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前傳(六)

前傳(六)

只因繼風的從不錯辨和那無論如何都不曾改口的“小葉妹妹”,硬讓蘇家三姑娘的後牙酸了好幾年。不過禮王府的小公子是個有理想的好青年,他不會每天吃飽了飯閑閑沒事幹就到處游走,所以他沒有太多的時間出現在蘇府。

倒是禮王妃很相中蘭葉姐妹,并不止一次地跟蘇夫人商量:“我說姞月啊,小蘭或小葉随便哪個都好,能不能留一個嫁給繼風?當然啦,如果你更願意選擇承風,我也可以接受。”

這話說得次數多了,蘇夫人的态度也就漸漸地由婉拒演化為毫不客氣:“不行,承風有老婆,你打譜我女兒去當側妃啊?免談免談!至于繼風那小子——啧,好大一只奸商,你覺得我家老爺子有可能點頭同意嗎?”

潛臺詞:咱倆關系好歸好,但你兒子實在不争氣,我這個當丈母娘的看他不順眼,你另尋高明去吧!

一說起小兒子,禮王妃的心就受傷了:“我也沒料到這孩子長大後會這樣……哎喲,家門不幸,家門不幸!”

其實繼風年紀輕輕便在戶部挂上了個差事已經算是家門大幸了,可他本就是皇親國戚,不在家裏養尊處優老老實實地呆着發黴卻總想着金銀買賣。滿腦子的生意經直把尚武厭文的禮王妃氣個半死:自己生的娃太不務正業了!

于是禮王妃抱怨道:“就說我們戰家世代忠良,慶離他家都是皇子皇孫,我琢磨不透怎麽養出商販子來的呢?”

蘇夫人低頭沉思片刻:“基因突變了吧。”

禮王妃:“我不管哪只雞的音變了,反正我早晚矯正了他的想法!”

眼看某恨鐵不成鋼的母親鬥志昂揚了起來,蘇夫人開始偷笑,但她沒有表現出來:“那個,等你改造好了,再說咱們兩家的兒女婚事也不遲。”

“沒問題,等回頭我就去改造他!”

單純的禮王妃被蘇夫人成功地轉移了話題——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蘇夫人,您可以出師了。

抱怨歸抱怨,禮王妃的愛子之心卻不會因此而打個折扣。這年的秋天,漠南在邊境屯集了好幾萬兵馬,有恃無恐地騷擾着函賜關附近的百姓。獲知此事後,朝野上下難得齊心地一致主戰,禮王妃更是恨不得喬裝打扮上陣殺敵。

可惜她身為王妃,實在不适合出現在前線。所以她轉頭就替長子報了名。

這事兒在禮王府引起軒然大\波,向來堅持放羊吃草政策的禮王爺終于爆發了一回:不和我說一聲就擅自做主?好啊,為了面子我當然沒法跑到兵部去要求他們劃掉我兒的名字,但我總也還有別的能耐。你不讓我知情,那我就随兒從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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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有“随父從軍”,偏偏溫吞又和氣的禮王脫節演出了這麽一場超乎世人所料的戲碼,改變了大家對他的觀感——

其實,禮王爺也可以很有氣概的嘛!

禮王妃卻不樂意了:我的兒子我做主,我讓他去參軍關你啥事?都在家當了大半輩子的書生了,好好的你抽什麽風喲!

然而禮王去意已決,大約沒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禮王妃不是八匹馬,關起大門手口并用輪番進行了好幾次“愛的對話”後仍敗給了丈夫的犟脾氣,無奈她只能悻悻地拜托蘇夫人:“慶離非想随軍,我實在放心不下,得跟着他看着他。就是繼風……”

蘇夫人詫異:“怎麽?”

禮王妃自有說不出口的苦衷。也許在外人看來,她家孩子都很優秀,然而禮王妃太清楚繼風在自家人面前的德行了,那簡直比他老爹還讓人窩火。身為早被人寵壞的王府小公子,繼風不像兄長承風那樣經常習武摔打,再加上禮王慶離某些欠妥的“言傳身教”,導致他養出了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怪癖。

不過——蘇家人也個個有怪癖,也許根本不把這點兒毛病看在眼裏。

于是禮王妃鄭重地拜托蘇夫人能在他們一家遠赴前線的這段時間內代為照顧小兒子繼風。

蘇夫人覺得奇怪。繼風又不是小孩子了,有必要這麽擔心嗎?但既然好友已經提出要求了,她也該義不容辭:“好說,叫繼風盡管把這裏當自己家就行。”

反觀禮王妃,欲言又止了半天,最終還是咽下已經沖到嘴邊的話,十分抱歉地看着蘇夫人:“總之……一切麻煩你們了!”

蘇夫人應承了下來,考慮到繼風可能不太習慣被人打擾,所以她回頭就命人在府裏另收拾了幾間單獨成院的屋子,又親自安排了其中的布置擺設,這才滿意。

過了一段時間,禮王府三位主子在全城百姓的目送下與衆将士同赴戰場,送走了父母和兄長的繼風稍稍收拾了下,直接住進蘇府。

共處幾天後,蘇夫人終于知道禮王妃為何而擔心了。

因為繼風天生一副風流情種樣,雖然表面看起來秉承了其父的儒雅高貴,但蘇夫人憑借多年來由丈夫訓練而出的好眼力斷定,這個孩子的本性絕對不會這麽簡單,玩弄人心的本領也少不到哪裏去。

尤其是,蘇府丫鬟多屬經歷過嚴峻考驗才被選入府中,即便如此,這些丫鬟見到繼風依然粉面含春春心萌動,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幾乎要把蘇太傅惹怒。

這也難怪禮王妃擔憂了。有這麽一個好像随時都能把挺着大肚子的女人帶回家的兒子,她能不憂愁嗎?萬一班師回朝後迎接他們的卻是滿地亂爬的小娃娃,那該怎麽處理?

這個問題反正不用蘇夫人去害怕。

可有一個問題蘇夫人就不得不考慮後果了:她發現自己那對待字閨中的女兒有點舉止怪異。

本着良心說,若蘇蘭動情了,蘇夫人倒還覺得無所謂,因為她曉得女兒的喜好,繼風雖長得出色,可惜終究不是蘇蘭真正愛慕的那種人,所以她很快就能分清輕重。

令蘇夫人有些擔心的反而是小女兒蘇葉。因為不管怎麽看,繼風都是蘇葉可能會喜歡上的類型。

不過蘇夫人想,繼風畢竟是由禮王夫婦一手養大的,人品應該沒有問題,她信得過這個孩子。

只是當時的蘇夫人還不知道,偏偏正是她的“信得過”,最終釀出了大麻煩……

正是因為蘇夫人的信任,再加上蘇太傅的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蘇葉從原本的躲避不理,逐漸變成被繼風吸引。再然後,同處一個屋檐下的兩人感情逐漸升溫。

蘇氏父子首先發現蘇葉與繼風之間的暧昧,接着便是蘇夫人。

蘇夫人驚覺事情不妙,于是跟自家夫君商量:“小葉不是一定要入贅女婿的嗎?你說繼風他怎麽可能……”

蘇太傅很淡定:“兒孫自有兒孫福。這兩個孩子都不是做事不瞻前顧後的人,若真想湊在一起,自然就有他們的想法。你在這裏杞人憂天個不停,能管用嗎?”

其實在蘇太傅看來,沒有比“盡快把女兒抛售出門”更難的事情了。畢竟他一貫不主張婚姻的強行搭配,若人家無意于自家女兒,他也沒什麽可說的。現在好不容易有個主動上鈎的繼風,而且還是老友之子,蘇太傅感覺比較滿意。

唯一不太好的是,繼風的性格貌似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良善。

該怎麽辦呢?

蘇太傅是個堅實的行動派,一旦做出某項決定,他會迅速投身其中。所以暗自想了幾天後,他便開始深入了解這位未來女婿人選之一的真面目。

反觀繼風,幾次漂亮事兒辦下來,他成功贏得了蘇府衆人的好感,甚至連蘇臺都覺得他将會是個不錯的朋友。再加上兩家的交往向來密切,繼風與蘇葉的文定之禮也算十拿九穩了。等忙完這一陣戰事,禮王與王妃、世子三人回京後,估計這對小情侶的事情就能搬上議程。

蘇葉雖從未特意表現出欣喜,但她在心底還是很期待。她才十七八歲,哪怕天生涼薄、聰慧過人,卻也心懷女孩子所向往的感情。

——她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

繼風對冷靜自持的蘇葉也有相當的愛慕,不然他是不會花費心思去專門讨好她的親人。只是,繼風總感覺蘇葉似乎不太像陷入愛情而不可自拔的小姑娘。

——不過沒關系,他有自信能套牢她。

就在這種環境下,接二連三地發生了幾件對蘇葉而言幾乎改變了她一生的大事。

某天,蘇葉正在屋裏幫丫頭桃杏畫繡圖,順便陪着姐姐蘇蘭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以消磨時間。事有湊巧,這天蘇蘭居然少見地沒被督促她學習的兄長罰抄書,所以姐妹二人均十分清閑,笑意盈盈地讨論着最近幾次的前線告捷。

誰知兩人正聊到興頭上,桃杏就挑開門簾進了屋,神色怪異地對蘇葉禀報:“姑娘,外頭有個人想見見您。”

蘇葉一愣:“什麽人?”

桃杏為難了:“這……我也不知。傳話的小五子說,是個十八九歲的小媳婦,瞧着挺好看,不過他聽那口音,倒有些像是外地的。因與咱們蘇府不相熟,所以他沒敢随便把人放進來。”

蘇蘭的想法單純:“該不會是找錯人啦?一個不相熟的外地人,好好的怎麽會想着來找小葉呢?”

桃杏道:“奇就奇在這裏。剛開始小五子也拒絕了的,可那女子明明白白地指出三姑娘的名字,還苦苦哀求,說是一定要見到三姑娘,不然她就餓死在蘇府門前。小五子聽她這話說得不對勁,這才跑來問我能不能讓三姑娘出去見她一見。”

蘇蘭咋舌。

蘇葉駭笑道:“有這種事?哈,我倒真要去瞧瞧究竟是誰敢在蘇府門前撒野。”

桃杏遲疑了一下,低聲勸道:“姑娘,我看這女子來得蹊跷,不然還是等少爺回來了再……”

蘇葉道:“不必,我這就去會會這位奇女子。桃杏,你要的繡圖我已經畫好一大半了,剩下的那兩只小喜鵲,你就請小蘭幫着塗幾筆吧!”

說完,蘇葉便拍了拍衣袖,負手朝蘇府前院而去。

蘇蘭雖有些好奇,但她在桃杏期待的目光下,只得無奈地幫妹妹完成被她撂下的繡圖,因而無法尾随蘇葉去一探究竟。

而走到大門外、見着了那傳說中“瞧着挺好看”的女子後,蘇葉卻突然沒來由地覺得,也許她沒讓任何人跟來的決定是正确的。

因為這女子見着她後的第一句話就是:“三姑娘,求您行行好,把繼風公子還給我吧!”說着,她就以袖掩面抽噎起來。若被不知內情的人看到這種情況,一準要認為是蘇葉在欺負她。

蘇葉瞟了一眼這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隐約猜到了一種她并不想猜到的可能性,頓時頭疼萬分:“那個,能不能請你把話說明白?繼風怎麽了,又為何要把他‘還給’你?”

就聽那女子哽咽道:“姑娘有所不知,其實我……”

接下來的一番話不啻是場翻湧滾動的天雷,轟轟隆隆地狠砸在了蘇葉的腦門上。

這女子稱自己在半年前與繼風相識,當時繼風出京巡視貢品制造的情況,回京途中因避雨而借住她家,同她産生感情。兩人瞞着女子的家長而同床共枕,孰料珠胎暗結。等她覺察時,繼風早已離開兩月有餘。

“可我歷經千辛萬苦上京找到繼風公子後,他卻說他将要與蘇府的葉姑娘定親了。我曉得的,蘇姑娘的姐姐就是當朝皇後,連陛下都不曾納妃,繼風公子根本不可能讓蘇姑娘受委屈。但我出身名門望族,此番未婚先孕又孤身進京已大大違反閨訓,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才會出此下策、登門拜訪。眼看腹中孩兒已足四月,我不能、不能……三姑娘,求求您了!我求求您……”說着,便作勢要跪給蘇葉看。

蘇葉冷眼旁觀了半天,也不去扶她。

好在蘇府門前一貫人煙稀少,此刻沒有外人在場,蘇葉也就躲過了被人戳脊梁骨指指點點的大危機。

見蘇葉并不買賬,女子自覺無趣,便又自己起來了。

蘇葉這會兒終于正眼打量起這位斜下裏跳将出來的柔弱女子。畢竟她是要同自己争奪未來丈夫的人,而且難得能冒出來這麽個敢同“京城惡勢力之鬼府蘇家”鬥争的奇女子,不好生記住她的相貌可不成啊!

出身名門望族嗎?

聽她說話倒确實像個書香門第出身的千金小姐。

蘇葉沉吟片刻,既沒勃然變色也沒黯然傷神,只是将無比強大的冷靜發揮到了極限:“你有何證據證明你腹中胎兒确屬繼風所有?”

女子道:“不瞞姑娘,當初繼風公子臨走曾前贈我一幅小像,上有繼風公子的印鑒。”她從懷中掏出一張被保存得極為完好的紙,遞給了蘇葉,然後又怕蘇葉不信似的添了句:“我所說的事事屬實,若姑娘不信,大可去和繼風公子求證。”

蘇葉展開畫紙定睛一看,畫中女子羞中帶怯,正脈脈含情地望着自己。

随即,蘇葉發現落款處印着的确實是繼風貼身随帶的那枚印章。與繼風相處許久,蘇葉焉能不知他的習慣?一般而言,他輕易不會作畫,更不要說什麽為女子畫小像了。

于是蘇葉糾結了:怎麽會這樣?

——不行,她需要一點點來自母親大人的協助。

本章已完。

各位,中秋節快樂!

俺已經準備争取在元旦前完結了這文!遠目,畢竟俺是總也考不上工作星的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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