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君子好逑
君子好逑
九月十二,距離萬壽節還有三日,各地來慶賀的官員均已抵京,孚栀城熱鬧非常,街上人來人往,巡邏的兵士也顯見增多了。
盧覺镝受封臨時總指揮使,全權負責維護城中治安秩序,京城十三衛,除宮中的骠豹衛外,其餘十二衛皆由他統領調配。
指揮所衙署內,盧覺镝立在一張方桌前,他目光落在桌上攤着的京城防備圖上,默然聽各衛指揮使彙報完畢,指出其中的幾個疏漏之處,手指在防備圖上劃過,再補充幾條巡邏路線,又調整了數個換防時間點,最後道:“這段時日京中人數龐雜,為防有心懷不軌之徒滋事,請諸位嚴令手底下的人用心辦好差。各衛還須緊密聯結,嚴防死守,不得有一絲可乘之隙。”
十二衛指揮使齊聲道:“是!”
盧覺镝收起防備圖,下令散了議。
東南西北各地來的官員被安排間雜着入住京中四大驿館,徐商裕住在東面驿館,他今日才到,随行的侍衛仆從有十餘人,他帶來了虞鈞國,現今應稱為“蔟州”特有的血玉雕成的一株珊瑚作為賀禮。
随侍小厮見他坐在窗邊出神,不禁征詢道:“大少爺可是想上街去走走?”
徐商裕沒在聽小厮說了什麽,這還是他第一次來孚栀城。
這座隐然已是天下國都的孚栀城,滿目繁華,民生優裕,百姓臉上的笑容祥和又安樂,數十年的時局戰亂仿佛于他們無關,鐵蹄和烽火都離他們太遙遠。
這份富足與安适,他的铛霄城比不上,大勢果然早有傾斜,只是沒想到如滔滔洪流般不可逆的時運落到他身上,裹挾着他成了虞鈞國歷史上最後一代亡國之君。
小厮見他半響沒言語,以為他別有所思,猜測着問道:“大少爺,既然來到了孚栀城,我們要不要讓人去打聽一下澂……三少爺的下落?”
徐商裕回過頭來,目光陰鸷:“你說誰?”
小厮被他陰冷的目光看得渾身一抖,立即伸手連扇了自己兩個耳光:“那個……早就是庶人了,奴才多嘴,奴才失言,求大少爺恕罪!”
徐商裕默不作聲轉回頭去。
小厮松了一口氣,忙轉移話題道:“大少爺,奴才聽說垽州來的是盛羧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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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商裕不屑道:“他不是在培泾國上降表時曾求過親,被拒了麽?怎麽?還不死心?”
小厮又道:“奴才還聽說栟州來的是溫炯單,氨州來的是赫連舢。”
徐商裕聞言一頓,微蹙起眉輕嘆道:“原大窔國二皇子,原钴铳國七皇子,看來一個個都來意分明啊!”
徐商裕做太子時始終未納太子妃,一心只想待他登上皇位後便來向這位女帝求親,沒想到他接掌江山不滿一載,江山便淪陷了,他這趟來求親終究是沒有多大把握。
次日,馮娓鑰在昭琨殿接見各地臣僚,受了賀禮,賜座上茶,君臣一堂坐着閑聊起各地風土民生。
“朕聽聞堰溏城的百姓都叫萬卿‘鐵面坨’?” 馮娓鑰含笑問道。
‘鐵面坨’是百姓對萬鳌嵊秉公無私的昵稱,堰溏城巡撫萬鳌嵊笑道:“堰溏百姓淳樸,臣只是做好分內之事,百姓們這樣叫,倒讓臣汗顏了。”
舀韬城巡撫苗岺甘笑着接話道:“堰溏民風熱情,百姓勤儉手巧,據說堰溏的青團做得是一絕啊!”
萬鳌嵊點頭道:“青團是堰溏當地的特色面食,采野生艾草搗汁和入糯米粉團中,做出來青蔥蔥一個圓團子,尚未入口,顏色已是非常誘人食欲了!”
一身氣質文雅的赫連舢接口道:“說起青團,氨州嶺南一帶的百姓也有吃青團的習俗,艾草在氨州嶺南一帶長勢很好,三四月裏正是艾草漫長的季節。”
坐在上首的馮娓鑰微笑道:“朕少年時曾去過氨州,有幸見過田野間滿眼艾草新綠的美景。”
徐商裕見此間氣氛和諧,唯恐被赫連舢搶了先,不由接話問道:“皇上游歷四方,不知可有去過蔟州?”
馮娓鑰颔首笑道:“曾去過。”
徐商裕沒想到女帝居然來過虞鈞,只可惜他當時無緣結識,不知是否是他自己産生了錯覺,他見女帝說起“曾去過”時,臉上神色似有一閃而過的剎那溫柔,他沖動之下,忍不住立起身将心中一直挂着的事當場說出了口:“臣傾慕皇上已久,今奉上一片真心,鬥膽向皇上求親。”
赫連舢見徐商裕居然率先求了親,随後也立起身緊接道:“臣對皇上也有思慕之情,望皇上不棄臣陋質。”
赫連舢話音落下,溫炯單當即也開口道:“皇上當年來栟州,臣有幸認識皇上。” 溫炯單兩頰有一對酒窩,說話間時隐時現,顯得甚為可親。他還記得當年那個少女滿腹詩書,口齒伶俐,好學而聰敏,靈動而黠慧,她以随父親游歷的文士之女的身份暫居大窔國,與他相處過些許時日。命運莫測,如今她成了明堂上的天子,他卻毫無長進,與人說話時仍會面紅,他目光懇切望向上座的女子,鼓足勇氣道,“臣此行也有意向皇上求親。”
在座的盛羧弘本欲在私下求見皇上再提,如今看他們幾人都說了,他只怕皇上應允了哪個人,乃致自己錯失了機會,遂也立起身道:“臣也在此向皇上再一次表明心跡,懇請皇上多加考慮。”
幾人相繼說完後,殿中一靜,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坐在上座的女帝,靜候她的答複。
馮娓鑰聲清而緩道:“衆卿的心意,朕已知曉,如今大業未成,朕暫無意婚事。”
她揚聲吩咐道:“給諸位大人續茶。”侍立在一側的總管太監全禧逹無聲打了個手勢,內侍們忙上前為衆官員添茶。
綸棣城巡撫手捧茶杯笑着另起了一個話題,求親的話題一時被揭過。
衆臣坐了将近一個時辰才散,骠豹衛換過一次防,下值的兩名骠豹衛黃蹇和尹硯應回到骠豹衛所。黃蹇是個藏不住話的,他回到所內便發出感慨道:“這些遠道而來的臣子們也并非盡是為了慶賀啊!”
所內的一名骠豹衛不明所以問道:“此話怎講?”
黃蹇道:“有幾個州的臣子獻完賀禮,當場便向皇上求親了。”
另一名骠豹衛好奇問道:“都有誰?皇上答應了麽?”
與黃蹇一起當值的尹硯應接口答道:“蔟州的徐商裕,氨州的赫連舢,栟州的……記不住了,反正皇上沒答應。”
又一名骠豹衛插話道:“皇上至今未婚,各地的青年才俊來向皇上求親也是人之常情,朝裏的大臣們為了皇上的婚事都快愁白了頭,眼看過了這個萬……”
“你們都在議論什麽呢?”
指揮使廖長阗邁進門來,幾名骠豹衛立即噤若寒蟬。
廖長阗的目光逐一掃過幾人,又掃了一眼并未參與讨論,獨自在一旁默默填寫巡邏換防交班表的趙七,他再度移目望向那幾人,斥道:“規矩都忘了?什麽叫‘讷于言,敏于行’?連一個新人都比不上,需要我再重新教你們一遍規矩嗎?”
幾名骠豹衛被訓得不敢作聲,廖長阗最終一一點過參與讨論的那幾人,道:“每人去領十板子。”
黃蹇連忙求饒:“我們知錯了!這是萬壽節期間,在普天同慶的氣氛裏,各州的才俊來向皇上求親也是一件喜事,我們才一時沒管住自己的嘴。老大,饒了我們這次吧,我們一定牢記這次教訓,保證以後不會再犯了!”
廖長阗毫無商量餘地道:“若不是萬壽節還需要人手,我都嫌十板子太輕了,就該打……”
廖長阗話未說完,那幾名骠豹衛生怕他反悔似的争先恐後地湧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