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天下疆域

天下疆域

乾桑國,征明五年,韬麟殿,早朝。

戶部尚書邵渠游道:“汕榆州試行的賦農令,經年實踐,眼看已小有所成,臣以為是時候推向全國了。”

太傅鐘同禹道:“賦農令終是新政,觸及氏族階層的利益,以汕榆一地取得的些微成效作為全面推行的依據,臣以為此議略為冒進。”

晁鈞王馮碩缙向右相黎偲昌遞去一個眼風,黎偲昌忙接口道:“太傅過于瞻前顧後了,賦農令畢竟惠及萬千百姓,其在汕榆州的成效超于預期,說明此令是民意所向,臣以為大可全境推行。”

王座上的女子一身明黃缂絲十二章紋朝服端坐如山,五官英氣,目光清冷,鋒銳暗藏,她沉吟片刻,開口道:“讓郜迳就賦農令在汕榆州試行一年以來的經驗及阻礙寫份奏疏,回京述職,拟于今歲先在瓊蛸城、東嶀城、沙幛城、綏贠城、鋇遄城、度瞳城六地推行,以觀成效,再考慮全境推行。”她頓了頓,又道,“郜迳在汕榆州主持推行賦農令,有此成績,論功當賞,衛卿回去着人拟份折子。”

吏部尚書衛詞漷恭聲應道:“是。”

賦農令一事議罷,刑部尚書唐竟與接道:“智誕世子督造榈秾城建造堤壩期間發生垮塌事故,以致勞工十三死二十八傷一案,現已查明,系世子督工期間沉迷酒色,玩忽職守,并與知府、同知、通判等當地官員中飽私囊,工程出了纰漏所致,世子及相關涉事官員俱供認不諱。”

女子聞言,怒極一拍王座扶手:“馮智誕好大的膽子!”

百官為之一抖,堂上氣氛瞬間僵凝,無人敢出聲。

半響,唐竟與硬着頭皮拿出一份文書,接道:“此案卷宗已于昨夜漏液送達。”

殿中當值的內侍忙上前接過文書,送呈禦覽。

女子強自抑下怒火,接過卷宗,邊看邊問:“可是複核中遇到了什麽難題?”

地方送上的刑案按流程需由刑部複核,再送皇上勾決,昨夜才送達的案卷,刑部直接呈到禦前,于規矩不合。

唐竟與回道:“一應涉事官員已按情節輕重判處斬首、流放等刑罰。”他遲疑一瞬,才接道,“有一處尚需聖裁,不知世子是否要押解回京發落?”

女子看完卷宗,沉聲斥道:“此類案件該如何判?唐尚書應該比朕更清楚,莫非唐大人做官做太久了,把當年考的刑律都忘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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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竟與惶恐,正欲下跪請罪,但王座上的人只是訓斥幾句,并無問罪之意,只聽她又道:“馮智誕既在外地犯事,依程序複核後,便就地處決吧。”

金口禦言一出,滿朝文武皆驚,那智誕世子乃是皇上的堂兄、滕瀛王嫡長子,堂堂宗室之尊,竟要在異地被斬首示衆!衆人一時神色各異,或有唏噓,或有惶恐,或有敬佩。

滕瀛王身體羸弱,長年病卧,堂上的皇室宗親只有晁鈞王,殿中有幾人不禁斜眼偷觑晁鈞王,果然聽到晁鈞王開口道:“皇上三思!”

馮娓鑰望向馮碩缙,聲線平淡道:“皇叔,堂兄若是做個閑散世子,朕自會保他一世榮貴,但他既已擔了實職去做事,如今又渎職致人殒命,就該明正典刑。若因他是宗親而徇私枉法,朕何以向天下黎民交代?日後又何以用律治國?”

馮碩缙默然,終究被這義正辭嚴的一問接一問,問得不知再如何開口。

王座上的馮娓鑰又揚聲問:“衆卿可還有本要奏?”

兵部尚書蔣弈陸道:“自去歲攻下邕昌國,至今諸事漸已入序,盧将軍已在班師回朝途中,眼下虞鈞國與陂澶國正在交戰,臣以為我國可趁機發兵,打此二國一個措手不及。”

左相佟逋不贊同道:“邕昌一地雖已逐漸安定,畢竟戰事方平,也需讓軍民喘息幾口,凡事要講個張弛有度,欲速則不達啊,蔣尚書。”

右相黎偲昌随即辯駁道:“征戰最是講究時機,如今兩國在打仗,正是天賜良機,臣以為此機不可失。”

馮娓鑰望向立在武将列的英晟将軍覃粵延,詢道:“覃卿以為如何?”

覃粵延出列回道:“目前兩國戰事正激烈,末将以為我國可坐觀虎鬥,待二國鬥得兩敗俱傷,再前去收漁翁之利。”

馮娓鑰當下決斷道:“出兵之事便待虞鈞與陂澶戰完再議。”

禮部尚書潘郊丙另起啓奏道:“自去歲開放钴铳、茂黥、孟胡、大窔四地參與科試,秋闱中有許多出類拔萃的舉子,這些舉子将在今歲春闱與我國舉子同場考試,臣以為我國奪下此四國尚不滿一甲子,亡國之恨或猶未消,這些地方的舉子暫不宜錄為京官,一律放外任較為穩妥。”

太傅鐘同禹當即反駁道:“去歲提案開放這幾處地方的舉子參與科舉,目的就是為了消除隔閡,選拔良才,潘尚書此議未免過于狹隘,且與開放這四地參與科舉的初衷相悖。”

“臣以為潘尚書的擔憂卻是在情在理,此四國畢竟曾非我族類,京官乃入職國之腹心,可觸機密甚多,如有包藏禍心者,後果不堪設想。”吏部尚書衛詞漷頓了頓,繼續補充道,“且說晽朝的圻猱國便是起用了自行前來投誠的外邦之臣杜腱肖任宰輔,杜腱肖居心不良,暗中攪動風雲,終致圻猱滅國。前車之鑒,不可不警醒啊!”

文華殿大學士袁佰隋接口道:“衛尚書要說史,歷史上也有酚國君主不拘一格,廣納各國賢才,最後成為中興之主的例子。我國終歸要實現一統,不止先帝朝攻下的四國,以及我朝奪下的邕昌國,還有日後将要納入版圖的虞鈞、陂澶、越沽、培泾四國。各地舉子只會越來越多,異族的觀念不除,則難以實現真正的融合,四境王臣即便有心報國,遭遇如此差別對待,只怕也會寒了赤子之心吶!開放科舉也失卻了招攬境內良才的意義!”

馮娓鑰默然聽幾人說罷,最後開聲道:“今歲春闱對各地舉子需一視同仁,按制擇優錄取,不得有所偏倚。钴铳、茂黥、孟胡、大窔以及邕昌幾國既已歸我國所有,則再無國別之分,俱是諸卿同胞,朕希望諸卿能放下猜忌,有朝一日共朝為官才能同心勠力國事。”

散朝後,馮娓鑰返回昭琨殿,宮女伺候她換過常服,奉茶內侍送上一盞熱茶,她在禦案前坐下,剛拿起一本奏折,殿外當值的內侍入禀禮部尚書潘郊丙求見,他就後日出城迎接班師大軍及慶功宴事宜前來讨示。

因戰事兩朝不絕,大軍累年南征北讨,此類事宜已有定例,潘郊丙不過是拿文書前來請得批複,好去着手安排。馮娓鑰用朱筆圈劃幾處,免去其中幾道繁文缛節,當場批複下來,潘郊丙随即告退下去着人準備。

南征大軍終于是要回來了,滿殿靜寂中,馮娓鑰沉默望向殿內南面牆壁懸挂的天下疆域圖,浩瀚江山,連綿成片,秀麗如畫,曾經的钴铳國、茂黥國、孟胡國、大窔國、邕昌國已消去國境線,納入版圖之內,更名氨州、镂州、峂州、栟州、渱州,整幅疆域圖中只有西北的越沽國,東北的培泾國,東南的陂澶國和虞鈞國被紅線标注出。

馮娓鑰清明的目光略過越沽、培泾和陂澶三國,長久地落在與本國緊鄰的虞鈞國疆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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