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前傳(五)

前傳(五)

盡管孿生姐姐總大大咧咧地從不把自己認定的小事放在心上,也許她會把生命中所有對她動過心的男人全部忘掉、只記得至親的家人,可蘇葉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凡親身經歷過的事情,她都很難忘記。

因此蘇蘭轉頭就忘掉了有過一面之緣的挽春,而蘇葉卻一直記得那個不懂武功的繼風。

又過了幾天,得空了的蘇臺從天而降、突然襲擊,硬是掘地三尺挖出了躲避功課的蘇蘭,親自上陣督促。所幸這個時候的蘇臺還沒有開始推廣連坐制,蘇葉得以逃過一劫。

蘇葉安靜地坐在屋子的一角讀書,另一頭蘇蘭的鬼哭狼嚎不斷鑽進耳朵。她嘆氣,隔了半間屋望去,發現哥哥的臉色越來越差、嘴唇越抿越緊。

這裏不能再坐了,哥哥早晚會被小蘭氣得上火,到時候自己會不會遭殃還不好說,總之避難才是上策。

蘇葉“啪”地一聲合上書本,對身邊站着的小丫頭桃杏使了個眼色。

這桃杏跟了她也有兩三年了,與換丫頭比換西席還勤的蘇蘭相比,蘇葉是個十分戀舊的人,若非先前服侍她的丫頭自請出府嫁人,她也不會中途換人,選來比自己還小幾個月的桃杏。不過桃杏丫頭年紀雖小,人卻很機靈,甚得蘇葉歡心。

這不,她只使了個眼色而已,桃杏便朝她擠擠眼,指了指屋門又指了指蘇臺,然後沖她比了下不遠處的幾個碟子,意思是自己一會兒就按老規矩用籃子給她送去點心糖果。

蘇葉點頭,一手拎書一手将桌下藏的鈎子揣進懷裏。

她們姐妹倆各有各的喜好,在樹上看書看人看風景看熱鬧也算是她們的共同愛好之一,當然蘇蘭不太喜歡看書,她更傾向于看人看熱鬧。有時候爬得太高就會無所事事,姐妹倆為打發時間也為打發饑餓,常常讓人用籃子裝滿點心水果,她們再用鈎子把籃子鈎到樹上。

有了桃杏的保證,蘇葉這才蹑手蹑腳地偷溜出去。

沿着石子兒鋪就的小路一邊欣賞已經看過不下千遍的花花草草,一邊無聊地數着兩旁栽種的桃樹。她們家的樹不多,其中十之七八還都是長不高的桃樹。沒辦法,誰讓母親喜歡吃桃更喜歡種桃呢?

走到一棵樹下,蘇葉想都不必多想地提起五分力氣就躍上樹梢。她陪着蘇蘭爬樹爬慣了,對自家樹木的高矮以及爬上去所需力氣的大小都了如指掌,幾乎已經達到不用多看的地步。

在樹上坐穩之後,蘇葉翻開書,不知怎的卻忽然想起了前幾天剛剛見過的繼風。

啧,那家夥被她和小蘭奚落,怕是再也不願意陪着慶離叔叔到蘇家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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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葉心安理得,把書翻到方才看到的那一頁。

蘇葉正越看越投入,忽聽前面傳來父母說話的聲音。她小心地将垂在下面來回晃悠的腳收回樹上,仔細地把自己藏進茂密的樹葉之中,只露出一雙大眼,透過樹葉的縫隙偷偷車朝附近張望。

這一張望,她就忍不住笑了起來。

但見蘇氏夫婦正為了某件事而争論不休,禮王慶離則躲在一旁看戲,偶遭殃及,他就用摸鼻子抵擋一切迸到身邊的小火星,假裝什麽都沒聽到。

蘇葉且笑且嘆:爹娘啊,你們真是……唉,女兒都不知該說你們什麽才好了。

笑嘆過後,蘇葉準備從樹上跳下去現身拜禮,然而她還沒來得及把衣裙整理妥當,就眼尖地發現禮王殿下身後長了條小尾巴。她仔細一瞧,認出這“小尾巴”正是上次見過的繼風。

繼風左顧右盼,也不曉得在找些什麽,時不時還擡起頭做望天遠目狀。

蘇葉憋笑:有趣——他是不是在擔心像上次那樣樹上突然冒出兩個人來?

壞心頓起的蘇葉想着要戲弄一下繼風。她縮了縮身,努力将自己盤成一團,不被父親抓到。

不一會兒,走在前面的三個大人就走到了蘇葉藏身的地方。蘇太傅經過樹下的時候好像還微微眯了眯眼,但他沒有揭穿女兒的小把戲。

蘇葉忽略掉父親滿臉意味深長的笑容,耐心地繼續守株待繼風。

可繼風今天異常地遲鈍,照理來說,他上次在蘇家迷過一次路了,這次就該緊緊地跟在父親身後才對。誰知他不僅沒跟上,反而還有意無意地落後于衆人。這讓蘇葉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迫于無奈不得不和父親一起再度邁進蘇家大門,那他至少也得表現出一點點不耐煩的樣子吧?怎麽還一臉心甘情願,叫人看了就覺得他很欠扁?

莫非他像母親說的那樣,是個……被虐狂?

蘇葉為這個可能性而渾身顫抖了一下,這直接導致三片樹葉被她抖落。正巧繼風也走到了這棵樹下,愛捉弄人的壞孩子蘇葉慢慢地放下了鈎子,對準他腰間挂着的荷包,手腕稍稍一旋,就鈎住了荷包上的絲帶。

繼風若有所覺。他擡起頭,在一叢叢翠綠的樹葉中找到了蘇葉的身影。

哈,終于逮住她了。

他抱臂,對蘇葉露出了笑臉:“又見面了,小葉妹妹。”

蘇葉不慌不忙地擺正了姿勢,擋在書側的那只手緩緩、緩緩地向上提着線。隔了一小會兒,她才慢吞吞地翻過一頁書,把已經到手的荷包藏進袖中,以愛理不理的語氣對繼風說道:“繼風哥哥,你認錯人啦,我是蘇蘭。”

她一邊這麽說着一邊腹诽:什麽“哥哥妹妹”的,真惡心……

誰知繼風不買她的賬,搖頭否定:“我分得清,你是蘇葉。”

蘇葉一愣。

在蘇府,能分開她們姐妹的人很少,蘭姐姐故意裝穩重的時候,甚至連阿姐都會被蒙混過去。能分毫不差且不必觀察就可以辨認出她們的,除了父母也只有兄長蘇臺。

蘇葉心裏有些不是滋味了,所以她貌似不經意地說道:“你想找小葉嗎?她被哥哥抓去做功課了。”不遺餘力地抹黑自己,她蘇葉也算是前無古人了。

其實她在強調,她想強調自己并非蘇葉。

被認錯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她的丫頭桃杏也經常把原本該是自己需要的東西交給小蘭。這令她一方面希望有人能夠辨認清楚,可另一方面又不想讓一個才見過一次面的外人看出自己與孿生姐姐的差異——這是一種奇異的複雜心态。

而且……她好像有種要淪陷的感覺,這不太好吧?

沒想到,繼風竟還在搖頭:“不,我就找你。”

看着蘇葉,繼風忽然想起以前在越刍郊野騎馬遛彎時遇着過的某種狡猾的小動物。不知為何,他總覺得眼前這個漂亮的小女孩兒與那種動物同屬一族。于是他笑了:“看來我今天運氣還算不錯,真抓住了一只小狐貍。”

什麽?狐貍?!

蘇葉惱了。

她記得每次母親和父親吵架,争不過理的時候總會氣急敗壞地說父親是“臭狐貍”,聽起來這不是什麽好稱呼。

蘇葉居高臨下地瞅着繼風:“又迷路了?需要我幫你指路嗎?”趕緊走趕緊走,在她生氣之前趕緊離開,省得彼此都不開心。

她的話大約是戳中了繼風的某跟神經,使他臉上浮現出名為“悲憤”的神情:“小葉妹妹,我不是路癡。”

蘇葉看白癡似的看他一眼:“我可沒說你說路癡。”然後在心裏補充:你只是白癡而已。

她的表情太明顯了,讓繼風有些郁悶:“我看起來很笨?”

很笨嗎?蘇葉細細地端詳着他,中肯地評價:“不,看起來很聰明的樣子。但你三番兩次在我家找不到路卻是事實,我不能昧着良心說話。好了,我這就下去,帶你到書房那邊去找慶離叔叔。”

說完,蘇葉就拍拍衣服上的樹葉,從樹上輕巧落下,“走吧。”

繼風驚嘆地看着蘇葉,又想起先前蘇臺偶爾露過的一手,忍不住問道:“你和阿臺也都在習武?”

蘇葉道:“不止是我和哥哥,阿姐和小蘭也是從小習武的。我們蘇家人至少要有自保的能力,這是我爹的至理名言。”瞥瞥滿臉向往的繼風,“你若肯現在用功,應該也能達到我們這種程度——走捷徑的武功也不是沒有。”

繼風默。

他堂堂禮王之子居然被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當成傻瓜哄,傳出去他還要不要在京城立足啦?

不行,他得洗清。

“那個,”繼風想了想,覺得兩家交好,孩子們也該和睦相處猜對,“小葉妹妹,阿臺在哪裏?我方便去同他說幾句話麽?”

繼風從越刍搬回京城後,适應了幾天就按照父親的要求進了泮宮。前段時間他們一家觐見皇上,皇上也批準了他去泮宮學習。蘇臺奉蘇太傅之命,在伴讀之餘照顧了他幾回,讓他不至被京城土生土長的宗室們笑話。礙于蘇臺的冷臉警告,那些原本以欺負繼風為樂的人也漸漸地不太敢招惹他了。

繼風倒是不在意這種事情,那些捉弄人的小伎倆他還不放在眼裏。可蘇臺正正經經地幫了忙,他不能故作不知。這一來兩去,雙方對彼此的了解逐步加深,蘇臺開始欣賞繼風的進退得體,而繼風則佩服蘇臺的犀利透徹。二人惺惺相惜又同堂讀書,雖然蘇臺言語不多,但他們已隐隐有了些君子之交的味道。

此番繼風也存了拜訪一下這位甚是嚴以律己的蘇家少爺的念頭。再順便,只是順便而已,順便和蘇臺下一盤棋,借此彰顯自己的聰明才智。

蘇葉聽他問起,這才想到他身為皇室宗親又正逢求學年齡,理應是兄長在泮宮的同學。不過,他這句“小葉妹妹”能不能少說幾次?

就這樣把他帶到自己和姐姐住的院子裏不并合适。

蘇葉略作思考便暫時放下之前的所有戲谑,正經地對繼風說道:“哥哥确實仍在督促小蘭的功課,不如我先派人去知會他一聲,請在此稍等片刻。”

繼風本就想讓蘇葉改變對自己的看法,自然不能放她離開,聞言不禁制止蘇葉:“不必勞煩小葉妹妹,我和你一起去吧!”

蘇葉後牙一酸,實在很想對他說:別再叫我妹妹了!我只有一個哥哥而已!

本章已完。

弱弱地辯白一句:繼風和蘇葉此時還沒相愛,所以他們不是早戀啊不是早戀,請河蟹的清水大神不要把罪名安在俺身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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