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靜水流深

靜水流深

夜幕在滴漏中緩緩褪去,旭日從雲層上破曉,薄薄的暖黃光籠罩着孚栀城。

韬麟殿,早朝。

右相黎偲昌出列道:“皇上,珪、蔟二州漸已安定,百事入序,放眼國土泱泱,可圖成就王業矣。當今天下疆域,僅剩越沽一國獨立于外,千秋霸業指日可成,臣請皇上盡早下令攻伐越沽,以畢全功。”

兵部尚書蔣弈陸既未附議,亦未反對,只道:“越沽地處西北,戰線甚長,皇上若要戰,眼下便要着手調集糧草送往前線,以備萬全。”

戶部尚書邵渠游急忙勸谏道:“窮兵黩武,苦的終是百姓啊!皇上即位以來連年征戰,國庫吃緊,雖有戰利,也多布恵于民,歸入國庫甚少,實難再支撐一場戰役了!請皇上稍緩一緩吧!”

太傅鐘同禹附議道:“越沽國君并非貪生怕死之輩,越沽皇次子亦有善戰之名,加之越沽地勢特征占優,易守難攻,戰争一旦開火,恐非三年五載可下,請皇上三思。”

輔國大将軍窦中轅不滿道:“鐘太傅如此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恕本将不能茍同。這些年來,我國連戰連捷,鋒芒無人可掠,正該趁此軍心振奮、士氣高漲之時,大舉出擊!”

主戰派和休戰派随即在朝堂上激烈争論起來,各自立場分明,言語機鋒往來不休……

馮娓鑰沉默地看着他們争吵半日,才開口道:“實現天下歸一的千秋霸業固然是朕與諸位的夙願,然若為早日一統四海而令民生凋敝卻非朕所願。對于越沽國,朕志在必得,這幾年便有勞諸位勠力同心,養精蓄銳,以待機宜。”

此言一出,休戰派聽罷,忙齊聲應諾,主戰派縱然極欲争取,也只得從命了。

吏部尚書衛詞漷另起啓奏道:“渱州佛教空前繁盛,廟宇如雨後春筍拔起,以致歷來尊崇道教的氨州及儒教當道的栟州都有佛教興起,臣以為當下旨對各所廟宇統一登記,并設立有關機構轄治,今後持有朝廷簽發的文書才可建造寺廟,延納信徒,否則該視為不法。”

左相佟逋有所顧慮道:“渱州佛教存續悠久,教義也是導人向善,出家人脫離紅塵俗念,與世無争,朝廷此舉恐怕會引起佛教徒不滿,甚至招致暴動。”

“若是寥寥幾座廟宇,自當放任,然有如今之規模,一旦有心懷不軌之徒借佛祖名義起事,只怕終成大患!前培泾國的‘裘赤之亂’便是由得道高僧煽動信徒造事,險成滅國之禍,後被盡數取締,乃至如今在垽州境內仍無一座廟宇。” 衛詞漷目光深懷遠憂,望着王座上的馮娓鑰,道,“皇上,臣以為不可不防啊!”

馮娓鑰同意道:“前人之失,後人莫可重蹈,以史為鑒,當常引以為戒,此事便交由李卿及唐卿商議出一個章程,再詳論細則。”

衛詞漷與唐竟與一同領命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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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史大夫何肅鑒接而出列道:“皇上,臣參禮部侍郎洪舷浙為官不端,常常流連秦樓楚館,且風聞洪侍郎涉嫌參與販賣各地俊俏少年入小倌館,從中牟利,簡直是知法犯法,罪大惡極!”

何肅鑒已不止一次彈劾洪舷浙,每每都被皇上以“道聽途說,不可明證”為由不輕不重斥責幾句擋回去了,但何肅鑒是個認死理的性子,屢駁屢上。百官此時都不出聲,洪舷浙本人也未自辯,默然肅立,神情頗為無辜。

馮娓鑰清聲問道:“何卿可有證據?”

何肅鑒躬身道:“臣請皇上準許我司詳查!”

“朕若是不準,想必何卿今後還會繼續上彈章。” 馮娓鑰語氣似有些無奈道,“也罷,朕便準了你,洪卿兩朝重臣,盡職盡責,一身清廉,朕自是不信他會做出那等荒唐事,查清楚了,也好還洪卿一個清白。”

她頓了頓,又道:“何卿數度彈劾洪卿,若只由憲臺去查,只怕何卿會甩不脫挾私栽贓之嫌,便由大理寺及刑部也一同介入吧。”

百官神色各異,洪舷浙面色一白,只聽大理寺卿任複颀與刑部尚書唐竟與齊聲領命道:“臣遵旨。”

馮娓鑰又問:“衆卿可還有本要奏?若無,便退朝吧。”

朝臣們退出韬麟殿,零零散散走下漢白玉長階,任複颀見唐竟與和鐘太傅走在一起,遂趨步上前,與二人并行,問道:“何大夫彈劾洪侍郎已不止一次兩次,皇上向來不當回事,今日為何突然要查了?”

唐竟與道:“先前是因為要打仗,皇上維護着朝堂安穩,如今騰出手來,怕是要清算了!”

任複颀又道:“洪侍郎為官兩朝,關系盤根錯節,真正查起來,只怕牽連不少,這到底怎麽個查法?是要嚴查還是輕查?是查洪侍郎一人,還是查他一黨?”

唐竟與沉吟半響,道:“三司都介入了,自是要嚴查!”

任複颀聞言,不禁蹙眉嘆道:“朝堂上怕是将有一番動蕩啊!”

長階走盡,唐竟與停下步子,緩緩道:“看看智誕世子,再看看裴暯總督,無論是宗室貴胄還是功勳重臣,有哪一次姑息了?皇上明刑弼教,我等只要持身嚴正,勤謹為事,總不會有錯。” 另外兩人連連點頭贊同。

三人在長階下拱手作別,各自回官署。

右相黎偲昌回府後,換過一身便服,去了粹羲樓,他被小二領入一間包廂,只見晁鈞王馮碩缙已坐在廂房內,頗有閑情逸致地親自動手擺弄着茶具,黎偲昌在他下首坐下,待小二退出去後,才道:“王爺,洪舷浙這次怕是保不住了!”

馮碩缙手上專注于一道道泡茶工序,口裏不鹹不淡道:“那便棄了。記得把我們摘幹淨。”

黎偲昌忙道:“王爺放心,下官處事極其謹慎,洪舷浙與我們一向的往來都沒留下證據,牽連不到我們。”

馮碩缙把一杯泡好的茶放到黎偲昌面前,問道:“本王讓你從各地挑選幾名俊朗的青年男子,此事辦得怎樣了?”

“下官已着人去辦了。”黎偲昌有些遲疑道,“只是皇上這些年都不近男色,王爺找來這些青年男子,恐怕也獻不出去啊!”

馮碩缙喝一口茶,才慢條斯理道:“那就得看你找來的人有沒有本事了,她正值妙齡,韶華當盛,男歡女愛,乃人之常情,本王不信她就如此清心寡欲。”

黎偲昌笑道:“王爺說的是,下官找的人都是萬裏挑一的大好兒郎,不但姿儀拔絕,且各有所長,或擅書畫,或通音律,或精武藝,相信總有一二人能入得皇上的眼。”

馮碩缙撫着短須,默然不語,身側的紫砂缽裏一抔山泉水清澈如鏡,倒映出他的面容,神情森冷,目光陰寒,隐有暗潮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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