍到窈娘面前将她一掌打飛。伴随着後背撞擊牆壁的悶響,窈娘體內清晰地傳出骨頭碎裂的聲音。

頭一偏,窈娘嘔出一大口血,可她依然在笑:“……哈、哈……”

架着繼風的那兩個人早被岳珂解決了,而岳珂此時則被段冰寒牢牢地抓住。段冰寒迅速地點了岳珂周身各個大穴,然後一掌掴在她的面上:“回去!閉門思過!”

蘇葉奮力爬到繼風身邊,一面抱住他的頭,一面拼盡全身力氣凄聲高呼:“挽春!挽春!快出來救他!他若有三長兩短,我就讓你永遠不得回京!”吼完,蘇葉也不理從天而降急忙診脈探傷的挽春,只死死地瞪向段冰寒:“帶着你的人給我滾得遠遠的!尤其是岳珂和你這個無恥小人,我這一輩子也不想再見到你們!滾!統統給我滾!”

段冰寒臉色鐵青。

他身後有人戰戰兢兢地問:“尊主,我們就這樣放着二少爺不管能行嗎……”

“胡扯!”段冰寒怒斥,“你沒看到挽春在這裏?尹陽城裏還有誰能比挽春的醫術更高?”想了想,他又吩咐:“速速派人,去把岳寧和回春堂裏所有能用得上的大夫全都喊來!”

那邊,蘇葉捧着繼風的頭喊着他的名字,盡量讓他能清醒過來。

挽春被她喊得頭疼:“你這樣也沒用,他中了失魂散……哎,別喊了,他感覺不到才好啊,這代表着他不必受剜心之痛。”

正說着,挽春忽然“咦”了一下:這人好像沒有武功底子啊,難道不是那個段雪寒?

蘇葉不知他心中所想,緊張地問:“怎麽了?”

挽春埋頭咳了咳,惋惜似的小聲說道:“不行了,已經救不回來了。”

蘇葉只覺萬念俱灰。

“救不回來了?”她愣愣地坐在地上,任由一地的血水将她的裙子染紅。格開齊克澤伸過來想要攙她起身的手,蘇葉喃喃自語:“救不回來了、救不回來了……”

挽春雖與蘇葉一貫不合,但也不忍看她這樣。暗示性地推了推她,挽春繼續小聲說:“我們走吧,這裏會有段家人善後……”

蘇葉中了迷藥本該全身脫力,此時卻突然爆發,撐起身揪住半蹲在一旁的挽春:“你剛才在哪裏?在哪裏?!你剛才為什麽不出來救他?以你的身手,救他不在話下!你究竟在幹什麽?!”

挽春大受驚吓——他從來不知這位三姑娘一旦憤怒起來竟會如此恐怖。他吶吶地問道:“呃……段雪寒對你來說有這麽重要啊?”

不過蘇葉的憤怒也就持續了這麽一點點的時間,她轉頭撲在“段雪寒”身上,嗚嗚地哭了起來:“你這個混蛋!給我站起來!快點說話!快說你沒事啊!快跟我貧嘴!快啊!”

挽春被她哭得頭暈,實在忍不住,一記麻利的手刀就劈暈了她。

齊克澤大驚:“你!你?”

挽春輕松地扛起蘇葉,又瞄了眼已被人松綁了的齊克澤:“跟緊了,齊家的小子。”

看着對方扛起蘇葉就要走,齊克澤有些摸不着頭腦。他指指地上正大喇喇地橫陳着的“段雪寒”屍體,口吃起來:“他?他……”

挽春吹着口哨:“會有人來處理的,走吧!”

依言跟緊腳步輕快的挽春,齊克澤深感自己被強烈的困惑包圍了。

剛出被層層封鎖了的海潮閣大門,就見一位五官絕對完美、膚色略顯蒼白的男子面帶微笑,優雅地立于門外。

這男子幾步走向挽春,彬彬有禮地說道:“挽春嗎?蘇太傅有令,命你盡快回京。這邊有勞你了,那麽接下來由我帶小葉離開即可。”

挽春一臉防備:“你是誰?”

相較于挽春的防備,齊克澤則瞪大了眼睛:“繼風,你怎麽也在這裏?!”

繼風笑而不答。

齊克澤不爽了:“喂!我問你話呢!”

挽春也瞪大了眼:“啥?你就是那個繼風?那好,”他如釋重負般地甩開某件名為“蘇葉”的大包袱,“你的女人,還給你!”

齊克澤生氣了:“喂!你這家夥說話小心點啊!什麽‘他的女人’,小葉才不是誰的女人呢!”

不料繼風含笑點頭,從挽春手中接過蘇葉就将她打橫抱在懷中。挽春扔下一句“我還有事、先走一步”就倏地沒了蹤影。

齊克澤大怒了:“繼風!就算你和她交情好,也不能這麽毀她名聲吧?你這麽做,讓她以後還怎麽嫁我……呃,嫁人啊?!”

繼風恍若未聞,貼在被噪音弄醒的蘇葉耳邊低聲呢喃道:“我還活着。”

蘇葉的淚水立即嘩啦啦地流,她兩肩一塌,委屈得像個得不到大人愛憐的孩子:“我看見你死了!”

繼風道:“那不是我,只是我從府衙大牢裏借出來的一個死囚。呵呵,許他段冰寒騙人,就不許我也騙騙別人麽?”

蘇葉很想給他一巴掌,但她現在沒有力氣,于是準備儲存着等以後有勁了再同他算賬。然而即使她手上乏力,不代表她嘴巴也乏力:“你混蛋!”

繼風好脾氣地應和道:“是,我混蛋,我不該吓你……小葉,從此世上再無段雪寒,我是繼風,而且只是繼風。”

蘇葉明白繼風的意思。對于段冰寒來說,他要的不過是讓唯一的弟弟段雪寒可以體面地死去。既然已經完成了段冰寒最後一項要求,那麽繼風就能從段家脫離出來,重新完完整整地當他的禮王府小公子。

眼看着這兩人卿卿我我個沒完沒了而自己卻又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齊克澤不由氣急敗壞,試圖插話:“喂!你們兩個,這還在大街上吶!”

沒人搭理快要跳腳的齊克澤,繼風只瞟他一下,就抱着蘇葉慢悠悠地離開了。

齊克澤頓覺面上無光,硬生生地咽了這口氣,忍耐地跟緊了繼風,像蝸牛一般朝繼風所住的客棧爬去。

——他鬧不明白,這個繼風為什麽也跑到尹陽這邊來了呢?

本章已完。

話說挽春雖然知道有個繼風的存在,但他十幾年未曾回京,從沒見過繼風,所以不認識他。

接下來,前傳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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