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兵者詭道
兵者詭道
陂澶軍從落舺峰再往前奔馳十裏,敵軍未再追來,衆兵士先是發動一場攻城戰,後又被敵軍追趕奔波近百裏,每個人都已有些精疲力竭,駱咫與幾位将軍商議後,下令原地紮營。
金闫骐的傷口再次崩裂,已呈半昏迷之狀,軍醫給他重新包紮,又灌下一碗湯藥,半個時辰過後,總算轉醒過來。
時近日暮,營中已生火造飯,金闫骐喝下兩碗米粥,終于恢複些許精神。
這一系列變故發生得過于突然,先前未及深思,現今靜下來仔細一想,敵方援軍就算日夜急行軍,不吃不喝,也不可能提前兩日趕到,況且人也做不到不吃不喝!那這些援軍到底是怎麽來的?會不會是敵軍使的疑兵之計?金闫骐越想越覺得不對勁,他使人喚來魯艋塑,讓魯艋塑帶一隊人折返回去查探虛實。
魯艋塑領命而去,點了十名精銳,原路折返。
太陽已下山,天色逐漸黑下來,十一人策馬往回奔馳,馳過落舺峰腳,馳過陟栎林,其中一匹馬踏中路邊一處凹陷,馬腿一曲,馬身傾斜,馬背上的兵士猝不及防被甩下地,馳在他後面的同袍忙勒住馬:“鐵李頭,沒摔着吧?”
鐵李頭只覺肩背處有擦傷,但不影響行動,他回道:“無大礙。”
他拍拍沾身的塵土,彎腰撿起掉在地上的火把,忽見火光照出地上有一條條刮痕,他心生疑惑,忙持火把貼着地面走出百餘步去,只見路上滿是劃痕,一條條沿着路面細長蜿蜒,不見窮盡。
馬上等着的同袍見他們兩人已被前面飛馳而去的隊伍甩下,這鐵李頭還在地上磨磨蹭蹭,不禁催促道:“鐵李頭,你既是無礙,還不趕緊上馬,我們要掉隊了!”
“地上有異狀,我們快去報告魯将軍!”鐵李頭翻身上馬,與同袍加緊追趕前面的隊伍。
魯艋塑一馬當先,并不知道後面有人掉隊,他已馳出五裏,聽到身後有人連聲叫道:“将軍,發現異狀!将軍,發現異狀!”
魯艋塑勒馬,他身後八人也随之勒馬,有兩騎從後面追上來,一人未待馬停,急急禀報道:“将軍,路面有異狀!”
魯艋塑聞言,翻身下馬,持火把照向路面,只見滿路劃痕,像是枝條被綁在奔跑的馬後拖拽留下的痕跡,他沉默半響,面色一沉,又翻身上馬,帶兵士繼續奔馳十五裏,暗暗潛回貫翀城外,只見東門城頭守兵人數一如往常,并未見增多。
魯艋塑帶隊返回大營,向金闫骐禀明探查到的情況,金闫骐剛喝完藥,聽罷怒摔藥碗:“我們被敵軍擺了一道!這批援軍只不過是虛張聲勢!傳令全軍,今夜好好休整,明日殺他一個回馬槍!”他越想越氣難平,憤憤道,“拿下城後,我定要将城中人畜統統屠盡!”
正在給金闫骐換藥的軍醫見狀,忙叮囑道:“大将軍請息怒,您這傷需卧床靜養,切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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軍醫話未說完,金闫骐便道:“你去準備一劑化痛散,我明日要用!”
這是要服用化痛散麻痹痛覺,親身上陣督戰?軍醫想到此,忙勸道:“大将軍,這化痛散不可濫用,對身體……”
金闫骐不耐煩打斷道:“少啰嗦,快去辦!”
軍醫無奈,只得領命而去。
次日辰時,陂澶軍再次兵臨貫翀城下,大将軍金闫骐親自坐鎮,士氣高熾,戰鼓激蕩,同時進攻四門,只三刻鐘,守城軍物資耗盡,又過半炷香,東門城破。
與此同時,負責攻打南門的駱咫也傳回戰報,南門亦破!
金闫骐看着那座即将到手的城池,唇邊露出笑意,目中陰雲未散,他打出一個手勢,戰鼓雷動,兵馬入城。
随後,西門、北門也相繼被攻破。
大軍留半數兵馬在城外守住各門,堵截逃兵,其餘兵馬洶洶湧入城內,東門千餘殘兵被陂澶軍追趕得連滾帶爬往城心逃去。
金闫骐率軍越深入城心,越覺不對勁,他下令停止前進,側頭對魯艋塑道:“這城裏似不尋常,只有逃兵,見不着奔走的百姓,太安靜了!像是一座空城!”
魯艋塑道:“許是百姓見城被破了,全都關門避禍。”
“你帶一隊人去各戶屋中……” 金闫骐話未說完,城中各處忽而炸起連串炮竹響,伴随隆隆馬蹄踏地聲,只見城中各巷道都有馬群洶湧奔來,有些馬尾後綁着燃燒的炮竹,炮竹爆響使馬群受驚,瘋狂奔跑,陂澶騎兵身下的馬匹受到同類感染,連帶着也躁動起來。
“全軍後撤!”金闫骐帶頭撤退。
炮竹炸響聲不絕,各巷道驚馬群慌亂沖入陂澶軍隊中,導致軍中戰馬亦受驚吓,随驚馬群一同狂奔起來,馬上騎兵根本控制不住,衆步兵争先恐後撤走,慌張逃命間相互擁擠踩踏,又被失控的馬群瘋狂踐踏,死傷無算。
金闫骐顧不得胸口劇痛,一路催馬急奔,眼見東門在望,他已經看到城門外留守的兵士了。
“大将軍小心!”魯艋塑禦馬往金闫骐戰馬後臀撞去,金闫骐被帶得身體一偏,一只弩箭擦着他頭盔飛過,在頭盔上劃開一道三寸長的破口。
是坤天弩!金闫骐先前被坤天弩刺中那一箭險些要了性命,他心頭驚懼猶在,忙抽出腰間匕首一紮馬臀,戰馬吃痛,飛速向前竄去,馳出東門時,他忍不住轉頭回望一眼,只見城中某處屋脊上立着一人,黑色铠甲,身量颀長,憑高而立,手裏拿着的正是一把坤天弩,金闫骐一時新仇舊恨交織,咬牙切齒道:“徐、商、琮!”
金闫骐馳出城外,棄掉傷馬,換過一匹戰馬,也不管仍陷在城裏的兵士,立即下令鳴金,城外各門留守的兵士聞聲而撤。
其餘三門進城的陂澶軍皆是同樣遭遇,十去其六,各門剩餘四成逃生兵士狼狽追随大軍而去。
金闫骐領軍馳出三十裏,忽然狠狠勒住馬,只見前方有敵軍嚴陣以待,堵在去路上,黑壓壓披堅執銳,看人數不下十五萬,他心神一凜,這才是敵方真正的援軍!先前那批早到的援軍不過是障眼法,原來真正的援軍已被掉包,繞道到他們後方,準備包抄!
“結陣迎敵!結陣迎敵!” 金闫骐的命令未及傳到身後每個兵士耳中,在隊尾的兵士甚至都沒搞清楚大軍為何突然停下,對面軍隊已結成魚鱗陣猛攻過來。
陂澶軍猝不及防被敵軍這一攻擊,根本來不及結陣對敵,只管保命,胡亂砍殺,眼看已是潰不成軍。
戰場上一片混亂,血肉橫飛,駱咫揮刀左劈右削,艱難開路,沖到大将軍金闫骐身邊,與魯艋塑一左一右及一隊親兵護着金闫骐殺出重圍,拼命奔去,身後不斷有兵士浴血突圍,追随大将軍而去。
魯艋塑奔出六、七裏地,發現駱咫反落在後面,他忍不住回頭望去,只見駱咫夾在身後突圍而來的兵士間越跑越慢。駱咫見魯艋塑回頭,當即扯開嗓子高聲道:“魯将軍切莫停留,快護大将軍離去!”
魯艋塑只見駱咫說完便伏倒在馬上,背後竟插着兩支箭,他心中一痛,不知駱咫何時竟已中了流矢!魯艋塑雖有滿懷懊喪,當下卻也由不得他猶豫,被一衆逃生兵士推擁着往前奔去。
金闫骐全靠胸膛傷口崩裂的疼痛維持着一絲清明,化痛散兩個時辰的藥效已過,他強撐着奔出二裏,眼前一陣陣發黑,再握不住缰繩,突然栽倒馬下。
魯艋塑一直與金闫骐并馳而奔,時刻關注着他的狀況,見他栽倒,忙及時将他接住,用力拖到自己馬背上,與他共馳一騎,馬不停蹄直往前策去。
這一戰,陂澶軍傷亡慘重,四十萬大軍出征,最後不足十萬人逃回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