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當鐘音變回本體時,在場所有人都傻眼了。

山城監管局的人可能不清楚他嘴裏的隐世傳人是誰,但晉城監管局的人知道啊,他們一度懷疑那老頭也許真是什麽不出世的高人,上回那手吞雷已經把大家震驚到了。

而她現在還能變成一柄劍。

簡直就離譜他爹給離譜開門,離譜到家了!

“化形符?”一個山城監管局的強忍吃驚,試圖用稍微那麽正常點的理由來解釋。

得到的卻是唐棠暴躁地一句:“化你個頭啊!”

如今玄學中人撐死會點天幹地支、風水卦理,牛一點的能通通靈見見鬼畫畫符,再牛一點的縮地成寸、撒豆成兵,化靈力為氣波內功,時代的改變讓他們就這樣沒法再往上了。

況且化形符是什麽玩意,那是玄學歷史最興盛時代都必須是修為極其深厚的人才會的一招。

唐棠緊握軟刀,冷淡眼神被火苗吞噬,難掩震驚。

她一字一句說:“那臭老道根本不是人。”

聞言,衆人又發出高高低低的抽氣聲,興奮、驚訝、惶恐……諸如此類的情緒化做最最真實的表情浮現在每一個人臉上。

不是人是什麽概念,那就是一直以來默認的事實被确認了——西有昆侖,東有蓬萊,傳說是真的。

包括灌注全力擊出這雙刀的杭舟游,他也難得露出波動極其強烈的吃驚神色。

攻擊這一瞬間明明時間很短,卻因為強悍威壓直接壓迫并拉長感知,讓他覺得仿佛有一年之久。

他看得清清楚楚,也終于确定這就是上次卷走菌狗那陣風裏的劍,他沒有感覺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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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柄劍劍身太華麗了,萬千獸紋鮮活生動,仿佛在劍身上留下奔騰不息的蹄印,源源不斷的藍光與紅光游走在獸紋之間,極致的冷寒與炙熱交錯,令人贊譽同時不免膽戰心驚,而最令杭舟游覺得荒謬的是,在完全看清這劍時,恍惚間竟然聽到了劍柄猙獰醜陋的獸首裏傳來撕心裂肺的呼喊聲。

那呼喊聲很快被絕對強大的力量壓制下去,只剩下陽光折射下的冷厲鋒芒。

他從來沒有感受過如此澎湃又可怕的力量,她變成劍的那秒空氣都肉眼可見扭曲了一瞬,可以想象一劍劈下來山河都會動蕩。

這不是常人擁有的力量,起碼玄學中人也不行。

杭舟游心裏非常清楚,大部分內部人都相信昆侖是真的,苦于沒有找到證據而已,畢竟連地府都有了怎麽可能沒有昆侖嘛?

然而回望歷史進程,無論是自然災害還是戰争人類都沒有得到過眷顧,因此這個問題在他們心裏就成了很難解釋的悖論。

他們試圖相信神靈存在,卻不禁疑惑神靈為何袖手旁觀,于是他們開始不相信,因為不想承認身在食物鏈頂端的人類居然會被神靈抛棄。

既神靈不見人間苦厄,那人間自也不侍神靈。

這就是很多玄學中人以及監管局衆人的觀念。

與上述大部人觀念不同的是,高層對昆侖從好奇、失望到現在已經變為忌憚,一直以來都在想方設法找到昆侖入口或者證明其存在,誰也不知道傳說中法術千變萬化的仙人們真的出現在人間會發生怎麽樣的事,在他們看來,既然早就已經消失在人眼前,那就最好別再出現、別讓他們找到。

秉持這樣教育與環境之下,杭舟游本人是堅定的有仙論者,但他從不希望有人去觸碰未知的力量,也根本不想去找那地方。

按照他的想法,不管昆侖還是什麽玩意既然不出現肯定有理由,人類不應該去追尋并挑釁,各自為安是最好的,可他現在紮紮實實看到了無法用正當理由解釋的畫面,也就是說傳說出現了。

也就是說神秘人自始至終是柄劍,根本不是什麽饕餮,那頭長蛇在騙他。

可是他們已經鎖定幾個叫申屠延的對象,各方小隊正在前往接觸,這樣一來,豈不是白白浪費人力物力?

想到這裏,杭舟游在心裏暗罵,回去一定要把那條臭蛇剁碎。

此刻劍鋒終于迅疾而來,眼看就要和這柄劍撞上,他緊緊扣住鐵刀上的圓環,反手轉動鐵刀收力,同時截停自己腳步側身避過。

他勝在動作靈巧,然而鐘音也不慢。

察覺到他退避,鐘音當機立斷第一時間轉變方向撞上他的刀。

她在心中冷笑,拔刀的是他,退的也是他,這怎麽可以?耍她呢?

說實話她本來就很煩杭舟游,兩人如此多的巧合正如命運推動她來梧桐鎮一樣,她知道這并不是偶然,就是最厭惡的宿命。

她雖然只是一柄劍,但她不笨。

身為無情道的執行人,她需要和一個男人三番兩次碰見嗎?

兩人本就是不會相交的平行線,可自從諸犍這個導火索開始,她的安穩生活被宿命攪亂了。

不僅是暗地裏鬼鬼祟祟的陰謀,還有樁樁件件中最不起眼卻最難以讓她理解的與杭舟游多次碰面,這種巧合太過于刻意了!

鐘音談不上多生氣,但心情非常差,她用盡全力朝他雙刀上劈去。

面對她奮力一擊,杭舟游根本受不住她的力道,只能連連後退擡刀阻擋那一下一下狠之又狠的劍劈。

他越退,攻擊力道越狠。

杭舟游感覺到這是明顯的洩憤,可僅僅只是洩憤而已,純粹的物理力量他都完全招架不住,額間開始流下涔涔冷汗時,他耳邊傳來到手不久的新武器裂開的聲音。

這回鐘音一點都不心虛,她就是故意的。

她再度揚高劍身,欲真的發力擊碎他的武器。

千鈞一發之際,觀戰已久的葉重明化成重明鳥原形急速朝杭舟游飛去。

飛到他身後後,他立即張開翅膀将杭舟游裹了進去,同一時刻,連鞘健碩獸身撲上前,不管不顧擋在兩人面前。

“獸盾啊?”鐘音不爽地停下來,“你們兩個小崽子幹嘛?我切你們就跟切着玩似得,不來找你們非要上趕着自殺是吧?”

她語氣都這麽嚴肅了,誰知葉重明不理她,扒拉杭舟游退後一些,然後說:“她是……”

瞧他這樣鐘音就知道他記起自己是誰了,她就說沒有一個老家夥不會不拿她當警告素材的。

只是他說得出來嗎?

鐘音好整以暇停住攻擊動作,懸在空中看戲。

果然,葉重明憋死了都說不下去,就像是有只無形的手在他喉嚨裏攪動,想說的話通通被塞了回去。

同樣想起來的連鞘試圖接下去說,結果兩獸就像癡呆了一樣,阿巴阿巴只會重複她是兩個字。

被護在身下的杭舟游&衆人:“…….”

“你們到底要說什麽。”杭舟游有些不耐煩,緊張至此的氣氛突然被搞成弱智頻道也是蠻厲害的。

許久,怎麽也說不出來的葉重明非常努力地磕巴吐出四個字。

“她是女的!”

杭舟游:“.……我知道。”

他額間冷汗褪去,青筋猛地凸起,講了老半天就講這個?誰不知道這柄劍變身前是女的,之前還是個臭老道呢。

衆人無聲的鄙視讓葉重明直接懵了,鬼知道不周山鐘音她是神劍這句話怎麽就說不出來。

葉重明和連鞘對視一眼,皆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濃郁的警惕。

事實上兩獸以往私下也讨論過鐘音,對于這個爹媽嚴令禁止不能亂招惹的人他們一度很好奇,又沒見識過不周山風光,從前只當是爹媽誇大其詞,真當見了後感受到血脈壓制的痛感他們才明白事情嚴重性,可是私下能說,為什麽當面不能說?

一定是這可惡的劍在搞事!

見兩獸目光警惕,鐘音好心情地在他們周圍飛了一圈。

“看來你們想起來了。”

葉重明和連鞘:“!!”這柄劍該不會真的吃異獸吧?怎麽感覺氣場怪怪的。

“不管為什麽我們說不出來你身份,但我知道你是誰。”葉重明心思細膩些,回憶起他媽說過鐘音事跡,知道她職責,于是對杭舟游低聲解釋:“她是…..嗯,專門抓異獸的。”

杭舟游已經發現他們說不出真相的窘境,不再多問,直接撥開羽翼走出。

手中雙刀已經裂開些許,他索性把刀一丢,冷眼再度看向鐘音。

不過他沒着急說話,回味專門抓異獸這句話,他眸光越過那群正往林子裏跑的腓腓和犰狳,最終落在地上被砸得稀巴爛卻仍然看得出星象圖案的木雕。

未幾,杭舟游反問葉重明:“和朝星門有關?”

朝星門是他們很早就發現存在的一個類似邪.教的組織,從很久之前開始他們就不停捕殺異獸,許多願意和監管局合作的異獸大多因為讨厭無休無止的追殺而來尋求庇護,因此他們給登記在冊的獸定期發放屏蔽氣息符。

這組織信奉無面木雕,将其稱之為大道神,意為星河大道,包羅萬象。其成員來自全球各地,有普通人也有玄學中人,甚至還有異獸,杭舟游就曾見過一只猙幫他們做事,他們行事作風非常狠辣,所過之處異獸滅族是常事,更可恨的是更是視人命如草芥,局裏很多大型死亡案件就是他們手筆。

除去監管局和朝星門,沒人再會針對異獸了。

杭舟游想着,再重複:“朝星門?”

葉重明多想說不是,沒等他着急解釋,鐘音自己先跳腳了。

她氣得飛劍直敲連鞘獸身的屁股。

“敢情你知道朝星門?既然知道還把我當作那麽惡心吧啦的組織成員?我一身铿锵正氣你看不到?”

鐘音那叫一個不爽,杭舟游這腦袋瓜子裏裝的是漿糊吧。

她咻地飛到杭舟游面前,幾乎都要貼到他臉上了。

“看清楚沒有?我很漂亮吧?我這麽漂亮怎麽可能是那種髒東西!”

被怼一臉的杭舟游:“…….”近距離接觸的确發現她更加華麗,但也發覺這劍不太正經,嘴裏沒句實話不說,性格還跳跳脫脫,永遠猜不到她下一步要做什麽。

而邦邦幾下差點魂都給敲沒的連鞘躺地上畫圈圈,誰來為他發聲,他,狴犴,被鐘音打屁股了,他爹媽都沒打過他!!可惡!

“你不是,但你到底是誰?這裏發生了什麽?”觀察到一切的唐棠終于忍不住開口詢問。

“啊對對對,這位大佬你能不能說說發生了什麽?”山城監管局局長也緊忙附和,要命,談正事要緊啊,說什麽漂亮不漂亮。

唐棠聞聲看去,心裏臉上都寫滿對這群人的鄙視,剛才還張大嘴巴下巴都掉地上,現在倒是知道正事了。一切都是這柄劍的緣故,她有直覺,未來監管局還要和這柄劍打交道,但是呢,同樣也會越來越不靠譜,瞧這一個個的,被帶得不正經至極。

衆人都在問,都用翹首以待的眼神看着鐘音。

那她會說嗎?不,她懶,而且時間耽擱也太久了。

她已經察覺到涼山深處某種力量在流失,而格尼的氣息越來越強。

那麽……鐘音忽然落地變回人形,掌心一縷幽藍的水繞着她指尖滑動。

她一字一句說:“你們不需要知道我是誰,只需要知道朝星門在梧桐鎮犯下極惡罪行,以蠱控魂制傀儡,目的暫且不知,自己去解謎,我沒必要給你們說任何事情。”

水流暴動起來,從細小一縷逐漸變得粗壯。

鐘音露出一個惡劣滿滿地笑:“現在,就要勞煩你們好好睡上一覺了。”

別來打擾她處理格尼的事。

趕緊給她滾!

她雙手一揮,幽藍之水迅速分裂成一條條水流朝衆人射去。

面對攻擊,大家下意識要躲,奈何這水流就跟有定位一樣,無視所有防禦,精準地沒入他們太陽穴,一沒入,疲乏困頓一擁而上,頃刻間全部癱倒在地。

唯獨杭舟游以強悍的堅毅意志在努力抵抗,即使無法控制雙腿癱軟跪在地上,他仍然撐着手臂不讓自己倒下,舌尖幾乎都快被自己咬破。

鐘音也挺佩服他的毅力。

她走過去蹲下,歪頭對上他逐漸迷離的眼。

其實她很喜歡他的眼睛,這雙永遠被冷氣裹挾的眼中更多的是不向命運屈服的勇氣,好似萬千艱難險阻于他不過是過眼雲煙,以人之力亦可讓狴犴與重明鳥臣服,以人之力也可越過高山大河登上頂峰。

他是個很強的人。

一改不正經的行事風格,鐘音難得正色。

“雖然我一直很讨厭麻煩但你挺有意思,所以我今天把話給你說明白,所有異獸都在我管轄範圍之內,等我處理完外面游蕩的異獸,你們監管局那座獸屋我會親自到訪。”

“你記住,我本名叫寬鴻。”

“….寬….鴻。”杭舟游已經暈的不行,但腦海裏仍清晰回蕩着這名字。

也不知為什麽他腦子突然絞痛起來,那種痛仿佛大腦被摁在布滿尖銳釘子的木板上來回滾,疼得他失去形象抱住頭,終于忍不住躺倒在地。

他這痛苦模樣落入鐘音眼中,她心虛地看看自己掌心。

神水也沒這種功效啊?怎麽好像要被她搞死了一樣。

猶豫兩秒,她還是伸手拍了拍他臉頰,“你咋了?”

這種呼喚對于沉浸在巨大痛苦中的人猶如蚊蟲叮咬毫無感覺,杭舟游本該暈死過去,痛感卻強迫他陷入極度清醒的狀态。

然而不是在現實裏清醒,而是在古怪的領域裏。

領域像是被打了馬賽克,他匍匐在地上,眼前光景一幕幕閃爍極快,刀光劍影、血色蔓延、燈光如晝、月下對棋身影…….他完全抓不到重點,在那痛楚達到頂峰時,畫面停滞在一個女人身上,那女人好似正在轉過身來。

鐘音見他眉頭越蹙越緊,收回那縷水,本來想一巴掌打醒他,看他那麽痛苦還是良心發現,改為上手掐他臉。

她好像在他額頭看到了一道類似封印的印記诶。

試圖探進他大腦去看時,卻根本沒發現什麽封印。

覺得自己應該是看錯了,鐘音用了些力道:“喂喂喂,你到底咋了?”

誰知杭舟游就跟回光返照似得,雙眼猛地睜開緊緊盯住她,愛意缱绻流轉,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凄厲嘶吼出一個陌生的名字——戚思,喊完,這丫直接暈了。

鐘音:“………..”

哇,這人不會把自己當成前女友了吧?

極致痛苦時能勾出一個人最不甘心最深刻的記憶,就像死前生平會走馬觀花一樣,這她知道,但是這人喊這一聲着實把她吓到了。

聽那語氣就好像對方已經死了一樣。

盯了他會,鐘音莫名不喜歡他閉眼都是蹙眉不耐煩的模樣,于是又伸手扯住他臉皮,雙手并用給他拉出鬼臉模樣。

“你到底和我有什麽緣分?居然回回都能見到,該不會下次抓異獸還能見着吧?”

她小聲嘀咕,打量他眉眼短短一會便猝不及防回憶起沈扶舟。

沈扶舟長得和天道很像,但現在她看看杭舟游和他長得也很像,五官深邃堅硬,某些角度無差別能與沈扶舟側臉重合,性格也如出一轍的冷酷善隐忍。

不過她不會認為他就是沈扶舟轉世。

人轉世重生除去上輩子罪孽或功德會留存,其餘諸如面貌、性格都會有不一樣的改變,極少數和地府有點交情的才能破例維持。

再說當年沈扶舟即将戰死沙場之際,為了身後萬千将士選擇以身祭劍,也就是她,他的靈魂已經被她的業火燒幹淨了。

鐘音許久沒有想起以前的事,記起來也是模模糊糊的。

試圖再深挖些有關記憶時,一旁殘垣斷壁間發出沉重呼吸聲引起了她注意,她扭頭看去,只見某個石縫下爬出來一只黑不溜秋的……晦精。

真是晦氣。

鐘音服了,這個關頭出來可不是晦氣?

不再管杭舟游,她起身把石天菡從石縫裏徹底揪出來。

看了眼石縫裏整個額頭都被鮮血染紅的莫淼淼,她冷笑,這丫自己居然已經自行脫離宿主。

“打完了你倒是出來了,不愧是你,這麽猥瑣。”

“人家剛才是暈了。”石天菡一本正經解釋。

石天菡是真暈,不過也早醒了,就是沒敢出來,畢竟這外頭強者氣息如雲,它出來當炮灰嗎!

當時眼睜睜看見安冉跟行屍走肉一樣跑出去後,那群死鬼突然就撲上來一口一個救星、大佬,這就算啦,居然還扛着它往宗祠跑,結果跑着跑着林子裏滾出來兩只巨獸壓塌房子,就這麽給壓暈了。

它想就算它是晦精都不用這麽倒黴吧,真就無語!!

石天菡凄慘地在鐘音手裏随風飄蕩,邊吐槽道:“一群吊死鬼還讓我去救小孩,這裏現在跟炸彈轟過一樣,哪有小孩啊。”

鐘音懶得搭理她,捏起它脖子就往涼山裏走。

只是順便懶洋洋怼了句:“搞得你好像見過炸彈轟過的地方一樣。”

誰知石天菡還認認真真回複:“我見過啊,1942那年還在打仗呢,到處都是炸彈坑。”

“……你那年生的?”

“我那年死的。”石天菡小心翼翼觑她臉色,語氣平靜,“逃荒路上被當成食物了。”

話是這麽說,聽起來又乖又可憐,但鐘音還是在那團黑氣中隐約看到石天菡那張稚嫩的臉,臉上挂着十幾個大字:可憐我信任我吧蠢貨,等我起來一定殺了你!

好的,這中二勁,想來死前年紀是真的不大。

鐘音興致缺缺回複:“哦。”

“哦?!就一個哦?你有沒有心!”石天菡怒了,誰聽到它的過往不掉兩顆珍珠,這女人簡直是魔鬼。

“抱歉,我走的是無情道。”

“這就是你把我丢陰魂堆裏的理由?嗷嗷我要吞噬你!”

石天菡煩得不行,在快到格尼方位時,鐘音幹脆把它塞入域裏。

格尼位置差不多在涼山最深處,是月光陽光最好的地方。

一路上她發現很多打鬥痕跡,也有很多破土而出的洞,看樣子應該是李绮夢和人打架留下的痕跡,不止這個明顯的痕跡,在往深處腹地走時,山林間還有很多标記,好像不斷有人試探往裏面深入,但最後總會迷路。

綠林掩映下的灌木叢中、足以淹死一頭大象的泥漿群中都有人類屍體,死了大概有半年左右,基本已經白骨化,不出鐘音意外,絕大部分身上都有朝星門的标記。

她情不自禁想起犰狳的話——朝星門要的是獸格。

仙有仙格,獸有獸格,人有靈種,這是三者修煉的根本,一旦失去,相當于剝離所有力量,可朝星門要獸格幹什麽用?

思緒萬千飄過,鐘音腳步變慢,忽然,不遠處傳來一聲龍吼。

她有些詫異,不是,這異獸聲音她怎麽沒聽過啊?

她不再用步行,直接一頭沖入腹地,卻直直撞上了一座盤踞在山林間的巨大骨架上。

該骨架龍身鷹翼,骨架經過風吹雨打,已經近乎完美地與土地、樹根融為一體,它是滋養涼山的山神,它是遠古神話中的龍鷹。

只一眼,鐘音就已經知道它的身份。

不用言說,她的血脈裏有龍鷹祖先的骨肉血,當然能輕而易舉感覺出來,山海經裏記載的異獸已經很完全,但有些還是沒有記載到,譬如這頭龍鷹。

天上地下最後一頭龍鷹。

現在它也死了。

她想她知道朝星門為什麽要大動幹戈找出這個所謂的山神了。

獨一無二的獸格很稀有,不是嗎?

鐘音目光所及之處,是腓腓和犰狳趴在那曾經也威武至極的龍頭上哭,田碧琦領着丁憂這群小孩們掩面而泣,鬼珠一顆又一顆,被一起帶過來的李绮夢神色也很嚴肅,她低頭默哀,以最标準、最真誠的禮數向這座巍峨山峰表達她的惋惜,至于格尼她處于昏迷狀态躺在鮮花織就的石床上。

沉默幾秒,她滿頭霧水發問:“有沒有人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

她送格尼過來,可沒想看到她昏迷不醒的樣子。

不知過去多久,腓腓王終于哭夠了,然後猛地一頭紮入鐘音懷裏,哭哭啼啼講起這些年的事。

“我們到了人間不久就遭到了朝星門的追殺,是龍鷹保佑了我們,許許多多年我們都在這裏守護彜族人民,只是一場山火,就是一場山火,這個蠢蛋自己也快死了偏偏還要耗費力氣救人,結果又被朝星門盯上,它好自責我們也好自責,如果不是我們,梧桐鎮的人都不會死。”

鐘音聽它一字一句說得艱難,心頭沉重間,讓李绮夢先去度化山下殘存的陰魂。

“好。”李绮夢知道監管局已經來了,信息是她給杭舟游發的,但叫人來之前她的确沒想到申漸會來,現在事情安穩結束,雜碎們逃之夭夭,是該去收尾。

等她走後,鐘音慢慢消化梧桐鎮的最大秘密。

原來龍鷹祖先當年是遠古神的坐騎,龍鷹祖先無意落下一滴血與彜族姑娘結合生下強壯聰敏的支格阿魯,支格阿魯在世英勇無畏,因是龍鷹之子,原本可以随祖先一起與遠古神離開,他卻自願奉獻靈力永遠守護他的同胞,永遠留在這裏。

支格阿魯在信仰消失中逐漸死亡,最後他的坐騎龍鷹帶着使命回到大部分彜族人駐紮的家鄉,也就是涼山,可惜路途中遭遇朝星門追殺,奄奄一息回到涼山後,它只是一片靈魂了,但仍然,它堅定地、長長久久地在這裏繼續執行主人的遺願——守護同胞。

時間漫長,漫長得如同永遠都無盡頭的江流,久而久之大家以為涼山有了神。

可它哪裏是什麽山神,它只是一頭認真完成使命的獸。

鐘音有時候覺得人真的要比窮兇極惡的異獸可怕多了,這麽多年兩次追殺,一次要它的命,一次要了梧桐鎮那麽多人的命。

摸了摸經歷風吹雨打的骸骨,她摸到歲月的痕跡,以及恐怖見骨的傷痕。

能在一頭龍鷹身上留下這種傷痕,那朝星門厲害角色不少,而且看來很久之前就有了這組織,她問腓腓,腓腓說于人類歷史三千多年前下來,逃到涼山時可能是百年之後吧,那時候龍鷹也剛回涼山。

這就說明,朝星門的起碼追溯到三千餘年以前。

這是一個極其龐大的組織。

她也知道了田碧琦的故事,某種意義上她和龍鷹可以說惺惺相惜,大愛世人讓他們走到一起,不惜付出一切也要守護。

“那格尼呢?”鐘音指指沉睡中的格尼,她發現她靈種上居然開出了蓮花。

“她是龍鷹選擇的繼承人,它把獸格給了她,它希望她能留在這裏繼續守護村民。”

腓腓想起龍鷹捧起藏了許多年的獸格滿懷希望地乞求格尼的樣子,忍不住又哭了起來,然後繼續說道:“龍鷹讓我們跟你說,格尼是大乘如來身邊燈芯,是最好的選擇。它還說,你必須保護好燈芯和看守燈芯的八位銅人,當他們都聚集在你身邊時,你會知道一切。”

“你說什麽?”

鐘音手中力道一個沒控制住,差點直接捏碎骸骨。

大乘如來,遠古神之一,萬佛之祖。

他用自己那顆玲珑心化為燈芯,向人間傳播佛法,後來人走茶涼,她原以為他們帶走了燈芯,誰知不僅沒有還轉世了。

怪不得天道對她很是偏愛,這麽特殊的身份恐怕那雞賊的家夥早就知道,他也知道自己要死了,當初故意留雪妖一命應該是想方法給自己留後路呢。

剎那間,鐘音臉色黑得可怕。

瘋球了吧?她又真不是下凡來玩解謎游戲的,一天天地淨給她找事,還不把話說明白。

還有那八位銅人……怎麽不給她集齊九條神龍召喚神器呢。

越想越不爽,鐘音忽然真的猛力捏爆了龍鷹翅膀上的一塊骸骨,幹出這種事後,她甚至一點面子都沒給腓腓和犰狳,直接把它們全部吸入域裏。

緊接着,她看向很是驚慌的田碧琦。

語氣冷漠如雨,絲毫沒有耐心可言。

“我讨厭被人牽着鼻子走的感覺,它說什麽我就要信?我沒時間在這裏陪你們上演忠犬護主或者挖出真相的好戲碼。”

鐘音本來就是這樣的人,她本就無心無情,別人的仁慈與仁愛與她沒有任何關系。

她的職責是審判與抓異獸,如今朝星門出現肯定是有陰謀,那麽她幹穿這爛組織就完事,沒人可以算計到她頭上,或者把她設計到還沒到來的危險當中。

沒有人可以掌控她要走的路,她的計劃,甚至她的人生。

她高高飛向空中,居高臨下地看着田碧琦,語氣更加冷酷無情。

“我留你一魂,也把格尼留給你,你帶她守護好你們的彜族人民,此後你們與我無關。”

什麽燈芯、銅人。

她不在乎。

她鐘音的使命有且只有一個——抓異獸,判對錯。

任何想要阻擋她的只有死這個結果。

因為我是上一休一,所以休息當天寫兩章,基本就是一天三點更第二天早上六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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