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羅峰本來是在外面走廊喘口氣,順便再想想橋哥給自己留的那句話是什麽意思。

什麽叫做“如果出了什麽事,馬上通知我”?

班上一年到頭的事就是哪幾件,上課,寫卷子,成績……來來去去就是那麽幾件。

羅峰百無聊賴地四處亂瞥,突然,一聲“卧槽”脫口而出。

老班領着兩個人上了樓梯,碰見了正副級長,三人好像低頭交談了什麽,然後過了三樓,繼續往前走。羅峰擡頭從窗戶看見兩個人的身影,到了五樓還沒停,再往上,就只有大會議室了。

羅峰幾乎是瞬間明白了江嶼橋口中所說的“事兒”。

*

霍沉的事學校很重視,作為一個A班的學生,再者一中是全市的模範學校,如果這件事傳出去了,別說他自己明年調到教育局的事會受到影響,光是招生就是一道坎。

所以,這次班主任親自在大門口接兩位家長,由高三正副級長,校長,教務處主任……林林總總七八人共同開會決定。

霍建國和劉翠第一次來到那麽氣派的大教室,竟然有些腿軟。

百來平方米的大會議室,中間是紅木圓桌,兩側擺好了套着紅絨布的椅子,頭頂是一盞歐式吊燈,天花板上每一塊格子都鑲嵌着一盞柔和的小燈,擡頭一看像是無數溫和的星盞。

劉翠心裏陡然生出不平衡來。

霍子華的家長會她是去過的,有時候成績太差了,霍建國不願意去丢人的時候總是她上,她也去過那會議室,黑蒙蒙的一個小房間,黑壓壓的人頭和怎麽都聽不清的老式話筒,讓她汗流浃背,心中的煩悶越來越嚴重。

也不知道霍沉走了什麽狗屎運才能到那麽好的學校讀書,如果是她的兒子來……哼,什麽清華北大都不在話下。

劉翠的面孔扭曲了一瞬間,但很快就恢複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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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主任帶着兩人落席,教務處主任拿出事先準備好的演講稿,先是說了些場面話,接着很快就進入正題。

“關于霍沉同學退學一事……”

“老師,你不用說了,”霍建國打斷教務主任的話,聲音粗啞像是在忍着暴怒的情緒,“這都是那臭小子闖出來的禍,什麽處分都該受着,我們沒有任何意見。”

教務處主任點點頭,他也想早點解決這件事:“那麽……”

“霍沉父母,”班主任忍不住插話,“退學不是件小事,聽說霍沉已經失蹤很多天了,要不要讓他……”

“不用了老師!”霍建國情緒激動,揮舞着手臂,好像真的被這個孽子氣到般,“他失蹤個屁,把家裏的錢都卷跑出去給女生打胎了,我們老霍家才沒有這種丢人的玩意兒!”

“霍沉他不是這樣的人,是不是有什麽誤會。”話雖如此,班主任的聲音卻是小了不少,霍建國臉上的暴怒不是裝的,一時之間,他心裏也沒有底氣。

“好了,”校長出口打圓場,他看看霍家夫妻,又看了看班主任,清了清嗓子,“馬老師是我們學校的元老之一,歷年帶出過不少高考狀元,我相信他看人的水準不會差,霍沉爸爸,你們真的決定好了嗎?”

班主任情不自禁地皺起眉頭,他是聽出來了,雖然校長面上向着自己,但實際上卻是把話語權交給了霍沉父母,顯然是想早點把事情解決了。

只是,可惜了……

他想起江嶼橋努力的樣子,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把眼鏡取了下來,用袖子擦着鏡片,眼前很快就灰蒙蒙地遮了一層霧。

眼不見心不煩。

“決定好了,”劉翠得到霍建國的眼色,從手提包裏掏出一張疊得四四方方的A4紙,“霍沉的退學申請書已經寫好了。”

沒有人覺得有什麽不對,只是班主任擦鏡片的力道更大了一些,差點把鏡片擦花。

顯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這份退學申請書不是霍沉寫的,但卻沒有一個人戳破。

教務處主任接過申請書,當着衆人的面念了一遍,接着說:“請問有人提出異議嗎?”

現場一片沉默。

“那好,”教務處主任點了點頭,“審查完畢,由校長簽字,然後提交教育局報備,即可完成退學流程。”

說完,主人把申請書遞給校長。

此時,霍建國放在雙膝上的手情不自禁地握成拳頭,一雙眼睛瞪得銅鈴大小看着校長拿起筆。

要成了!

他似乎預見了賬戶裏面進賬的十萬塊錢,嘴角不自覺地向上勾起,卻又顧忌着場合生生往下壓。劉翠恰好看見他扭曲生硬的臉色,心裏被吓了一大跳。

“噔噔!”

敲門聲像核彈一樣在寂靜的會議室炸開。

校長的筆尖一頓,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

等到第二次敲門聲響起的時候,他不悅地放下了筆,“是怎麽回事?”

教務處主任離開主位,“我去開門。”

話才剛落,一只腳還沒踏出座位,會議室厚重的大門被推開,刺眼的陽光從外面照進來,剛好把霍建國刺得正着,他不由地縮了縮脖子,活像見不得光。

“劉校長,打擾了。”

門口,七八個身着黑色西裝的人把門口堵得嚴嚴實實,為首的是一個女人,不過二十七/八的模樣,頭發挽起,帶着眼睛,手上抱着藍色文件夾。

一行人長驅直入,把校長都驚呆了。

“你、你們……”

這時,霍建國突然像見了鬼一樣大叫出來:“霍沉!”

跟在七八個都市精英的兩個還穿着校服的人,不正是霍沉和江嶼橋!

班主任愣了一下,坐直身體,把眼睛戴上,把兩人從頭看到尾,确認沒有受傷後松了一口氣。

江嶼橋發現了班主任的視線,朝他投去一個讓他放心的笑容。

女人走到教務處主任面前,和他握手,接着,停在校長跟前。

“我先自我介紹一下,”女人把文件夾交給後面的同事,伸出手與校長握手,“我姓楚,楚雲舞,是江氏企業名下春風希望工程的總負責人,同時兼任愛芽孤兒院院長。”

“其它同事是負責希望工程的法律咨詢問題的律師團隊。”

校長不明所以。

楚雲舞臉上是自信的職業微笑,“霍沉一直以來由我們希望工程資助,其學費,生活費,皆由我們負責,在霍沉被霍建國夫婦收養時,我們曾經簽下協議,若領養人對被領養人實施暴力、苛待、精神暴力、或者擅自動用資助金包括卻不僅限于上述行為時,則孤兒院有權保留被領養人的監護人權利。”

校長聽着一愣一愣的,總算提取出了關鍵,“霍沉是領養的?”

班主任給出了肯定的答案。

江嶼橋忍不住偷偷拉了拉霍沉的手,生怕傷了孩子的心。

霍沉的手在要被拉住之前就插/進口袋,嘴皮子微微動了動。

江嶼橋認真辨認,霍沉他……剛才是不是說了個“蠢”字?

江嶼橋深吸一口氣,把手同樣地插/進褲兜裏,告訴自己不要和傻孩子生氣,他才剛剛出獄,還背了一頂綠鍋……不行,還是好氣!

于是霍沉看見了腮幫子微微鼓起,正在生悶氣的某人。

眼底一絲笑意流出。

其實他一點也不介意這種話,畢竟從小到大,更難聽的都聽過,野種,賠錢貨,該知足了……如果不學會不去在意,恐怕精神早就出問題了。

楚雲舞介紹完基本情況後,就讓出了控場的位置,讓專業的律師團隊和校長說明情況。

她閑下來時,把江嶼橋的表情盡收眼底,看來小少爺對他同學還是真的在乎呀。只是……好像有哪裏不對勁。

這種“雖然我看起來很生氣,但其實只要你稍微哄哄就能哄好”的樣子怎麽這麽像自己家那條人形金毛埋怨她加班的樣子?

楚雲舞被自己的聯想吓到了,忍不住低下頭偷偷笑了一下,真是的,肯定是最近談戀愛的原因,讓她看什麽都是阿偉死了。

那頭,校長被律師拿出的法律文件繞得暈頭轉向,加上律師一口一個專業術語,半天才總結出結論:“所以,你們掌握了霍沉爸媽家暴,挪用資助金的證據,準備取消其監護人資格?所以他們不能以‘霍沉父母’的身份簽定退學申請書?”

“你放屁!”劉翠聽不下去了,“你一個外人知道什麽!我們辛辛苦苦養大他,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嗎!每天天黑從地裏回來還要給他做飯,準備第二天的早餐……你知道養一個小孩多辛苦嗎!”

劉翠發洩完,又把矛頭對準霍沉,“霍沉,雖然我們不是你的親生父母,但把你養大那麽大,沒有生恩也有養恩,你現在就帶外人來欺負我們!”

霍沉冷眼看她:“所以,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其實我的學費你們從來沒有出過,每一個月的生活費都收起來了,是嗎?”

劉翠想也不想:“那是存起來以後讓你娶媳婦用的!”

霍沉冷笑,他很清楚劉翠口中的那個“你”指的到底是不是自己。

但他總算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為社麽霍建國夫婦肯養着自己,也不說什麽讓他辍學的話,原來是因為養着自己不但分文不花,每個月還有生活費可以拿。

這種好事,難怪,難怪。

霍沉臉色冷漠,仿佛面前的鬧劇和他沒有關系,那個被退學的可憐蟲也不是他一般。

他早就學會不對任何人抱有希望。

突然之間,他感覺被人推了一把。

江嶼橋把他擋在身後,十八歲的男生已經比劉翠要高了,他把人遮得嚴嚴實實。

江嶼橋淡定出聲:“法院應該很快就會寄出應訴通知書,如果對事情存在異議,到時候請準時出席。”

“你又是誰,我們的家事和你有什麽關系?”被一個小輩頂撞,劉翠心裏憋了一把火,“小小年紀不學好,多管閑事早晚有人教訓你。”

江嶼橋面色不變:“阿姨管教兒子當然和我無關,但是如果你侵吞的是我的財産,那身為主人,把你告上法庭也是情有可原的。”

法庭!

聽見這兩個字,劉翠慌得歇斯底裏:“什麽法庭,我什麽時候搶了你的錢了!小孩子家家別亂說話,也不怕虧心事做多被車撞死!”

霍沉的神經猛地被刺痛,眼底的神情終于從無所謂變得可以稱上陰鸷。

江嶼橋倒是無所謂,比起這種只會口頭放狠話的女人,倒是他家樹立的那些真的能做出什麽事情的商業對手才更為恐怖。

“阿姨,”江嶼橋的聲音稱得上輕柔,良好的教養讓他有着與旁人格外不同的風度,“資助霍沉的希望工程,如果不出意外,在畢業後,由我來接手。而現如今的負責人,是我的父親。”

劉翠如遭雷擊,律師、開庭、起訴……她最後一道心理防線被徹底擊潰,忍不住朝自家男人求助。

霍建國紅了眼,看起來像被憤怒沖昏頭腦一般,但身為他的枕邊人,劉翠哪能不知道這是他怕了的模樣。

霍建國這人,越怕就越愛虛張聲勢。

自己怎麽就嫁了這個沒出息的東西。劉翠咬牙埋怨。

而另外一頭,律師正在給校長講解合約主要內容,試圖從專業性上說服校長。

律師:“劉校長可以這麽理解,但其中有幾點需要糾正,監護人資格取消與否需要交給法庭判斷,我們現階段在起訴階段,這種情況下,霍建國夫妻不能行駛監護人權利……”

律師又耐心地把條例解釋一遍,此時校長已經失去了風度,滿臉都是生無可戀。

不,他一個教化學的,為什麽要學法律。

是嫌自己還不夠禿嗎?

等律師說完,覺得校長終于聽懂了,才滿意地退場。

校長此時已經迷迷糊糊了,只聽懂了一件事,今天的事就當他是在放屁!

一場鬧劇在校長疲憊的一聲“散會”落下帷幕。

劉翠和霍建國互相攙扶着出來,此時看向霍沉的眼神幾乎是在看殺父仇人。

江嶼橋感覺到了其中的惡意,想從霍沉右手邊繞到左手邊,隔絕兩人的視線,卻被拉住。

他疑問地擡頭看着他,霍沉低聲道:“別亂動,曬。”

曬?

刺目的夕陽穿透窗戶,照在他大半個身體上。

他後知後覺,霍沉是在拿自己當遮陽傘!

“霍沉!”身後傳來聲音。

兩人停下腳步。

霍建國鼻子喘着粗氣,命令道:“我們好好談一下。”

霍沉:“沒什麽好談的,我不欠你們什麽。”

“霍沉你!”霍建國的話被打斷,楚雲舞帶着律師團隊擋在面前,微笑道:“剛好,霍先生,我們也有其它事想和您溝通一下。”

霍建國的眉毛擰成一條蟲子,粗聲粗氣:“我和你們沒什麽好談的,我要找律師!”

楚雲舞搖搖頭:“這件事和霍沉沒有直接關系。”

霍建國狐疑地看着他:“那還有什麽好說的,我又不認識你們。”

“是這樣的,我們少爺委托我們進行了一場調查,對于霍先生你賬戶上面突然多出的三萬塊來源有些好奇,接下來的時間,恐怕要和我們去警局一趟。”

楚雲舞看着霍建國面如菜色,笑得更加甜美了:“當然,我們是沒有執法的權利的,所以我們一早就報好了警,算了下時間,警方應該差不多到了。”

江嶼橋帶着霍沉在人群後面靜靜地看好戲,末了,揚起臉得意地向他笑笑。

眉他的眼點綴着夕陽,璀璨又熱烈。

“噗通!”

霍沉清晰地聽見心髒跳動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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