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 65 章

“她來了!!”

她一來,申屠越終于被叫天丁的樹妖放下來,他感覺出這只隐身在暗處搞事的樹妖準備全力以赴接鐘音的攻擊,這就代表它怕鐘音!

他維持原形,一瘸一拐奔向背部早已血肉模糊的弟弟。

他邊跑邊高興地喊:“鐘音來了!兄弟們都打起精神!鐘音來了!”

兩聲鐘音來了好像是足以宣告天下的大喜事,叫喊聲回蕩在整片林間,連風都在為其歡呼。

所有傷痕累累的人臉上都出現了誇張的笑容,申屠延吃力地從林俊身上翻身下來,背部撕裂的痛楚讓他那張獸臉看起來都有些猙獰,但他笑得很暢快,因為他知道,鐘音絕對會把這群人打得屁滾尿流。

林俊背上少了壓力也擡起頭來,見大家目光都停留在半空中,他松開緊緊抱住甄荷的手,和仍不谙世事的甄荷一起看向天空。

金剛圈裏的天狗和帝江早已清醒過來,它們激動得上蹦下跳,嘴裏一句一句鐘音往外蹦。

聽見這名字的宋期額頭和腹部還在汩汩流血,他強撐最後一口氣坐直身體擡頭。

慘白鬼手将杭舟游吞沒,鬼物陰冷邪氣從他腰腹間的傷口橫竄進來,以至于他五髒六腑都開始發寒發疼,他死死摁住不停流血的傷口,眼前是一張張醜陋的鬼臉與無盡的黑暗,而一句鐘音來了,浩然正氣劈開永夜,鬼物凄慘尖叫一聲倏然消散。

他癱倒在髒兮兮的地上,怔怔擡起手擋住一時間刺眼的陽光,待适應後挪開手,才發現視線正上方正是他一直以來有些恨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情感的人。

這一刻的鐘音真的像是天神。

她并沒有來晚,誠如那黎明從來不會遲到,能在受夠黑暗的人頭頂灑下第一抹陽光就不晚!

雖然她看起來很不靠譜,可可愛愛的睡衣像極了剛起床不修邊幅那般;雖然她看起來很瘦弱驕矜,說句刻板印象點的話,她應該被人捧在手裏寵愛;雖然她一直以來頗為獨斷專行,在人眼中神秘詭異,在獸眼中一言不合就噶獸;雖然唐秀和林俊不認識她,但她現在真如天神降臨。

弱小之軀算什麽?絕對強大的真實力量才是讓人熱血澎湃的動力!

信仰之于人,不管是哪個年代,都如同必須的精神食糧,如同幻影讓人狂熱追随,沒有信仰的人是絕對不會幸福的,連人生都沒有意義。

此時此刻,鐘音就是全部人、獸的信仰。

他們辛苦堅持了兩小時值得!

行動隊一個女成員連撲帶爬滾到逝去的一個隊友身邊,她将他的頭抱在懷裏,興奮地叫喊起來。

“看啊,有人來救我們了!阿朝,你說我們每一次出任務都有可能犧牲,那些不知廉恥的壞胚一直想要擾亂社會秩序,你說我們是平民百姓的第一道防線,犧牲也無所謂,但我知道你是怕的,可沒關系,你看,有人來救我們了!”

黑袍人大多也擡起了頭,仰頭動作使兜帽掉下,露出一張張表情各異的面孔。

擅長音攻的男子目光癡迷,三個馭鬼手持骨刺的玄門中人止不住恐懼顫抖,那頭身上無數交錯爪痕的猙瞳孔震顫……這可是鐘音!

那是朝星門手冊上記錄的神劍,天甲大人都忌憚的強者,大道神都無法輕易泯滅的大敵!

“好強悍的力量,居然把天丁大人就這麽拉出來了。”音攻男子愣愣開口,眼底癡迷越演越烈,清秀臉龐浮現一絲詭異的笑。

她的出現對于監管局是一種激勵,對朝星門又何嘗不是?

忽然,音攻男子扭過頭對大家說:“看,這就是神劍的力量,待新紀元開啓,我們每個人都能成為她。朝星門之徒永遠不會像愚昧平民一樣選擇臣服信仰,我們要也絕對會站到這股力量之上!”

沒錯,這就是大部分人加入朝星門的原因。

宇宙的浩瀚廣闊、實力的飄渺無盡、生命的漫長無垠、人生的自我掌控…….這都是他們追求的東西,而這一切全在萬法複蘇的新紀元!

人間會大亂又如何?這本來一直都是弱肉強食的世界,時代在變規則卻不變,他們絕對不會輕而易舉接受宿命的安排,尤其是得知靈力被封鎖後,他們一定要踏破枷鎖,重返榮光,再不庸碌!

“為了新紀元,殺了這些監管局的,把今天的事埋在鶴山!”

音攻男子一聲令下,與此同時安格斯正激動地叫人救天丁,他立即擡起玉笛踩着飛行符上去。

然而被連根拔起的天丁非但沒有被繼續開始戰鬥的隊友感到驕傲,反而惱羞成怒大吼起來。

盤根錯節的藤條裏冒出一張木頭顏色的臉,臉蛋嬌豔欲滴,卻因木色蒙上一層神秘詭異的光環,看起來突然就覺得陰森如鬼,宛如神秘叢林中的鬼魅女巫。

“不用你們救!我自己來!”

“洪隴,你先下來,”接收到指令的安格斯停下腳步,猶豫叫停音攻男子,須臾,他又非常小聲地囑咐,“天丁大人心裏有數。”

叫洪隴的音攻男子眉端輕擰,他眼神落在那團即将藤條上,最終還是選擇停手。

以盜洞方圓幾米的鶴山深處早已狼藉不堪,樹木斷了大半,他們停手,那些小喽啰沒停,他們再度朝杭舟游等人沖去,嘴裏咿咿呀呀大吼,似乎有着源源不斷的力量。

鐘音瞥了眼臉上個個寫滿疲憊的人,一手仍然抓着藤條,一手忽然咬破指腹,淩空畫符。

符文她不熟,基礎的還是會點。

血液積聚在半空不落,深藍色的血在陽光下閃爍着粼粼波光,無窮無盡的威壓剎那奔湧。

在安格斯和洪隴慢慢睜大的眼睛中,一道極其複雜古老的回春符已經在空中凝成。

回春回春,顧名思義就是回春妙手,與西方魔法中的治愈之術異曲同工,能瞬間治愈傷口并返還逝去的所有靈力!

“糟糕!她居然會回春符!”洪隴知道這符。

這符是傳說,沒有深厚靈力根本散發不出來!

洪隴知道也是從家裏祖籍上翻出來的,他出生音攻世家,以音殺人這門古老技術從洪荒發展至今,本該底蘊豐厚,本該也能使出這種失傳的符,可為何會沒落,就是因為不費一絲力氣就達成小半個軍隊才能産生效果,太過于強大被打成邪門歪道,在歷史洪流中逐漸泯滅。

這讓他更加豔羨鐘音,震驚之下難掩驚恐,他立即大聲招呼安格斯和朝星門的人。

“都警戒起來!”

可來不及了!

符成是眨眼間的事,鐘音将其打入上空。

見符文漲大包裹住這裏,她唇角緩緩勾起,笑意漠然又寒意紛飛。

“搞我的人,你們也配。”

“杭舟游!”她大喝一聲,“現在,該你們了,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鐘音說着,淩空擡手往地面一壓。

那道回春符也一并迅速下落,快要下墜到地面時又忽然分裂成數十道,精準命中杭舟游幾人。

蕩漾着藍色漣漪的符文入身,他們傷口自動開始愈合,見骨傷痕裏的白骨開始重新增生,精疲力竭的筋脈瞬間充滿全新的力量,充沛的靈力灌湧,血液在四肢百骸瘋狂游走。

如此神乎其技的符文讓衆人高漲的信仰再次爆發,他們驚喜看着自己熱起來的手掌,瞬間大笑出聲。

杭舟游是第一個意會到鐘音意思的,大手猛拍地面支撐身軀跳起來,沒有猶豫,他躍起擡腳,一個飛身十字固直接絞死一個黑袍人。

有他打頭,戰場再次掀起熱浪。

好小子還挺帶勁,鐘音抿了抿破口的食指,随即慢慢悠悠晃晃另一只手裏的藤條。

“小弟對小弟,老大對老大,天丁是吧?現在該我們倆打了。”她嘲諷時力道也絲毫未減。

早在看清女人面孔時她就已經失去任何交談的興趣,少在這裏給她裝腔作勢,還天丁大人?

什麽狗屁天丁。

鐘音唇邊的笑弧度擴大,卻譏諷不已。

朝星門是會搞事的,上上下下神秘得很,一會來個天地玄黃,現在又出來一個天丁。

無所謂,在她眼裏都是垃圾。

她迅速收力,将連根拔起的藤條猛力收回到離自己最近的區域。

然而天丁也不是吃素的,它能在這裏攪弄得天翻地覆就代表着它有非同尋常的實力,就在鐘音拉扯的這一瞬,被緊攥在鐘音手裏的那根藤條突然開始分泌許許多多粘人的棕色膠狀物。

膠狀物又臭又粘人,鐘音惡心壞了,暗罵一句下意識松了手。

得空的天丁因拉扯力消失産生的慣性往後彈飛好幾米遠才停下,它又把頭藏了起來,只是藤條上的棕色膠狀物像雨一樣落下,無差別攻擊所有人。

一個可憐黑袍人第一個被粘住,粘住後他開始瘋狂掙紮,無論多拼命抓弄那抹膠,膠狀物仍然牢牢攀附在他身上,甚至無端膨脹、擴張,最後像标本被注入樹脂凝結成琥珀那樣,徹底被吞噬成一個死物。

見狀,鐘音只好先下去幫忙。

将将落地,一根藤條再度揮來。

與之前只長着白色花骨朵的藤條不一樣,這次不僅有黏膩的膠狀物,還有着極其尖銳的毛刺。

“天甲大人說的不錯,你心機頗深,帝江一事絕對是你和監管局做的局,現在你也出現了,果然如此!但你想太多了,你會做局我們也會!”天丁一邊咬牙切齒吼着,一邊發動狂亂的攻擊。

鐘音是神劍,速度快,弱水與業火加持下實力只強不弱,今天必要拿下她!

秉持這個念想,天丁沖急忙躲膠狀物的安格斯喊道:“一起上!”

本來安格斯就是這麽想的,他讓一個黑袍人撐起魔法陣來抵擋膠狀物,随即揪起地上另一個人抓在手心就往鐘音沖來,并讓剩下的人一起上。

面對挑釁,鐘音面無表情哼了一聲。

“又來一個天甲?甲乙丙丁?再來戍己庚辛我都不怕,搞再多花樣我照樣殺。”

左掌掌心水流湍急,右掌掌心紅蓮翻轉,她沒有分毫猶豫,一腳踢飛當面迎來的人,收腳瞬間雙臂大張旋轉一百八十度後用力一揮,藍黑色的水流往下,豔紅色的火往上,速度快到所有人都沒時間反應。

等看呆了的唐秀反應過來,只見那水流所過之處避開人将膠狀物體凍結成冰,那滔天火焰升空後如同一道簾幕籠罩大地。

冰天雪地中,所有正在蠕動的膠狀物體全都廢了,而頭頂,是烈烈燃燒中藤條發出的凄慘叫聲,唯獨地面的黑袍人和杭舟游等人沒受影響。

杭舟游幹掉一個後站在原地喘着粗氣,唇角情不自禁微揚。

他怎麽不懂鐘音,這人可真是睚眦必報。

她分明可以一擊必殺所有黑袍人,偏偏沒有,她是故意留下來讓他們殺的。

報仇是嗎?

沖她淡定從容的背影掃去一眼,他吐出一口輕快的氣,用更狠的格鬥招式朝這群肮髒不堪的垃圾們招呼過去。

“卧槽,冰火兩重天!”唐秀嘴巴張得可以吞下一個鵝蛋。

說真的他這輩子沒想到過能見識到這麽玄乎的場面,什麽歐美大片,還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玄學手段更讓人目瞪口呆!

他發呆時,杭舟游往他手裏塞了一枚撿到的骨刺。

“別發呆,跟你朋友找個地方躲起來,這裏太亂了。”

“猙老三受死!”

聽到旁邊傳來怒吼聲音的唐秀:“……..好的。”神仙打架,他還是先溜!

他麻溜去與林俊會和,邊跑還邊忍不住回頭看那道粉粉嫩嫩與戰場格格不入的身影。

好厲害好漂亮好帥啊……嗚,不知道姐姐吃不吃小狼狗這款。

要是不喜歡,姐姐喜歡什麽,他都能變成什麽呢。

唐秀不合時宜地想。

“你他爹的發什麽呆!”林俊大吼,“快來幫我摁住這姐妹,她一直想跑!”

“哦哦,我來了!”

監管局衆人士氣大振之時,被紅蓮業火燒了好幾根藤條的天丁惱怒縮去安全地帶,藏在枝條深處的木臉扭曲,憤怒歸憤怒,它并沒有失去理智。

帝江一事能在網絡傳揚出來,有腦子的人想想都知道絕對是陰謀,否則以監管局對于杜絕非自然事件傳播的力度早就在苗頭初始時就掐斷了,然而第一時間得到消息的他們等了一天也沒發現監管局有任何動作,那時天丁就知道這是一個針對他們的局。

最初以為是監管局,畢竟這一屆的行動隊隊長不可小觑,可監管局裏的人卻說劉春禾大發雷霆,顯然高層并不知道這件事。

卧底卻給他們發出來這條消息。

那麽始作俑者只剩下一個人——已經和監管局達成合作的鐘音。

冥冥之中鐘音已經手握不少線索,逐漸靠近真相,這對于朝星門來說太危險了。

所以今天,一定要将她扼殺在這裏!

驀地,木臉眉宇間閃現一抹狠戾,包裹住天丁的藤條像被炸開的毛線團在天空中飛舞。

有幾條咻地鑽入地底,一大坨膠狀物體一同墜落在地面瘋狂蠕動,同時它也揮舞藤條沖巋然不動的鐘音攻擊而來。

這個空檔間,鐘音眯起眼。

沒入泥土的藤條正在朝自己噗噗噗襲來,大地震顫,黃土飛濺。

她卻站在那裏一動不動,像是看戲般無動于衷。

完全恢複力氣還稍微厲害些的杭舟游眼看三個方向都有攻擊,頓時踢翻一人小跑拉住鐘音手臂往後拖,氣喘籲籲就罵:“你瘋了?”

“少管我。”

鐘音不顧他的擔憂,冷聲甩開他手臂,在那藤條即将來臨時,她反摁住他手臂将他甩飛出去。

杭舟游被甩得一個踉跄,差點踩到斷枝跌倒,好不容易撐住地面穩住,他腦海中突現鐘音的聲音。

【杭舟游,我這個局現在才是真的開始。我的東西,你給我拿好了。】

與此同時他胸膛處一抹暖流湧過,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傳到了他身體裏。

感知到這變化,他扯開衣服一看,胸膛上赫然是一柄小劍!

他豁然擡頭看向她。

什麽意思?

這個局不是申屠越說的是為了抓朝星門的人嗎?

這時沒工夫跟他解釋的鐘音已經開始反擊藤條,她先是踩住卷住她腳踝沖天而起的藤條,另一只手手中化出冰劍砍碎膠狀物體,随即她仰高頭,冷笑。

“讓寶生佛來都打不過我,何況是你?”

“我是該叫你天丁,還是該叫你小桃花!”

鐘音是氣的,一只桃花成精的仙子,百花仙子的婢女而已,也敢算計她。

她就說當日那杯酒有問題。

原本還想找機會去昆侖試探一下,現在想來不必了。

頂着藤條精的臉出現,卻使用桃膠之術,簡直蠢到爆炸。

鐘音心中寒意陣陣,她其實也不大想承認每日往來不周山給她送好吃的桃花仙子會是朝星門的人。

她身份特殊,許多昆侖仙人怕她懼她也敬她,插科打诨沒臉沒皮的做得出,大部分絕對是客氣疏離,她與昆侖之間始終隔着一道隔閡,唯獨小桃花願意親近她。

她會帶給她百花仙子研制的各種美食,在她還小的時候帶人間話本子給她看,也會跟她一起站在山頂暢談整夜。

說難聽點,那些駐守在不周山頂的日夜,鐘音是寂寞孤獨的。

她就像一座漂浮在茫茫無涯海面點孤島,那些吵吵鬧鬧的異獸只能掀起點波瀾,只有小桃花來送東西時,那雙美麗靈動的眼睛彎起來時,她這座孤島才能與大陸彙合。

可現在……變了。

鐘音按耐住游走在四肢百骸的冷意,篤定地說:“看來當年藤仙子不是靈力散盡逝去,而是被你吃了。”

化作藤球團猛地砸下的天丁身形一頓,她沒想到鐘音會認出自己,明明她用的臉是藤條精的!

不過既然已經被認出來,她也就不怕了。

藤球裏忽然飛出漫天桃花花瓣,粉色亂舞,場面宏偉,割在人身上卻是血痕道道。

“你懂什麽!她是自願被我吞吃的!”

桃花厲喝,被花瓣包裹的巨球朝鐘音當頭砸下。

鐘音躲是躲掉了,突然地底又冒出晶瑩深棕掉桃膠将她腳狠狠纏住,她雙眼眯得更深,頭頂旋風突至,急于掙脫桃膠的她又只能急忙擡頭,豈料藤球自動打開,粉色飛揚間,身着粉色廣繡裙的桃花持一柄桃花組成的巨劍沖了出來。

她又感覺到了大道神那股壓抑勁極強的力量,臉色微變,用手肘硬生生接下這劍。

可是太重了!

饒是她都接不住!

雙腳深陷泥土,兩秒後,地面塌陷,她直接被擊入破出一個大洞的地面。

這個洞像是蝴蝶扇動翅膀,整塊地面四分五裂,咔嚓哐當聲音震耳欲聾,所有人都沒有想到這地下居然是镂空的,先前獸蹄亂踏早就松動了泥土,現在就是地陷之時!

衆人一塊掉入了下面,緩過神來才發現這裏居然是一座墓!

鐘音顧不上這裏是什麽地,腦門警鈴叮鈴鈴作響,再費多少力氣頂這一劍仍然被壓得跪倒在地,原本心中有數的她這時忽然也不淡定了。

她吃力抵抗住桃花,邊控制不住脾氣開始嘴人。

“為什麽要騙我?”

她沒有問她還記不記得修煉成仙的大道,萬物涅槃成仙,想要走上那通天大道便必須心懷仁慈一心向善,也沒問她身為一屆仙人為什麽要加入朝星門,她只想知道桃花為什麽要騙自己。

“為什麽?”鐘音咬牙堅持。

“因為我要活着!”

桃花眼中狠意難平,擲地有聲:“因為我不想消亡,因為我們都想活着!”

憑什麽仙就要大愛世人,明明可以打開封仙壁,憑什麽要顧及到人間大亂就要窩在昆侖等待消亡,憑什麽那些活了千萬年的真仙虛僞地說活夠了,她還沒活夠!

她費盡千辛萬苦吸收日月精華成仙,做好人行好事,好不容易成仙卻要迎來消亡的結局,好不容易成仙卻要屈居他人之下當個婢女,她這麽努力不是為了等死,是為了當一個潇灑恣意的桃花仙,是為了讓自己的努力不變成鏡花水月!

“你生來尊貴,你懂什麽?如果不是遠古神把你造出來,你什麽都不是。”

“你在我眼裏,從來都是一柄武器而已。”

那些年月的接近與讨好,也許最初是真的,但是後來純粹是不甘和利用。

桃花冷冷淡淡地說,兀自用力之時,半空魔門大開,一個異域卷發女人跳到鐘音肩膀上,黢黑五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掐住她的太陽穴。

古怪咒語吟唱而出,鐘音卸了力氣身體瞬間繃直,雙眼翻白,身軀劇烈震顫。

旁人都很吃驚她也會被控制住,都急的想要上前幫忙,桃花直接揚袖擊出片片桃花瓣,那花簇卷起旋風,無形之中形成一座牢籠,将所有人困住,稍有不慎手卷進去都會廢。

“天丁大人,不殺了?”安格斯喘着粗氣上前。

桃花面無表情:“等她做完再殺,在她最憤怒的時候,我要她親手殺了他們。”

對于鐘音居然能被壓制這件事,安格斯心裏又驚又喜也有些疑惑,他是不知道原來天丁大人有後招這件事的。

回想起那一瞬間屬于大道神神秘非凡的力量,他眼底盈滿笑意,“大人,薇古絲在做什麽?”

“在抹殺鐘音。”桃花語氣冷漠。

封印已成,今日抹殺得了鐘音算好,抹殺不了就必須廢棄她,大道神不會再對她客氣。

抹殺?安格斯挑眉,朝貌似很痛苦的鐘音看去,忍不住笑出聲來。

“我還以為她很厲害呢。”

沒想到也不過如此。

你看,她眼睛翻得像只即将死去的魚,那張總是露出嚣張跋扈表情的臉因痛苦而皺縮起來,連堅不可摧的身體都在瘋狂震顫。

你看,她還跪着。

被囚在花瓣牢籠裏的人都看見了,看見鐘音這幅模樣,可他們卻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

唯獨鐘音知道,她腦海中被強行灌入無數畫面。

從異獸下來那日開始,先是被圍追堵截的小型異獸,它們驚慌失措到處亂跑,一柄柄刀劍插入它們身體,然後像被垃圾一樣丢入肮髒的臭水坑裏;一個個英勇無畏的人類為保人間平安前撲後繼解決異獸帶來的動亂,一個個黑袍人跻身暗處放冷箭,英雄無名,埋入黃土作白骨;硬氣非凡的白澤、英明神武的混沌….一只只勇于反抗最後被特質鎖鏈鎖住脖子關入狹小籠子,一個個被送上簡易手術臺的男女老少…….到處都是鮮血橫流,生機盡毀。

無辜的人與獸用無助的眼神朝她看來,那盈滿淚珠的眼珠子千雙百雙,混着被擰成奇怪形狀的肢體畫面,又混着凄慘的尖叫和嬰兒的啼哭。

嬰啼象征新生,鐘音腦海中卻仍然是血色遍野,開出的一朵朵罪惡之花凝長相古怪的嬰兒身上,凝在她瀕臨崩潰的大腦裏。

她額間水滴印記閃起亮光。

這時,源源不斷注入的畫面輪轉,開始專注于第六部實驗室。

乒乒乓乓的試管,叮叮當當的手術刀,一寸寸被割裂的獸皮與人皮閃現眼前,她能看到被隔開的筋骨和跳動着的血肉,再往上便是清醒又痛苦的雙眼,旁邊是冷漠無情的白色大褂,耳邊是嘻嘻哈哈的笑聲。

他們在說:【把dna鏈融合在一起再注入那個女人身體,身體能發生異變吧?】

他們在說:【這該死的異獸連話都不會說還知道像狗一樣咬人,等會不給它打麻醉。】

他們在說:【反正你也沒爹沒媽,第六部給你一口飯吃,你就該為新紀元獻出你的生命,你的子宮,你的奶水。】

第六部殺這麽多人、這麽多獸,鐘音數不清看到多少具随意被丢放在焚化爐旁的屍體了,他們做這些,僅僅是為了一個容器。

鐘音額間水滴印記亮得更顯眼,她身體顫動得更猛烈,無盡的憤怒被壓抑在心底,只為最後的勃發。

畫面再度流轉,紛紛揚揚的人間百态映入眼簾。

古往今來全世界無數割據地盤引發的戰争,血流成河,民不聊生,她好像置身于真的戰場之中,親眼所見冷兵器噗嗤戳入人心髒的瞬間,親眼所見流離失所的老人蹲坐在街頭等孩子歸家,親耳聽到因為沒有食物開始咀嚼同伴屍體的聲音,親耳聽到不想死卻要為掌權人戰鬥的人呼喚父母的聲音……

她來到掌權人金碧輝煌的皇宮與宮殿,走出奢華巨大的門,外面是無數黎明百姓累累白骨堆疊,翻開白骨,那裏有無數因為女兒身被殘虐殺死的人,有上位者掌控資源而餓死的人,有因為資本與權利相護而死的人,有瘋狂罪惡的罂粟大道上死去的無名警察們,還有一些被邪惡信仰迷惑奉獻生命的人……

她随着這些屍體一起被抛入海洋,漂浮在滿是髒污、被倒入核污水的深海裏,又随着千條百條魚類被漁網捕撈而起,割去魚鳍或取走藥用部位,再被丢入海洋之時,她像只被獵.槍擊中的鳥兒瘋狂下墜,落在地上被随意抛棄的流浪動物吞吃幹淨,然後被人一把抓起,肆意哐哐兩榔頭敲死,她落在塵土裏化作一棵樹,鋸刀聲音響起,她倒向地面,身旁是無節制開拓之下一起倒下的樹,鋸刀卷起狂風,緊接着她跟飄起的樹葉飛到幹涸的湖泊,漫天的沙漠,逐漸失去領地的北極熊和瀕臨滅絕的稀有動物身旁…….

短短幾分鐘,鐘音被強迫輸入經歷無數世紀更疊的記憶。

茍延殘喘的世界仍然在被貪婪永無止境的人類剝奪資源,這片她守衛已久的土地已經傷痕累累,埋了不知多少無辜冤魂,滅絕了不知多少生靈。

這不是她認知中的世界。

人類是邪惡貪婪的,這些都是他們幹的。

她讨厭人類。

她突然停止震顫,額間水滴維持幾秒亮光忽然滅掉,歸于虛無。

見狀,桃花心滿意足勾起笑容,成了!

大道神種下的封印已經完全吞吃掉了她曾經的七情六欲,已經完全吞噬了她的靈魂!

她一字一句認真說道:“憤怒吧鐘音。”

“看到這些你還覺得這裏值得你守護嗎?大道神并不想殺你,只想告訴你不值得。遠古神抛棄這裏是因為他們看清了人類貪婪的本質,這個種族多疑、好戰、虛榮,他們無節制割據地盤,搶奪資源,毀滅生靈,一切借口只是一句為了人類的發展。就是因為他們,連我們也被抛棄,以至于要在虛無漫長的時間裏等死,卻要我們豔羨看着他們繼續活着。”

“大道神曾經也信過,認為總有一天人類會自省,可最終結果仍然如此,無論如何發展,他們始終這般惡劣,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消失的文化信仰已經讓他們變成野獸,變成無惡不作的狂人。”

“憤怒吧鐘音,你該知道的,幫助我們做出這一切的大部分都是人類,我們只不過用新紀元誘惑他們,他們就迫不及待想要獲得力量登入寰宇。”

“既然那麽多人自願放棄和平盛世,反正這座星球已經滿目瘡痍,它需要改頭換面重頭再來,新紀元開啓,我們會帶領愚蠢的人類去駐紮寰宇,讓我們曾經共同的家園喘息。”

“憤怒吧,”桃花重複一句,“鐘音,輪到你來審判人類了。”

“殺了監管局的人,殺了所有異獸,成為我們的刀,劈開新紀元的第一劍!”

話落,鐘音猛地睜開眼。

隔着老遠,杭舟游仍能看見她那雙本來淡到不可思議的瞳仁已然變成了璀璨奪目的星海。

真正意義上的星海。

燦爛輝煌的星子群在她眼中熠熠閃耀,閃爍着紫色的、紅色的、粉色的、藍色的逶迤之光,由于被凝聚在她眼中,這比真正星海還要神秘爛漫,漂亮得幾近讓人丢魂奪魄。

在桃花如魔鬼般引誘的聲音中,鐘音如同行屍走肉般緩步站起。

【殺了監管局的人,殺了所有異獸,成為我的刀,劈開新紀元的第一劍!】

她的腦海裏同樣有這樣一句話,來自于一道陌生難辨男女的聲音。

表情冷若冰霜的鐘音無聲點頭,手中化出冰棱長劍。

桃花跟在她身邊,遙指杭舟游。

“去,殺了他,殺掉曾經帶領你見識到美好世界的這個人,他該死。”

一柄絕世神兵怎麽能走有情道呢?當年人間戰亂頻頻,她明明是下去審判當權者的,大愛世人與仁慈這種本來就不是鐘音該生出的想法,她就應該冷血無情,怎麽可以因為一個卑賤人類的慫恿變得學會了憐憫?

不,不應該。

什麽人世間也是美好的,什麽總有人會努力不懈改變這個世界,這種騙騙蠢貨的言論就不該說給鐘音聽!

要是能改變,那麽遠古神就不會抛棄這裏,那麽這千千萬萬年這裏早該欣欣向榮,而不是遍地苦厄!

當鐘音被大道神完全掌控,這個曾經擾亂他們計劃的凡人就該死!

桃花興奮不已,甚至幸災樂禍地哈哈大笑起來,“快點動手!”

而鐘音臉上沒有絲毫情緒,提劍上前。

所過之處強悍威壓卷飛桃花牢籠,凜冽桃花自動避讓出一條隊伍,氣場強大的讓所有人心都吊了起來。

一個行動隊成員意會到發生什麽,主動站到杭舟游面前。

旁邊看了全程的申屠越終于知道朝星門在做什麽,他們居然把最初化形的那個鐘音給扯出來了,無心無情、冷血到極致…..這是一件極其可怕的事。

他也聽明白桃花的話了,雖還不确定杭舟游是誰,但他知道如果鐘音恢複正常一定會生氣,頓時,他緊張不已上前阻擋。

“音音你醒醒!你不會真的被奪舍了吧?”

他不斷呼喚沒有任何用處,只見鐘音已經緩緩擡劍。

而聽了那一番言論的杭舟游一改之前面無表情的狀态,他推開隊員和申屠越,主動向前靠近一步,直至胸膛抵住劍尖。

滾燙炙熱的心跳轟鳴,臨頭這刻他竟然也有點懼怕死亡,但他還是沉沉吐出一口氣,一眼不眨描摹眼前神态全然變了個樣的人。

他還是喜歡她笑起來的樣子,喜歡她嚣張氣焰的模樣。

她明明有兩顆淺淺的梨渦。

很動人。

杭舟游閉了閉眼平複情緒,而後鎮定自如接受審判。

“我不知道你怎麽了,但我知道她說的是錯的。”

“我也不管是不是遠古神抛棄這裏,我只知道我們的家園有很多像我一樣的在守護,不管是環境保護者、動物志願者亦或是貧困救助者,不管是出入一線的軍人還是小派出所裏的輔警,還是微不足道的工人,他們每個人都在與歷來不變的規則抗争,用自己微小的力量改變堅不可摧的定律,血和淚建起的那座牆一直有人在努力縫補。”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沒有什麽不能改變。”

說完,他垂在雙腿之間的手握緊成拳,胸膛逐漸起伏明顯。

他看見鐘音頭歪了歪,一股不可自抑的欣喜在眼中化開,然而下一秒,他胸膛已然被冰棱刺穿,鑽心刺痛傳來,他唇角肌肉無意識抽了抽。

噗嗤一聲,鐘音抽出冰棱,冷漠擡眼。

“你話太多了,蝼蟻。”

嗯,大家看得出來正在收尾啦,估計還有十幾萬字吧。其實挺怕大家會說後面不好看啊什麽,因為我發現我寫的爽文都不是很純粹的直接打臉或者全程打臉,到劇情末尾喜歡融入比較宏大的世界觀,這個世界黑也有白也有,但仍然很美好的,這也是我最初想要表達的東西。我同理心很強,每當看到流浪貓或者各種現實案件就會覺得世界爛得一塌糊塗,我希望各個物種都能和平生存,尤其是上次撿到一只癌症貓貓,我忍了半個月才決定救治它,後來醫生知道我不是主人,給我折了三分之二的錢,我就覺得其實還是有很多人在縫補這個世界。我也認識很多搞救治的人,他們所盡能力之間,給了很多動物重獲新生的機會,這就是信仰吧。

另外說一句:音音是墜厲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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