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三
三十三
晚間,李斯洛沒等來徐唯一,倒迎來那對歡喜冤家父母。
剛一進門,李媽媽就把手裏的雜志往她懷裏一塞。
“看看看看,看這雜志上都說了些什麽!”
李斯洛低頭一看,只見雜志的封面上,文攸同和林曉正親熱地摟着彼此的腰。
有那麽一瞬,她的心頭滾過一陣複雜的感覺。不過,那點漣漪還沒來得及擴大成面,她就發現,這并不是一張近期的照片——照片裏,文攸同頂着一頭她從沒見過的,規規矩矩的精英式三七開短發,而不是現下那個野性十足的“毛刺頭”。
她悄悄吐了口氣,擡頭看看母親。
“怎麽了?”
“還怎麽了?你看看你看看,”李媽媽激動地戳着那張照片,“叫你不要跟這些人混在一起,你偏不聽。看吧,都快成醜聞了!”
醜聞?
李斯洛一下子聯想到她跟文攸同之間的“協議”,不由做賊心虛地一縮脖子,下意識地垂眼避開母親的視線。
可這一低頭她才發現,原來封面上不僅僅只有那張照片。在照片的上方還壓着一行粗黑的大标題:你究竟有幾個好妹妹。标題的下方,壓在照片上方的還有一張只有那張照片四分之一大小的圖片。圖片裏,江岸秋正挽着文攸同的手臂鑽出一部電梯。
在照片的右下角也壓着一張圖片,比江岸秋的那張又小了一半。這張圖片裏,一個坐在輪椅裏的男人占據了圖片的大半,在輪椅後方,有一男一女正相互對視着。
光線直直打在那個男人的臉上,很容易就能認出這是文攸同。而那個女人,因為是側對着光源,要确切認出這是誰還真需要一番功力——當然,李斯洛知道,這正是她本人。
可讓她覺得驚奇的是,要不是這熟悉的場景和拍照當時她也在現場,就連她都不一定能認出這是自己,她老子娘哪來那麽好的眼力?
而且,就這張照片看來,似乎也沒什麽露餡的地方呀。
Advertisement
她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扔開那本雜志。
“這照片怎麽了?不就是普通的工作照嘛……”
“普通……算了,你自己看吧!”李爸擠開李媽,搶過雜志翻到其中一頁,又杵回李斯洛的鼻尖前。
李斯洛接過雜志,疑惑地看看她的父母,坐回沙發上翻看起來。
原來,這篇文章的重點還不在文攸同身上,而是在林曉身上。文章開頭即以隐晦的手法寫了一年前林曉曾為情所困而神秘住院,出院後手腕處便多了一條引人遐想的疤痕的事——這是在暗示她曾經為了某人而自殺——接着,又以濃墨重彩介紹了她那位從她自殺後就失蹤了的二世祖未婚夫,以及他新近“利用家族勢力”而獲成功的藝術家事業,還有他“頻頻”被人發現攜一美女出沒于公衆場合的新聞——這位美女應該是指照片裏的江岸秋——甚至在他的個人作品展上,當着林曉的面,他仍然不改花心地跟另一位神秘女子暧昧地眉目調情——當然,這是指她——最後,文章倒也公平地提及這位天翼先生只承認他和林曉間是兄妹感情,可結束時又峰回路轉地感嘆起林曉的情路坎坷,并引用一句絕妙歌詞以表達她的“心聲”:你究竟有好幾好妹妹……總之,文章巧妙地暗示着林曉可能還會因為這位花心未婚夫而傷心自殺。而最最巧妙的是,這些結論文章中統統沒有提及,一切全都是讀者自己在大腦裏演繹出來的結果,跟雜志社和作者一點關系都沒有——這正是這些捕風捉影小報慣常使用的手法。李斯洛不由輕蔑地冷哼了一聲。
見她讀完了報道,李媽又激動起來,搶過雜志在手裏拍得“啪啪”直響。
“看看看看,要是讓徐家人看到,你以後在他家還怎麽擡頭?”
提及徐家,李斯洛猛地擰起眉。
“關他家什麽事?再說,這報道裏又沒提我的名字。”
“沒提名字就不知道是你了?看看看看,盛世後面站的不是你嗎?你還跟那個……那個什麽……”李媽一時忘了文攸同的名字,翻開雜志看了看,“那個天翼,眉來眼去的!天翼,什麽怪名字?!一看就知道不是什麽正經人!”
李爸也說:“囡啊,你又不是不知道徐家情況那個複雜,你這不是讓唯一難做嘛……”
又是徐唯一!李斯洛惱火地沉下臉。
“我都說了多少遍了,徐唯一跟我沒關系!”
李爸看了李媽一眼,坐到她的身邊,拍拍她的膝蓋笑道:“怎麽?鬧了這麽久還不打算原諒唯一?當心他真的生氣喲。”
李媽媽也坐到她的另一邊,拉起她的手。
“囡啊,媽知道你心裏有委屈,不過那個娜娜不是已經走了嘛,你跟唯一……”
“海蓮娜走了?”
李斯洛驚訝地打斷她的母親。
“是啊,幾天前那丫頭跟你徐爺爺要了三十萬,出國去了……”
“徐唯一知道嗎?”
應該不知道吧,不然也不會問她知道不知道海蓮娜的消息了。
李媽媽搖搖頭,不知道這是代表她不知道,還是徐唯一不知道。她又嘆了口氣,“唯一那孩子我們都知道,別看他臉上那麽兇,心裏其實很是念舊的。要說,他跟娜娜其實也沒什麽,就算有點什麽,那也不過是男人的逢場作戲。男人嘛,哪有個不偷腥的。”說着,意有所指地橫了李爸一眼,“特別是如果那女人又是自己送上門的。”
突然接到李媽殺來的冷劍,李爸連忙直起腰來抗議:“怎麽又扯上我?!”
“不是嗎?”李媽立刻楞起眼,“那你跟那個誰誰誰是怎麽回事?!”
“那都是哪一年的事啦?你還一直拿出來叨叨個不休……”
“嗳,只要是你做的虧心事,我一直都替你記着呢!”
“你這女人也太……”
“你這男人才……”
眼看着他們又要扯起那扯不清的舊帳,李斯洛跳起來,沖兩人揮揮手。
“好了好了,不要吵了!我都說了多少遍了,你們怎麽就不聽呢?!我不會嫁給徐!唯!一!”
她幾乎是怒吼着徐唯一的名字。
這大概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這麽大聲說話,不由把李爸李媽吓了一跳。
李爸和李媽困惑地對視一眼,又回頭看看李斯洛。半晌,李爸得出結論,對李媽說:“還是婚前緊張症。明天讓涵涵好好開導開導她……”
一種無力感不由纏上李斯洛的心頭。若是以前,她幹脆也就放棄了。可是,不知怎麽,她想起那次爬山的經歷。有時候,成功只在于堅持。
她嘆了口氣,蹲到父母的面前,輪流直視着他們的眼睛道:“爸,媽,你們真的覺得我跟徐唯一很合适嗎?”
“合适啊。”李爸說。
“當然合适。你們倆從小一起長大,他又一直那麽照顧你,怎麽不合适?”李媽說,“再說,這婚事是你爺爺跟他爺爺訂下的,他也從來沒表示過不滿意啊。”
正是這種從小灌輸的觀念才讓徐唯一固執地認為他們合适,可事實呢?
李斯洛低頭忍耐地嘆了口氣,又擡起頭來。
“一個什麽事情都不問我的意見,就直接替我做決定的人,就真是對我好嗎?”
李媽道:“你不是一直都不喜歡自己做主的嗎?有人替你拿主意難道不好?”
李斯洛不由一噎,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可那股在心頭糾纏的無力感卻在挫折中漸漸轉化為一朵小小的火苗。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內心漸起的焦躁,又道:“難道你們沒有發現,不是我不想做主,我只是不想引起争執嗎?”
她來回掃視着父母,“從小,聽着你們吵架我就害怕。只要能夠避免争吵,能忍的我都忍了,能讓的我也就讓了。可這一回是我的終身大事,我不能因為要讓你們高興,就讓我自己一輩子不開心呀!”
“說得好象我們怎麽壓迫你一樣!”李媽不高興地拉下臉,“你這丫頭,這麽大人了還一點都不知道好歹。我跟你爸還不全是為了你好?那徐唯一哪點配不上你?人家要家勢有家勢,要人才有人才,最難得的是他也想娶你,你倒拿起喬來了。”
上星期也不知道是誰在這裏罵徐唯一來着,李斯洛腹诽着。可看到母親不高興了,她還是習慣性地畏縮了一下。不過,她很快又直起腰來。
“那你們為什麽就那麽認定徐唯一?”
“因為他适合你。”
李媽依然是那麽一句雷打不動的話,惹得李斯洛心底的那朵小小火苗不由“呼”地竄了一下。
“他怎麽就适合我了?!”她忍耐地問道。
“他怎麽就不适合你了?還是你真是看上這個、這個這個……”李媽拍着雜志,又忘了文攸同的名字了,“這個花花公子?!”
頓時,火苗失去控制,舔着火舌開始蔓延。
李斯洛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冷冷地道:“他叫文攸同。”
“什麽?”李媽一愣。
“那個男人,”李斯洛用下巴指指那本雜志,“叫文攸同,是個玩雕塑的,天翼大概是他的藝名。”
李爸李媽對看一眼,猛地都跳了起來,沖到她的面前。
“你、你你你……”李媽指着她,“你不要告訴我,你真跟他有一腿!”
“阿囡啊,你可不能糊塗……”
李斯洛橫掃了一眼父母,冷冷一笑。
“事實上,我跟他有的不僅是一腿……”
她還想說什麽,偏偏門鈴選在這個時候不知趣地響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