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祭告宗廟

祭告宗廟

奉天承運,皇帝诏曰:

朕承先祖鴻業,自即位以來,宵旰憂勤,勵精圖治,成今欣欣之象,然疆土萬裏,主器久虛,猶廈之缺基,風雨可搖矣。素聞馮更桂天資聰穎,伶俐明敏,茲過繼為朕之嗣子,賜名馮虔玮,授以皇太子冊寶,正位東宮,以承社稷,綿延國祚。任袁佰隋為太子太師,覃粵延為太子太傅,廖長阗為太子太保,滕和訚為太子詹事。布告天下,鹹使聞知。

在這道诏書頒布的次日,經歷三朝,始終默默無聞的檸安王一支悄然搬離帝都,急流勇退,毫不戀棧,明哲選擇了遠離皇權的漩渦中心。

檸安王家風儉樸,不嗜豪奢,堂堂皇室宗親,阖府收拾出來的行李不足三十箱子,但凡能舍之物都舍了。老檸安王慈和的眉目間一派淡泊,安靜立在庭院中,看着家仆往來搬擡箱籠裝車。

馮尹梁安頓好母親、嫂侄、妻兒坐上馬車,又返身走回庭院,對老檸安王道:“父親,母親已經上車,您也上車吧。”

“嗯。”老檸安王最後望一眼皇城的方向,那一眼無盡通透,他音聲滄桑,嘆息道,“為父雖生在帝室,卻從未對那個位子動過念想。”

他停頓半響,殷殷教誨道,“為父老了,不能陪你們走一輩子,為父今日說的話,希望你能記住,殿下有如此際遇是殿下自身的機緣,你切不可因此動起非分之想,也不可再惦記着骨肉之情。從此之後,殿下與我們再無瓜葛。”

生在皇族,更是臨淵履薄,言行稍有差池,動辄便招來殺身之禍。馮尹梁這些年眼看着同族宗親或因行止不端被投入宗人府,或因任上失職被追責斬首,榮辱起落,如過眼戲幕,令人唏噓,唯有他們這一支克己存身,與世無争,方有如今阖府上上下下的安寧。

馮尹梁年過而立,行止穩重,被書香浸潤三十載,溫養出一身儒雅氣質,他事父至敬,恭謹接話道:“父親放心,兒子夫婦明白的。為人父母者,只是将兒女帶到這世上來,兒女各有自己的人生。殿下若有登極的際遇,也是殿下自己的命途,兒子夫婦唯有欣慰。至于皇權,兒子從無一絲妄想,兒子絕不會做出大逆不道之事,使家門受污。”

老檸安王贊許地點點頭,語氣溫煦道:“走吧。”

馮尹梁一路照顧着父親走出府門,上了前頭母親那輛馬車,又幫襯着兄長打點家仆把行李都裝好車,待兄長上了嫂侄那輛馬車,他才走回妻兒的馬車,吩咐管家起行。

檸安王一脈低調地離開了京城,從此偏安南方一隅,再沒有回過帝都。

綏華宮,張嬷嬷指揮兩名內侍擡進一只銅包角的樟木箱子,禀道:“娘娘,檸安王府上把殿下用過的衣物和玩具都收拾出來,送進宮來了,一件也沒留。檸安王府今日舉府離京,眼下應該已經出城門了。”

董太妃聽罷,感嘆道:“君子不立危牆之下,檸安王到底是一如既往的清醒自持。”她看了看那只木箱,吩咐道,“你遣人把這箱子送去東宮吧。”

董太妃稍微一頓,又補充道:“你再使人把殿下在這裏用過的物品也收拾好,待明日也送到東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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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虔玮進宮以來的這段時日都住在綏華宮,由太妃親自照拂,明日完成祭告天地宗廟之禮,便要正式移居東宮了。

張嬷嬷想到此刻正在偏殿熟睡的孩子,終究還是心軟,忍不住勸道:“殿下畢竟年幼,娘娘不如勸一勸皇上,讓殿下在您這裏再住幾年吧,好歹等殿下長大些再搬出去。”

董太妃自也是不忍,但她心裏明白皇上的用意,柔聲對張嬷嬷道:“皇上在殿下這個年紀已能背會誦,在七歲時就已離宮去各國游學。殿下不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他是這個國家未來的君主,他肩上擔負的責任注定他要比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吃更多的苦。”

“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尚在玩泥巴的時候,他也許就要識字誦文了;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尚在上樹下河的時候,他也許就要通曉射騎了;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尚在情窦初開的時候,他也許就要學着處理政務了。你不要覺得皇上殘忍,皇上這是要自小鍛煉殿下的獨立性。殿下終究要比尋常百姓家的孩子更早學會脫離依賴。”

張嬷嬷聽罷,又覺得太妃說的在理,終究默默。

翌日,天色才蒙蒙亮,綏華宮已一片忙碌,董太妃親自檢視過尚服局趕制出來的太子禮服,宮女成排恭立,各個托盤中的衣物、腰帶、飾物,襪履,俱依儀制,無一遺漏。

董太妃檢查完服飾後,才走去偏殿,撩起床帳,輕聲喚醒榻上熟睡的小太子。

內侍、宮女随後魚貫入內,有條不紊地伺候馮虔玮洗漱更衣。

日出破雲,東方升起一縷金光,供奉着乾桑歷代帝王的宗廟靜靜地沐在金光裏,莊嚴而肅穆,文武百官分立兩列陪祀,骠豹衛出動全衛,散在四周拱衛,馮娓鑰身着十二章紋冕服,手裏牽着小小的馮虔玮,一級一級緩步踏上臺階,邁入門檻。

光祿寺卿念完祭告文,少卿恭謹奉上三炷香,馮娓鑰伸手接過,對着列祖列宗的畫像及牌位躬身三拜,她目光落在其中一塊畫像和牌位上,心中無聲道:父皇,玮兒內穎,有可塑之資,女兒定會傾盡所能輔導他成為一個出色的繼位者。天下一統在望,數十年亂世即将終結,女兒希望他能成為一代中興之主,開萬世太平。

她望着那塊沉默的牌位,仿佛在面對昔日的嚴父,心中有柔軟,亦有倔強,無聲續道:父皇,您将江山交托給女兒,對于帝王的責任,女兒會不遺餘力地盡好,但女兒無法為了傳位接代而将就他人,女兒或許終此一生都無法孕育自己的孩子。

殿中諸人神情肅穆,待皇上行完祭拜禮,少卿又奉上三炷香給皇太子,馮虔玮幼嫩的小手接過長香,恭恭敬敬三拜,又流暢地背完光祿寺教過的一段祭詞,随後是百官三拜。

祭告之禮結束後,晁鈞王馮碩缙回府不過一盞茶光景,黎偲昌便登門求見。

黎家的二公子與府上的洛瑞郡主已有婚約,正月裏過了文定,眼下兩家将成親家,門衛省了通報,直接把人引入府內。

馮碩缙回府後,婢女上茶時,不小心濺灑了茶水,馮碩缙當場摔了杯子,堂上伺候的人大氣都不敢喘。

門衛察覺到堂上氣氛緊張,帶着身後來客,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倒是馮碩缙看到了他們,一拂袖,擡腿往書房方向去,黎偲昌忙提步跟過去。

黎偲昌才關上書房門,便聽到馮碩缙怒不可遏道:“立儲大事,她竟如此兒戲!”

黎偲昌自知王爺憤怒的并非是皇上過繼宗族子立儲這事,而是皇上沒有從他這一脈挑選,他忙安撫道:“王爺息怒,在史上,皇太子的立與廢乃是常有之事,皇上年紀尚輕,終有一日會有自己的子嗣,想來是皇上暫無意議婚,又被朝臣逼得緊了,才擇一子過繼,以緩解輿情,王爺且放寬心。”

馮碩缙只是心裏有一腔子火,他其實也知這個孩子多半是拿來糊弄百官罷了,眼看天下即将實現一統,他馮氏開國數百年以來,到這一代,疆域擴張到空前遼闊,王業鼎盛,他不信她甘心不傳給自己的骨肉!馮碩缙眼下發作過一通,火氣消去大半,暫時把這事撇開,與黎偲昌密議起所圖之事……

小太子天未亮便被叫起來,又經大半日繁瑣禮祭,走在回宮路上不由自主打起了瞌睡,內侍見狀,正欲将他抱起,馮娓鑰留意到,出聲道:“讓朕來。”

內侍躬身退下,她俯身抱起馮虔玮,讓他枕在自己的肩頭,宮女、內侍、侍衛跟在身後随行,她一路上并未假手于人,親自把他抱回了東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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