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第 60 章
“但是!我後來是自願成為容器的!”
廖佳音手握鱗片,氣勢洶洶大喝一聲,風馳電掣之間,鱗片邊緣已經快要紮到鐘音頭皮。
她臉上的笑興奮又歹毒,看那模樣是信誓旦旦絕對能傷到人。
圍觀群衆下意識發出大大小小的驚呼聲,鐘音卻巋然不動,硬生生用頭接了這次攻擊。
“啪!”
結果堅硬鱗片像是撞擊到什麽鋼板上一樣,發出斷裂聲響,瞬間對折成一半。
一半深深紮入廖佳音掌心,一半直接摔到了地上。
這個瞬間是尴尬的,所有動作都因為疑惑與不相信而慢了起來,圍觀群衆正在滿地找下巴,而廖佳音則非常遲鈍地眨了眨眼。
不是,連根頭發絲都沒削斷啊?
泳池邊邊殘風卷過,鐘音撩了撩亂掉的頭發,重新将低馬尾整理好後,舒舒暢暢開了尊口,打破沉寂。
“原來的蠃魚鱗片堅硬程度堪比鐵皮,現在看來實驗成果也不怎麽樣。”
“……..”聲音響起,廖佳音意識回攏,鮮血淋漓的手掌好像在嘲笑她讓她趕緊認清現實。
臨了這秒,廖佳音才忽然記起那個很少和自己相處的爸爸,偶爾提起鐘音時,他的表情永遠是驚懼與惶恐的,他總說別被鐘音發現不然就完了這種話,小時候總是覺得好笑,不過是一個女人有什麽好怕的,可這一刻…..她稍微理解了那麽一點。
爹的,頭皮都硬得不得了,這誰不怕啊!
難以置信的眸光瘋狂震顫,看了會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轉而看向鎮定自如的女人。
鐘音察覺到她目光,沖她微微一笑。
“還有什麽招式都使來看看,讓我見見世面。”
她還以為實驗品有什麽牛氣哄哄的地方,結果就是醜了點,靈種大了點,血脈雜了點。
“不過如此。”
鐘音笑着重複這四個字。
聽到這句,廖佳音還真就不信邪了。
她怒氣沖沖反駁:“你也敢嘲笑我!你知道我經歷過什麽嗎?你知道我成長到現在有多麽不容易嗎?你憑什麽嘲笑我!!”
幽綠色眼猛然一豎,不管不顧手上傷痛,張開滿是魚鱗的嘴怒噴一口氣。
鐘音離她很近,将她口腔裏一排排的尖牙看得一清二楚,但她的攻擊不是用牙咬合什麽,而是凝聚在喉嚨中心的一團碧綠液體。
那團液體像有生命那般,被吐出來後在半空中瘋狂蠕動,所過之處腥臭難聞,仿佛幾百條腐爛的鹹魚堆積在一起,沖着她臉就砸了下來。
由于顏色太綠了,幾乎像濃痰一樣綠到發黃,所有人都覺得這玩意也許比濃硫酸還可怕。
可不可怕鐘音不在乎,她只是臉色僵了僵。
講實話,她性子頑劣桀骜,跟人戰鬥時最喜歡等對方百出奇招,然後一招制敵,為的就是看他們最後露出那種‘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的驚詫表情。
但是,她真的非常厭惡惡心吧啦的招式。
譬如,這口老痰。
廖佳音還在那邊瘋狂大笑:“哈哈哈,我幼年誤食神經性毒素後将它融在身體裏,這毒連最硬的金屬都能溶解,我就不信你還能笑出來!”
沉默在空氣中彌漫,鐘音宕下去的唇角終于抿成一條直線。
而那液體在廖佳音越來越小的笑聲中,黏在了空氣裏,就那樣憑空停留在鐘音面前,再無法前進一分一毫。
廖佳音:“!!”
鐘音忍無可忍站起身,手臂徑直越過液體,直接攥住廖佳音的肩膀,然後用自己的頭,用盡十足的力氣狠狠撞向她額頭。
“誰告訴你我是金屬做的?還有,你嘴巴真的太臭了!”
她鐘音每一寸骨肉、每一根筋脈,都是所有異獸的骨頭血肉磨碎凝練而來。
她不怕毒,也不怕任何堅硬的玩意。
她本身就是世界上最堅固的東西,難道她以為自己跟她一樣是個髒東西?
她也配!
“砰!”
悶響過後,廖佳音七竅噴出鮮血,摁住凹陷下去的頭骨摔倒在地,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嚎叫聲。
鐘音居高臨下凝視着她的慘狀,一腳踩住她黏膩滑溜的魚尾。
“為什麽我要知道你有多慘?為什麽我要知道你的經歷?你在我眼裏就是一只雜種人魚而已,你哪裏來的自信覺得所有人都要可憐你?我就是要嘲笑你。”
她不理解,也不屑去理解。
廖佳音被當成試驗品固然可憐,可惜的是,這關她什麽事?
她偏要嘲笑她醜陋難看。
物以類聚這個詞放在她和朝星門身上十分貼合,後者心思肮髒龌龊,前者自卑自憐生出怨念,兩者簡直臭味相投。
這幾番下來,廖佳音身上沒了塊好肉,現在尾巴還被死死踩住,動都沒法動。
她只感覺自己喉嚨也像是被人活活攥住那般,窒息感越演越烈,想要繼續反駁,卻聽到鐘音冷聲開問。
“朝星門到底在做什麽,你又為什麽要針對周岩。”
“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完完全全挫敗的廖佳音悔恨莫及,掌心下額頭凹陷一大塊,腦子迷糊也堅持不說。
她用充滿憤怒的眸光與鐘音對視。
“我記得他們都叫你審判者,如果人間有什麽超出道德底線的事你就會出手,現在他們拿我做實驗你為什麽不去教訓他們,反而來對付我?你不是正義的神劍嗎?為什麽一點都不願意給予我仁慈!”
廖佳音心裏是恨的。
她恨那座糾纏前半生的方方正正小屋,恨那些身穿白大褂自诩科研人員的科學家,恨虛僞做作、口口聲聲說都是為了新紀元的老蠃魚,更恨總是溫柔撫着她頭發要她好好長大的那個變态。
她也不想出生,也不想用這種面貌出現在別人面前。
她也是個小女孩,換算到人類年齡她也才二十一歲,渴望關注渴望正常人生,渴望穿漂亮的裙子和羞羞答答的戀愛,渴望像喜歡的明星一樣在舞臺上閃閃發光。
為過這種生活,她拼了命達到所有指标,忍受無窮無盡的返回實驗,終于獲得可以外出機會。
可等她好不容易當上明星,偏偏跑出來一個鐘音!
廖佳音崩潰大吼,綠油油的眼睛裏漫出淚水和不甘:“你這麽牛,為什麽不去一劍劈了那個實驗室,我們在遭受折磨的時候你在哪,現在又憑什麽跳出來當正義人士!”
說完,她扭頭看向沉默的工作人員們。
“她就是這麽虛僞,你們為什麽不去指責她?她是神劍啊你們知道嗎?她一直在天上看着人生百态,你們遭遇的每一個苦難、每一個挫折她都看在眼裏,她無動于衷并且津津樂道,你們應該像我一樣厭惡她,而不是站在這裏看戲!”
“這世界很大,有很多你們不知道的東西,我現在就告訴你們,昆侖山裏藏着無數仙人,他們對人間袖手旁觀,早就放棄了這裏,卻偏偏要和我們争搶少之又少的靈氣和地盤,而她鐘音就代表着暴政,她是站在峰頂的人,我知道她經常一言不合就殺人!我們普通人應該站起來推翻她,推翻那些本來就該消失的仙人!這裏是我們的家園!”
神劍嚒……衆人在字裏行間揪到了關鍵詞,無法控制視線挪向鐘音。
這意思是……她是神仙之上的神劍?
抑揚頓挫的呼吸聲中,鐘音神色冷淡,視若無睹,只是仔細回味着廖佳音的話。
廖佳音好像對于自己的處境很迷亂,可憐自己的同時厭惡朝星門,又忍不住将一切怪罪到環境因素。
她希望有人拯救自己,最終卻因為絕望也變成了黑暗。
半晌,她稍稍松腳,改為輕踹廖佳音小腿示意她朝自己看來。
鐘音難得不憤怒,僅僅想冷笑。
真的很煩一直聽到為什麽和憑什麽這兩個詞。
她沒有反駁她的話,而是說起以前見到的事情。
“在場所有都是華夏人,他們上面的祖祖輩輩經歷過無數戰争,你說的沒錯,我的确一直在觀察人間百态,我曾親眼所見百年前的數場戰争,他們的祖輩比你還要可憐,因為國家運勢不好導致資源短缺技術落後,可他們卻願意用肉體和生命堆疊出一條新的路,每十個獻身國家的人其中就有一個人落入敵軍手裏,他們要比你慘的多,但他們背脊從來沒有彎下來過。”
“我見到的剛烈女人,為了家庭與村民忍辱負重,怨過環境與國家,卻從沒有産生過與敵人同流合污的龌龊思想。我見過的鐵血男兒,為了保家衛國奮勇前進,他們何嘗不恨,但從沒有為了活着去向敵人委曲求全。”
“華夏是我的主地盤,每一個子民的血性我都記在心裏,他們大部分都是有思想、有堅持的人,而像你這樣的人以前被稱為漢奸或者叛國者,你恨朝星門拿你做實驗,剛知道時我也挺憐憫你,但你為什麽不反抗?”
鐘音面不改色邁出一步,重新蹲下,指尖戳在她肚皮上。
“你這張肚子裏,吃了多少人你心裏沒數?隔着老遠我都能聞到血腥味,你自己脊梁骨斷了,你怪我沒來救你?”
簡直是笑話。
先不說她窺探人間程度有限,朝星門隐在暗處搞事她也是才知道,去哪裏知道他們在搞實驗。
身為試驗品的确很悲慘,可她有這怨恨的功夫幹嘛不韬光養晦毀了那裏,幹嘛不寧死不從?
歸根結底不就是她怕死,又因為心裏那一丢丢良知而産生怨恨,最終選擇助纣為虐。
廖佳音是個可憐人,但絕不是好東西。
而且……鐘音譏諷一笑:“既然有你這個零號容器,我想那所謂的實驗室裏試驗品也不少吧?我不信你沒見過反抗的試驗品。”
人之所以稱為人,與動物最大的差別就是有思想。
一個人的思想是歪的,那就是歪的。
就像社會上某些天生的惡種,他們其實是沒有血性和骨頭的,在那些人眼中只有自己,你可憐他/她處境給予金錢幫助,正常人會覺得你是個好人,而他們會覺得你肯定是瞧不起自己,在炫耀你的財富。
這就是最根本區別。
假如她一早就知道這事後殺進去把她救出來,鐘音絕對相信她第一句話肯定就是:你為什麽這麽晚才來,你知道我過的多慘嗎。
“怎麽不說話?被我戳中痛點了?”
見廖佳音眼神僵起來,鐘音頭一回這麽有耐心等着,倒要看看她能說出什麽話來。
其實廖佳音的心早已潰敗不已,因為她在這番話裏想起了那個同樣被關在觀察室裏的女人。
那是提供她人類基因的媽,只是她好像很少會記起來,對她僅有的印象大概是由于她這個試驗品的成功,那女人便被不停拉去和異獸配種,可隔三岔五她總能看見明明奄奄一息的她會爆發出無窮無盡的力量,掙脫束縛,朝着鐵門奔去,好像推開那扇門就能看見希望。
一次又一次奔赴自由,一次又一次被白大褂拖回去。
小小年紀的她其實是被震撼過的,也不是沒見過那些比她醜一千倍的殘次品愚蠢地開啓逃脫計劃,可後來她只覺得好笑。
那座固若金湯的實驗室裏頭都是惡魔,誰都逃不出去,所以她不逃,她想要借用他們的手段一起開啓新紀元,獲得真正的自由。
那才是真正的自由。
她有什麽錯?她只是想獲得自由!
難堪讓廖佳音臉色微變,深藏在心裏的夢想卻讓她彎起了唇角。
“鐘音,你不要轉移話題。你難道不虛僞嗎?導致異獸橫行的人是你,異獸天性喜吃人,現在你揪着我吃人這點指責我算什麽?”
“啊…..是是是我是很虛僞。”
鐘音發覺跟這種被洗腦成功的蠢貨辯論,顯得自己也很像蠢貨。
幹脆應了這聲‘誇贊’,她擡起手準備搜魂。
但周岩卻忍不住了。
周岩怒目橫豎,叉着腰就罵起來:“你別一棍子打死所有獸啊,我們下凡過可沒吃過人,你自己是個垃圾別搞地圖炮。”
說着,他傲嬌沖申紅點頭。
“申紅姐,我跟你合作這麽久,是不是又乖又懂事?”
“…….是。”申紅懵圈得很,傻登登點頭後才後知後覺回味過來這句話意思。
嘶!所以周岩也是異獸!!
申紅完全是下意識後退了一步。
親眼見到這微小動作,周岩唇邊的肌肉抽了抽,弱弱道:“姐,我很傷心的好不?”
原本廖佳音還在吃驚周岩是異獸這件事,看到這動作也嘲笑了起來。
“哈哈哈哈笑死我了,既然你也是異獸,我就不糾結為什麽沒發現了,我只想讓你自己看看,你看你的經紀人怕你呢,你看這些所有嘴上說喜歡你的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你呢。朝星門在為新紀元而努力,周岩,加入我們吧,總有一天朝星門會創立一個人獸共存的新世界。”
萬法複蘇那日,到時候再沒有鐘音,沒有人會害怕異獸,所有普通人都會得到靈力,重返洪荒榮光!
她慷慨激昂講述這個偉大夢想,本以為周岩會心動,誰知周岩臉色更加冷冽。
“誰要跟你創造新世界,爹的,我們隐藏在人類中好好生活已經很難了,就你丫這種老鼠屎毀一鍋粥。”
本來就是,周岩根本不屑新世界。
神經病理論嚒這不是,用腳趾頭想想都知道就算洪荒重現,該來的戰争永遠不會遲到。
任何事情都有兩面,即便人重新可以修煉,獲得力量後保不齊裏面有人會觊觎或忌憚異獸再次挑起戰争,異獸也如此,當異獸逐漸意識到人類威脅,争端必不可少。
和平共存,僅限于互相制約下才能存在的一件事。
周岩假裝申紅的退避從沒發生過,熱情拉住申紅手臂,義正言辭說:“姐,你不老是跟我說你以前的事,你那會還在做hr時碰到過那種隐瞞懷孕入職的女人,講一次你罵一次,現在廖佳音就是那種女人,因為她們的自私才導致女性就業困難,但大部分就業女性都是理智的,不要一棍子打死,我真的是好人!”
旁邊聽得清清楚楚的鐘音:“…….”
能把這倆件事拉一起比喻,也真是天才。
不過話糙理不糙。
老鼠屎丢入一鍋湯,對未知事物感到恐懼的人寧願丢了這鍋湯,也不願意去撈了繼續喝。
人之常情,人之常情!
這邊申紅也意識到自己下意識的動作有多傷人,她連忙解釋:“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怪你,你什麽人我知道。”
申紅hr轉職成經紀人,這些年接手不少藝人,周岩回國後她代表公司簽下他,相處時間不長不短心裏一清二楚他是個什麽性子,就是一臭屁自戀小孩罷了。
是異獸又怎麽樣!
申紅斬釘截鐵沖廖佳音呸了一聲:“你少挑撥離間,周岩比你好一千倍!你看看你自己那德行,演個戲恨不得供着你演,怪來怪去你怎麽不怪自己?小心眼玻璃心!”
這句話猶如星星之火,先是早就想噴人的導演說:“就是就是,不允許我們驚訝了?”
随即,便是燎原的星火,每一道聲音都在鼓舞着人心。
“就算岩哥長得跟你一樣醜,他的心也是好看的!”
“自己臭別把別人都當作臭的!”
“小姐姐說的沒錯,脊梁骨斷了就斷了,自己沒有血性你怪得到誰啊?”
“老鼠屎!”
被所有人開怼,廖佳音滿心不解,為什麽他們不讨厭周岩?!就因為自己長得醜了點嗎!
她更加激動,于是用盡力氣一個個罵回去。
“你們別放屁了!嘴上說他好,真要化形你們都恨不得戳死他!你們都是虛僞僞善的人,把人捧多高就能将他們摔很低,別以為我不知道!”
好嘛,她這話出來直接将局面變成了罵架。
衆人憤慨至極,罵得更兇,都不明白這世界怎麽就變了,但擺在眼前的事實他們無法視而不見,孰是孰非,每個人心中都有衡量的砝碼。
他們左一句右一句罵着,鐘音卻挑了挑眉端。
說訝異和驚喜有,更多的卻是舒服。
是的,舒服。
她怎麽可能不生氣,憑借試驗品那三個字她都已經想象到在不為人知的暗處有多少人和異獸慘遭毒手,朝星門的惡劣已經超出她底線十倍有餘。
這種生氣直接勾起她心底的厭棄與倦怠,恨不得一劍劈爛這個星球。
就如那鍋湯,必須揚了重做才可以。
她其實一直在克制,以至于感覺血液流速都如萬馬奔騰。
然而周岩的懂事,這些人的附和比一陣清風還溫柔,輕輕拂去她心底那抹突生的惡氣。
她好像在其間窺見了解開悖論命題的最準确方法。
也忽然明白了一點,為什麽兩次生氣,一次杭舟游能讓她散了那次湧起的殺人欲.望,一次因畢方差點被奪舍最後因為王檸和異獸的呼喚回過了神。
是因為前者的堅毅勇敢,對上她都不屈不撓,是因為後者懵懂的天真,不谙世事的純潔,正如這次,這些人面對洗腦言論十分輕蔑,反而真誠熱烈表達對異獸的接納。
鐘音想明白了。
每當自己被人類作惡的底線擊潰,或許從前自己和現在自己的确厭惡這遍地苦厄、民不聊生的世界,朝星門就是想挑起她心中這抹厭惡,以至于變成一柄不問對錯只知嗜殺的劍。
就像被抹去修改的記憶裏,她生出的心魔。
雖然這心魔沒有現身過,實際上卻一直如影随形。
跟随沈扶舟出入戰場生出的無盡惡念,來自于每一劍收割的人頭,血液滋養出每個人心裏的怨、怒、恨與不甘,幻化出每個人心裏最大的惡,這些情緒凝結起來,将她拉入無邊無際的血色地獄,要她看到因上位者的貪婪而生靈塗炭的世界,要她在漫長時間裏看到一個個因為權利紛争失去丈夫兒子的困苦家庭,又要她親眼所見無數因權力者的貪婪痛不欲生的窮苦人民。
她終于想明白了!
她在不周山看見過。
怎麽沒看見過?
她看見過因貪污公款導致大壩決堤的慘狀,看見過因偷盜者失去一顆顆牙齒的大象、失去一根根魚鳍的鯊魚,看見過無數死在塔裏的女嬰,看見過那凝聚在許許多多孕婦頭頂的女嬰冤魂,還看見像吳勇那般孤苦伶仃因他人作惡失去最後依靠的老人。
她眼觀人間,耳聽一切,人間所有糾葛都在她眼底如電影上演。
不被尊重的生命、不被善待的平民百姓、日漸被毀壞的家園,無一不在挑戰她的底線,不管記憶到底被修改成什麽樣,這些事是真的,心魔也是絕對真實存在的。
所以心魔暗中作祟,只向她展現出人貪婪虛僞的本質,讓她只關注到這點,讓她不喜人類。
她也完完全全中了招,無形之中受其影響,導致她兩次失控。
但幸好,永遠有一股燃燒着的良善之火在告訴她——這裏還沒有這麽爛,先別放棄人類和這裏。
永夜不會一直蔓延,行走在黑暗中的人執炬前行,黎明終将降臨!
一朵燦爛盛放的花,即使背面被蠕動的蟲子腐蝕,也仍然會不屈不撓向陽而生!
誠如朝星門殺人,田碧琦和梧桐鎮村民争先恐後救龍鷹;李微殺貓,便有王檸救貓;諸犍等異獸吃人,就有周岩這些只為生存壓抑天性的獸……那麽多人都在試圖縫補這個世界,試圖用百折不撓的精神讓她生出一抹憐憫。
鐘音明白這個水滴印記封印的是什麽了。
在想通這一點時,她心中有一股強烈的情感正洶湧澎湃沖擊着她的大腦,歡呼雀躍得仿佛要自行掙脫封印。
那應該是她最後的仁慈。
而能生出仁慈,便代表她有過七情六欲。
忽然,鐘音猛地掐住廖佳音被胡須纏着的頭發,眼底冷光湛湛,二話不說開啓搜魂。
跟人罵得起勁的廖佳音身體猛地一僵,察覺到有股蠻橫的力量正當頭湧下,她拼命掙紮起來。
“你要幹什麽!你放開我!”
鐘音卻無動于衷,閉起眼迅速用神識鏈接到她大腦。
她的神識掠過廖佳音的今天、昨天、前天,直到穿越無數紛亂複雜的回憶,終于在距今幾年前的一天窺探到了她走出實驗室的那天。
一件件白大褂交錯中,廖佳音滿心歡喜地走出一道又道封閉的鐵門,在走入空氣清新、陽光明媚的世界時,她回頭看了眼,像是在做短暫告別。
那扇門旁站着兩個黑色軍裝的守衛者。
那扇門上有塊鐵牌,上面有枚火焰印記,正楷大字寫着第六部三個字。
“第六部?”
這标記不是監管局的嗎?鐘音心下大駭,正要往更久之前探去,鏈接卻狠狠斷了。
神識被人突然切斷,她臉色瞬間慘白,也松開了對廖佳音的挾制。
早就醒來的廖雅寶不知何時來到了廖佳音身後,她半蹲在地上緩緩收回手中匕首,隐隐裂開的唇畔勾起瘋狂的笑。
“容器可以再做,秘密卻不能被你發現,鐘音,在這裏碰上你算我們倒黴!”
說完,她身後憑空出現一座魔門,廖雅寶沖鐘音豎起中指,随即就着下落姿勢要跳入其中。
正當廖雅寶沾沾自喜時,一只手忽然摁住了正要合攏的魔門,骨節凸顯,青筋疊起,顯然主人非常憤怒。
這怎麽可能!
她笑容一怔,驚慌難安順着手朝手臂主人看去。
能做出這種事的不是鐘音還有誰!
鐘音面若冰霜,一雙冷到人毛骨悚然的眸子死死瞪着廖雅寶和她身後星象絕美的夜空,任由陰氣魔氣嚣張跋扈地撲面而來,整張面孔上也沒有一絲情緒。
“我真的很煩這扇比泥鳅還滑的門。”
“一次、兩次、三次……沒有第五次!”
她語氣冷冽,狠狠捏碎門上面的骨頭。
随即在廖雅寶越來越驚恐的眼神中,直接跨了進去。
廖雅寶:“!!”
爹的,完犢子了,老家要被抄了!
沒錯,音音的心魔就是讨厭到處作惡的人類(本來想寫核污水,好想一劍p死rb,但題材敏感就不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