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章
第 1 章
安海市,某出租屋。
“大哥,這小子好像快不行了!額頭都燙手了!”
“那又怎麽樣?難不成還要哥幾個出去給他買藥?老三,我們做綁匪,只管拿錢,至于他是死是活——關我屁事!”
……
一道道嚣張至極的聲音往江嶼橋耳朵裏鑽,讓他本來就燒得渾渾噩噩的腦子更加迷糊,好半天才想起自己的處境。
他被綁架了。
在聯姻當天。
‘水、水……’江嶼橋叫了兩聲,嘴皮子就鑽心地痛,因為高燒和失水,本來紅潤的唇色變黃變幹,死皮粘在透明膠上,一動就狠狠地撕下一大塊,鐵鏽味的血從傷口邊緣滲出,很快就流滿了半個透明膠,觸目驚心!
“草!這小子不會得了什麽絕症吧!”老三剛一口酒下肚,扭頭一看,魂都差點給吓沒了!
老大煩躁地把雞骨頭吐在地上,陰森森地盯着床上像死魚一樣的人,“老三你給他喂水,我出去給他買退燒藥,別等下贖金沒拿到人就死了。”
“晦氣!”老大吐出一口黃綠色的濃痰。
膠布撕開的時候對于江嶼橋來說又是一場酷刑,但甘甜的礦泉水很快就滋潤了他的嗓子、肺部,就連因為老三動作粗暴而澆到他頭上的水都好像緩解了他的高燒,讓他清醒了許多。
喝了水,從身體內部燒起的那把火恹了些,江嶼橋找回了自己的意識。
自己是怎麽淪落到這種的地步的?
在高燒的時候,他記得他做了一個夢。在夢裏,他的世界其實是本古早的渣賤小說,主角攻宋岩虐主角受孟白舟千萬遍,最後還能幸福在一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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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自己所扮演的男二,則是出現在孟家公司遭受巨大虧損的時候從天而将,以與主角受孟白舟聯姻為條件,為孟家補上那一個億的資金缺口。
但讓江嶼橋想不通的是,這件事江家竟然沒有一個人反對!包括他自己!
他孟白舟是塊黃金麽?哪裏值一個億了,更何況,他一個私生子,自己好歹也是江家的二少爺,哪裏門當戶對了!
可偏偏沒有一個人覺得哪裏不對勁,直到江嶼橋走完了“被綁架”的劇情,才恍然大悟,這都是來自劇情的降智打擊。
江嶼橋還知道,在訂婚前一天,孟白舟還和宋岩滾在一張床上,經過“深入交流”後,宋岩知道了自己趁人之危讓孟白舟犧牲婚姻的事,一怒之下就派人綁架了自己。
想到這裏,江嶼橋的胃部一陣翻滾,自己竟然成了兩人情/趣之間的犧牲品!不僅如此,在宋岩的打壓下,江家很快就沒落了,而他的家人…….他嬌生慣養的媽媽,他爸,還有他哥,都因為宋岩的有意打壓郁郁而終。
想到這裏,一貫佛系的江嶼橋頭一次如此憤怒。
可很快,眼睛和嘴巴傳來的束縛感告訴他,自己現在是階下之囚,除了在這裏等死,沒有任何辦法。
在夢中,他就是因為綁匪沒有買藥回來而被燒成了傻子,被救回去之後成了整個上流圈子的笑話,不僅如此,在江家沒落之後,還成了他們的負擔,江嶼橋簡直不敢去想父親自殺前是下了多大的決心把自己悶死的。
不行!他決不能就這麽認命!
既然老天讓他看清了世界的本質,那絕對不會不給他一條生路!
汗水滑過光潔的額頭,沒入眼罩裏,而黑色的眼罩裏面,是一雙漂亮得駭人的眸子。
*
銀海公寓。
名字起得好聽,但其實就是一片破爛的出租屋群,蠻橫地紮根在這片貧窮腐爛的土地。這裏是安海市被遺忘的一角,糜爛幽深的巷子口,寫着“欠債還錢”大字的灰牆,以及倒在牆下的洗腳水,婦人抱着紅盆離去,神情麻木。
霍沉吐出一口香煙,火光在昏暗的樓道明明滅滅。
“出去一個了。”
“屋裏頭還剩下兩個呢。”卷發的女人穿着緊身皮衣,臉上的劣質粉底一塊塊地暴起,黏在眼袋上,搖搖欲墜。
蘇紅雲看了霍沉一眼,對上他下巴底下冒出的青色胡渣,忍不住勸道:“霍哥,我們都是小市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算真的出人命了也不妨礙你做生意是不?”
“像我們這種人那裏還會介意死過人的房子?”蘇紅雲自嘲一笑,粉底撲簌簌地落下。
住在這裏的人都是人精,哪裏看不出408那幾個男人有鬼,但光是自己活下來都艱難無比,哪裏還顧得上別人?
她看霍沉不說話,以為他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了,欣慰地笑笑:“我和你認識那麽久了,你走到今天也不容易,好不容易成了大老板可以靠收房租過日子,千萬不要為了良心什麽的犯渾。”
她壓低聲音:“況且,那幾個男人都不是什麽好人,手裏肯定是見過血的。”
煙頭燒到了指尖,霍沉一抖,灰燼撲簌簌地往下落。
“我要救他。”霍沉一口氣把最後一口吸完,丢在地上。
他低下頭,黑沉沉的眼珠看着腳發力,把煙頭碾了個稀巴爛。
蘇紅雲快被氣死了,“感情這些天我都白勸了!霍沉!你清醒一點!”
霍沉沒有答話,只有他自己知道,這些天他根本不是在猶豫,而是在等待合适的時機,當他看見那個落難青年的第一眼,他就決定要救他。
——江嶼橋。
快要遺忘的名字在舌尖滾過一圈,那就久遠的記憶像逐漸清晰起來。那算得上是他半生最輕松的日子,但如今再想起來,內心已經沒有了波動。唯一讓他執着地做下這個決定的原因,大概是他不喜歡欠別人東西吧。
蘇紅雲氣急敗壞,但她知道霍沉做了決定就難以改變,她咬咬牙,“想我幫你也可以,告訴我原因!我看你到底被灌了什麽迷魂湯!”
霍沉偏過頭,看着一門之隔的屋內,那是蘇紅雲的出租屋。
“你女兒上幼兒園了吧。”
蘇紅雲臉色一下就變了,像只被踩到尾巴的母老虎,低吼着:“你想幹什麽!我告訴你霍沉,你不說清楚這麽多年的朋友也沒得做了!”
“放心,我不會讓你做白工,”霍沉抽出一根煙,點燃。遇到煩心事的時候,他的煙瘾就特別大。
“你女兒沒有在這裏上小學的資格,對嗎?”
“你沒錢,也沒有房子,”霍沉說,“事成之後,我把一樓的房子都給你。”
蘇紅雲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後連連後退了幾步,嘴裏喃喃道:“你瘋了!”
霍沉咬着煙,沒吸,含糊不清的聲音傳來:“是啊,我瘋了!”
*
“砰砰!”
“誰呀——”老三罵罵咧咧去開門,“哪個不長眼的。”
話還沒說完,蘇紅雲就指着鼻子大罵,“你姥姥個不長眼的,你們成天擱樓上放水了!我家天花都濕了大半,今天掉粉還差點砸倒我!”
“我告訴你,房東可說過這房子弄壞了可是要賠錢的,你今天不給老娘解決了就等着瞧吧!”
老三一上來就被批頭蓋臉地一頓罵得找不到東西南北,老二的聲音從裏頭傳來,“怎麽了?”
“哥,這女人說咋們漏水把樓下的天花板給弄得發潮了。”
“放她娘的狗屁,我們才搬來幾天!”
老三斟酌了一會兒,看着沈紅雲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一時之間也說不準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想了想,對裏面的老二說:“哥,我跟她下去看看,你看行不。”
“草!”老二玩着游戲,被草叢裏一發子彈一槍爆頭,煩躁地應話:“去去去!”
說完,又開了一把。
很快,樓道又恢複了安靜。
只是老二不知道,他那同夥剛下樓就被高大的男人打了一悶棍,綁了起來。
霍沉吩咐蘇紅雲:“我房間有充氣墊子,你把它拖到後巷接人。”
蘇紅雲這回真的被氣笑了,他到底是準備了多久!
“我告訴你,把你那恩人送到醫院我就帶着女兒連夜離開,以後你也不要找我了,那房子折成現金給我得了。”
“行。”霍沉低低地應了一聲。
還有一個。
……
江嶼橋又燒起來了。他懷疑再這樣下去真的要想夢裏一樣被燒成傻子。
他記得到最後,綁匪的老大也沒有帶回藥,因為藥店都有監控。
為了避免自己被燒成傻子的結局,他途中嚷嚷了好幾次要喝水,但綁匪很快就沒了耐心,不再理他,反而又扯了一段透明膠把他的嘴封得更死。
江嶼橋覺得自己快不行了。
額頭、眼皮、呼吸……都是熱的,熱到就像要把他燒成灰。
幹涸的青年被繩子固定在床上,黑發淩亂,身上還穿着禮服,汗水濕透了裏面的白襯衫。
霍沉伸手去解繩子,摸到了一手的粘膩與潮熱。
他察覺到了江嶼橋不同尋常的高溫。
江嶼橋意識在崩潰的邊緣,高熱封閉了他的五感,讓他完全察覺不到剛才他面前發生了一場激烈的搏鬥。
他感覺有人摸了摸他的額頭,手粗得很,刮起他一陣顫栗。他察覺到手掌的冰涼,想要貼上去,可手掌卻沒有停留,轉而到了他眼睛上。
——眼罩被取下。
接着,他覺得有人撕開了自己嘴巴上的封條,唇上的傷疤猛地被撕開,江嶼橋立刻冒出了眼淚。
潮紅的、濕潤的臉頰。
霍沉的心狠狠抽了一下。
透明膠上還有拇指長的帶血死皮粘着,他眉頭皺地死緊,盯着鮮血淋漓的紅唇。
幹癟的唇被鮮血潤濕,變得豔色而飽滿,在劇烈地喘息着。
霍沉用從江嶼橋身上解下來的繩子把老二綁好,知道自己不能久留。
他拍了拍江嶼橋的臉,“醒了嗎?”
江嶼橋瑟縮了一下,想要躲避他的手。
無奈,霍沉只好耐下性子:“別怕,我來救你。”
“救、救我?”在強大的求生欲下,江嶼橋恢複了一點意識。
“嗯,”霍沉說,“看到那扇窗戶了嗎?從那裏跳下去,有人在下面接你,她會送你去醫院。”
江嶼橋努力地睜開眼睛,“這裏是幾樓?”
還沒等霍沉說話,門外突然傳來鑰匙的扭動聲。
霍沉臉色一沉,他沒料到出門的人會回來得那麽早!
沒時間了。他抱起江嶼橋三兩步走到窗邊,暴力地拆開紗窗,剛好露出半人高的空洞。
而身後,鑰匙聲越來越急躁!
幸好他剛才留了一手,把鑰匙從裏面插/進了鎖孔,一時半會外面打不開。
但這也意味着自己會和他們直接對上!
霍沉托起青年的屁股,讓他坐在窗邊:“跳下去。”
江嶼橋朦朦胧胧地睜着眼看面前的人,艱難地理解這句話。
“砰砰!”外面已經開始砸門了!
江嶼橋一個激靈,暫時清醒了!
“那你呢!”他意識到這個來救他的人處境非常不妙。
霍沉突然笑了笑,像哄小孩子一樣撩起袖子,露出堅實的肌肉。
“我會沒事的。”
江嶼橋不再猶豫,跳了下去。
與此同時,門被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