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
第 22 章
絲絲縷縷的涼意從後背滲入,江嶼橋睜開眼的時候,正好看見一片素白從眼前掠過。
寬大的校服衣袖磨着銀黑色的鉛印,霍沉自然地伸手拉過被子,把他蓋得嚴嚴實實。
江嶼橋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怎麽了?”霍沉看見了,問:“哪裏不舒服。”
“沒、沒有。”江嶼橋把下巴縮進被子裏,耳尖通紅,心裏像一片草泥馬在呼倫貝爾大草原奔騰而過,面對一地塵土風中淩亂。
霍沉他、他怎麽能做得那麽自然!?
霍沉的動作太過大方坦蕩,江嶼橋不由反思自己,自己一天到晚到底在想什麽龌蹉的事,對得起馬克思和恩格斯嗎!?
江嶼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唔,最好的辦法是想一想宋岩。
夢境裏最後那個病态的眼神如同毒蛇一般冷血……很好,效果立竿見影……他已經萎了。
生死不明的孟家人,神志不清的孟白舟,如果那真的是世界的結局,那麽真是令人作嘔。
江嶼橋的眼神一寸寸冷了下來,他不是什麽善人,但他懂蟻多咬死象的道理,宋家紮根安海市多年,想要扳倒他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除非,讓宋家主動舍棄宋岩。
江嶼橋的捏着被子地五指留下深陷的凹痕,若想使其滅亡,必先使其瘋狂。
*
下午,江嶼橋臨時接到了江父的電話。
孟家的小姐生日,舉辦了生日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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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他來說,本來這些無幹緊要的宴會一向是能推就推,但由于孟家小姐生日正好趕上了一個好時機——是年前年後商界名流的第一次聚會,受邀的賓客份量不小,考慮到尊重也好,為兒子們今後的社交圈子鋪路也罷,江嶼橋被提溜着和江嶼禮一塊參加。
他請好下午的假,離開時霍沉叫住他。
“什麽時候回來!”霍沉偏過頭,明亮的陽光從窗簾的縫隙穿透,半張臉藏在明暗分明的光影之下。
江嶼橋看不見他的眼睛,卻陡然感覺到了灼熱的溫度。嗓子莫名發緊,像被暗中窺視的捕食者咬住了咽喉。
“大概……”他的呼吸急促起來,似乎感覺到了危險,改口道:“會回來晚修。”
說完,他繃緊了脊背,每一塊肌肉都緊縮着。過了很久……起碼他自己是這麽覺得的,那股駭人的危機感終于消散。
霍沉罕見地勾了勾唇角,對他說:“注意安全。”
“還有……早去早回。”
江嶼橋走的時候幾乎是落荒而逃!
教練,我懷疑他在撩我!
打的還是直球!
*
江嶼橋準時到達了孟家小姐的晚宴。
晚宴設在孟家,時間尚早,只有孟父在招呼來客,身旁跟着個小少年,長着可愛的娃娃臉,一口一個叔叔伯伯叫得親熱。
江嶼禮見他視線停留久了會兒,便道:“他叫孟寧,孟家剛認回來的私生子。”
江嶼橋點點頭,他是知道的。孟父的妻子只有一女,就是孟家小姐,生了這一胎後便傷了元氣。孟父是個古板的,非得有個兒子不可,是以在外留了不少種子。
但至今為止只有孟寧一個舞上了臺面,在場的都是人精,哪裏不知道孟寧是個有手段的。
在回應他的示好的同時目光帶着戲谑,宛如在看一個樂子。
忽然,身邊的人群開始躁動起來。
“來了來了。”
“……帶來了伴兒……”
“玩玩而已……”
意味不明的話語斷斷續續地溢散在躁動的空氣中,江嶼橋無端被勾起幾分煩躁。
憑借身高優勢,他越過無數後腦勺,看見了漩渦中心的兩人。
“嶼橋?”
江嶼禮敏銳地發現了他的不對勁。
江嶼橋面色陰沉得像滴出水一般,甚至帶着隐隐的怒意。
江嶼禮第一次看見他這種模樣。
被圍觀的兩人,正是孟白舟和宋岩。
忽爾,宋岩摟着腰肢的手一緊,從侍者的托盤上端起一杯雞尾酒,遙遙與他對視。
他舉了舉酒杯,一飲而盡。
他是故意的。
無端地,江嶼橋腦中出現了這個念頭。
宋岩他……目的到底是什麽?
只是現在并不是個談話的好時機,他的視線落在孟白舟的身上,孟白舟像被燙到一般,慌忙地撇開頭。
四周有名媛看到他這幅模樣,隐隐的笑聲和惡意越發顯露出來。
好在,頭頂的燈光突然暗了下來。
孟家小姐,孟知妙緩緩從旋轉樓梯下走下,妝容精致,修身的魚尾長裙勾勒出不堪一握的腰肢,美目傳情。
四周安靜下來。
接着,氣氛轟然熱鬧起來。
孟父沒有長篇大論,主持完之後就放開讓年輕人玩去了。
江嶼橋總算看出來了:“這是相親宴吧?”
看見弟弟漂亮的貓兒眼睜得渾圓,不可置信的樣子,江嶼禮憋住笑:“等下寒暄完,你找個機會就可以溜
了。”
江嶼橋點點頭,乖巧道:“好。”
江嶼禮放下心,進入自己的交際圈。
江嶼橋從侍者哪裏拿了一杯果汁,透明的微黃色裝在高腳杯裏,冒着點零星的氣泡。他輕輕地抿了一口,不着痕跡地觀察着孟白舟那邊。
宋岩攬着孟白舟,一直帶在身旁,無論來寒暄的是商界大佬還是暗送秋波的名門子女,都沒有任何驅趕他離開的意思。
這讓很多有意結識的名媛們臉上不太好看。
但江嶼橋把一切盡收眼底,他一點也不急,再等等,總會有漏洞。
最後,當孟知妙過來碰杯的時候,宋岩總算讓孟白舟離去,好歹是宴會的主人翁,這點面子還是要給的。
這一松手,好不亞于把孟白舟推入了虎群,一旁虎視眈眈的小姐少爺們正不動聲色地轉移着腳步,一步步把他從宋岩的視線隔絕,最後……團團包圍!
宋岩怎麽會沒有察覺,但他只是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而後便含着笑繼續和孟知妙交談。
孟知妙把宋岩的表現看在眼裏,心裏多了一份說不明的得意和暢快。
果然,只是個小玩物而已。
人群之中。
“是那家少爺?”
“從來沒見過……”
“別吓着他了。”
衆人你一言我一句,饒是孟白舟神經大條也聽出不對勁來。
他淚眼汪汪,想把問題一一回答上來,卻不知道這群人根本不是真的想知道這些,話鋒一轉,又從別處開始捅刀子。
“孟白舟。”
人群裏面一道聲音落下,冷冷清清,擲地有聲。
喧鬧的包圍圈一下子噤聲。
是誰?
衆人懷着疑問,人群中間讓出一條路。
江嶼橋看着中間被欺負得淚眼紅紅的人,沒有絲毫同情。
“跟上。”他平靜地說。
孟白舟聽出了江嶼橋語氣不好,但讓他留在這裏面對一群如狼似虎的女人,還不如江嶼橋來得親切。
孟白舟跟着離去後,人群才像終于回過神來。
“是誰啊?”
“江家的二少把?”
“是嗎?什麽時候變得那麽吓人了……剛才真的有一瞬間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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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身後的議論,江嶼橋一概不知。
他把人帶到了落地窗前,簾子一拉上,就是天然的偷情場所。
遠離了燈光和美酒,只有窗前正對着的人工湖倒影出粼粼波光。
孟白舟突然緊張起來。
江嶼橋開口,單刀直入:“你怎麽和宋岩攪和在一起?”
孟白舟猛的一抖,偏過頭:“沒、沒什麽。”
“他威脅你了?”說完這句話,江嶼橋覺得自己的智商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孟白舟這幅表情,明擺着有事。
“我說過,你可以來找我。”
“沒有的事,”孟白舟扯出凄凄慘慘的一個笑:“我們現在就很好,我需要錢,他需要……”
“一個床伴。”江嶼橋毫不客氣地說穿。
孟白舟臉上血色全無,但江嶼橋沒有絲毫同情。
“你真當他僅僅需要一個床伴?孟白舟,你玩不過他的。“
你最後會衆叛親離,甚至連自己都不能掌握。
“那又怎麽樣!我的目的達到了,他也高興了,不是互惠互利的事嗎!”孟白舟搖搖欲墜地退後,“如果沒有其它事,那我就先行離開了。”
“孟白舟,”江嶼橋叫住他,眼眸像浸潤在夜色裏,“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向我求助。”
孟白舟的腳步頓了頓,“不必了,謝謝江少爺。”
江嶼橋站在原地很久,久到如同融入了夜色,只有湖水拍打岸邊的水波聲。
良久,夜色裏傳出了一聲嘆息。
他走入宴會,面上挂着得體溫潤的笑容,從香槟塔上取下一只酒杯,在江嶼禮訝然的目光下走向孟父。
*
江嶼橋離開宴會時,夜已經深了。
司機看了看時間,就算現在趕回學校宿舍也差不多該門禁了,相比之下,自然是回江宅更好。
但他不敢自作主張,恭恭敬敬地詢問。
江嶼橋撐着微醉的腦袋,眼眸半眯着,“回學校。”
他答應了霍沉。
回到學校的時候,教室已經清場完畢,宿舍的燈也熄滅了大半。
江嶼橋慢吞吞走上樓梯,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
他醉了。
忽然,他停了下來,把微阖的眸子努力睜大。
有個黑影堵住了他的路。
江嶼橋突然有點生氣,也許是孟白舟的事太煩心了,也許是喝了酒,也許是他剛做了一件自己都覺得惡心的事……反正,他生氣了。
他噔噔地跑上臺階,停在黑影面前,理直氣壯:“你擋着我的路了!”
黑影沒有動,拉住了左搖右擺的他:“你遲了。”
背後走道裏的路燈照亮了他的側臉。
是霍沉。
江嶼橋努力睜大眼睛看了好一會兒,确認了是他,心裏就突然生出無限委屈。
“我做了一件壞事。”
少年的聲音像浸泡在果酒裏,混着果香和酒氣,熏人的熱氣撲面而來。
霍沉沒有追問,只是撈了撈快要往後倒下去的人。
江嶼橋仰着腦袋看了很久,眼神逐漸清明,但他覺得自己還是醉了,醉得厲害,否則怎麽會提出這種羞恥的要求呢?
他叫出了霍沉的名字,“霍沉,可以抱我一下嗎?”
“啪嗒。”
十一點整。
走道的燈盞接二連三地熄滅,宿舍驟然陷入一旁黑暗。
悠長的鈴聲回響在空曠的校園。
江嶼橋聽見了心髒跳動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