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陰冷的風在呼嚎,隐隐帶來尖嘯之聲。
蘇千澤用畫骨扇擋住下半張臉,露在扇外的臉始終溫潤如初,隐在扇下的嘴角勾起的弧度卻越來越大。
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冥殿居然去修真界找過顧策,“他們之間有什麽秘密呢?”他輕輕動了動唇,畫骨扇微微一顫陷入沉寂。
蘇千澤“哦?”了一聲,眼中露出一絲了然,視線落在顧策身上,“沒想到竟是這樣。”
“顧策,冥界不是你該來之地,本殿勸你還是盡快回去的好。”
“如果我說,不呢?”顧策幾乎整個人都趴在莊墨寒身上,鳳眼微眯,渾身都透着無法言喻的慵懶。
氣氛陡然下降,莊墨寒輕輕扯了扯顧策放在他胸前的手,示意他适可而止,他們是來借東西的。
顧策意會,也不再跟冥風咎打太極,直接道:“冥殿,本尊想跟你借一樣東西。”
“借什麽?如果是黑蓮燈,那就不必了。”
“不是。”顧策從莊墨寒身後出來,輕勾身側垂下來的黑發,“向你借拘魂鈴。”
“拘魂鈴?”冥風咎聞言笑了,“顧策,你究竟是忘了還是怎麽?拘魂鈴是能随便借出去的東西嗎?”
“哦?不能借啊?”顧策露出困惑的表情,旋即他勾唇,笑得愈發邪肆,“可我們來冥界的目的就是借拘魂鈴啊。”說完還朝冥風咎眨了眨眼。
莊墨寒:……
對冥殿抛媚眼?顧策,你什麽意思。
他猛地拽住顧策的手,斜眼看了顧策一眼,顧策卻沒看他,而是看着冥風咎,莊墨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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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冷冷開口,朝冥風咎道:“實不相瞞,本門掌門魂散,急需拘魂鈴找回潰散的魂魄……”
“不借。”冥風咎未等莊墨寒說完猛地打斷他,順帶一揮手,濃郁的鬼氣肆虐。
顧策微眯了一下眼,擡手一揮,更為強勁的魔力掠了過去。
二力在半空相撞,發出一聲轟然巨響。
冰寒的岩漿爆發的愈發猛烈,一波又一波,另一邊的的風雪也愈加急驟,不過瞬間便已掀起一股火雪浪潮。
衆人立于冰寒兩重之間,氣氛凝滞,冥風咎緊抿着唇,仿若下一瞬怒氣就要噴薄而發。
蘇千澤默默後退了兩步,微微垂眸,鬧到如此地步,冥風咎會借拘魂鈴嗎?
拘魂鈴冥界之人的勾魂使人手一枚,并不是多麽稀奇的玩意兒。可拘魂鈴貴就貴在,勾魂使若是遺棄拘魂鈴,那便是丢了自己的命,除非與自己的命定之人結下同生共死契,方可自由使用拘魂鈴。
想不到,魔尊他們前來冥界,只是為了借拘魂鈴,随便抓住一個勾魂使搶了他的拘魂鈴不好?還是……
他看向顧策跟莊墨寒的背影,有些奇怪,仙尊倒還好說,可魔尊何時竟也變得這般善良了,他不是視人命入草芥嗎?
“魔尊變了啊。”他悠悠開口,手中的畫骨扇輕顫一下,被他屈指彈了一下扇骨,畫骨扇頓時沉寂了下去。
沒人發現蘇千澤的心思,更沒人有心思去關注他那短暫的異常。
挂在顧策腰間的小湯圓奮力扭過身子看着離了他們十步之遙的蘇千澤,輕輕戳了戳顧策的腰。
顧策:……
他朝小湯圓傳來一道神念,“有異?”
“不是,那個斬月宮的宮主不正常啊,他一個人在那邊嘀嘀咕咕說什麽呢,扇子半天不拿下來,他長得也不醜啊,怎麽像個細作似的。”
顧策這才回頭,笑着朝蘇千澤屈指一勾,蘇千澤頓時朝他飛來。
蘇千澤臉上依舊溫潤,顧策卻把他放在他們跟冥風咎的中間,“拿個人給你做抵押行不行?此人乃是斬月宮宮主,修的乃是陰陽調和之功,我魔域之人拿他沒辦法,與你們冥界而言,應當是極好的補藥。”
冥風咎淡淡掃了一眼蘇千澤,他一眼就看出此人來歷,只不過,對他來說如同雞肋,不要也罷。
他臉上嫌棄的表情不加掩飾,小湯圓:……
不是吧,這個冥殿腦子不是有坑吧,蘇千澤這樣的人修煉的上好功法他們用來煉這樣那樣的魂不是頂好的材料,不行哪怕煉成丹藥吃了對他們冥界之人的修為也是更上一層樓啊。
小湯圓感覺自己整個圓子都要裂開了。
而莊墨寒跟蘇千澤齊齊無語。
莊墨寒帶上蘇千澤前來冥界處于道義,他以為顧策是為了将就他,沒想到居然是存着把人送給冥界的想法。
被嫌棄的蘇千澤轉頭看了顧策一眼,臉上的笑更溫潤了,心中卻給顧策記上了一筆,“魔尊擡舉在下了。”
“不擡舉,你的價值遠不止如此。”顧策說完就看向冥風咎,“如何?考慮一下?”
冥風咎看着對他笑得開心的顧策,冷硬的心微微動搖一瞬,所以,他還記得他們小時候的情誼,并沒有忘記他?實乃立場所迫?
他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一瞬,揚起一個堪稱“天崩地裂”的笑,顧策看着他那僵硬的臉,默默別開了頭,太不忍直視了,他怕繼續看下去自己比他的臉裂得更開。
“如此,甚好。”冥風咎鬼使神差地點頭了,他身後的一衆冥人僵着不敢動,只覺得周圍的氣息好像瞬間變暖了一點,就連那噴發的冰冷岩漿好似都帶着他該有的溫度。
顧策朝莊墨寒得意地眨了一下眼睛,千瓦大燈泡沒有了,東西也借到了,快樂。
莊墨寒:……
他的心卻并沒有因此放松下來,反而高高提起。
冥風咎轉身朝背後一衆冥人道:“本殿去修真界一趟,你們把他帶下去交給冥王。”
顧策聽着這話覺得有點不對味兒,拘魂鈴呢?他去修真界幹什麽?
“是,殿下。”冥人們齊聲回道。
顧策&莊墨寒:……
“等等,你要去修真界?”顧策驚疑不定,這什麽意思?他去修真界幹什麽?
“怎麽?不想我去?本殿的能力在你心裏還不如區區一個拘魂鈴?”
顧策:……
“你去實在大材小用,拘魂鈴足以。”
挂在顧策腰間當配飾的小湯圓:終于有人跟他一起被虐了,他不是孤單一人,感動得恨不得流下兩行清淚。
冥風咎看向顧策,又看了看莊墨寒,冷聲道:“一人魂散若是超過七天,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
“等等,冥殿,我斬月宮亦是來求借拘魂鈴,不是……”
“你宮主令牌拿來。”冥風咎完全不想跟蘇千澤說話,說完見蘇千澤沒動,直接張手,一道無形的力量頓時搜身。
蘇千澤:……
他表情不變,轉頭看向顧策,不過宮主令牌而已,無妨,無妨。
顧策則在跟莊墨寒咬耳朵,“他跟着去幹什麽?我看冥風咎的修為好像與我差不多,路上我們倆聯合起來搶了拘魂鈴把他打昏然後送回來,你說怎麽樣?”
莊墨寒:……
他知道顧策想跟他單獨相處,送走一個蘇千澤,迎來一個冥風咎……
偷雞不成蝕把米,說的就是顧策。
他嘆了口氣,安慰道:“如果是冥風咎去救掌門,應該比拘魂鈴慣用,當務之急是救掌門,你不是還想把那個煩人的咒術師抓起來嗎?”
“可我……”顧策還是不滿意,救掌門他沒意見,他的意見是想逮着空跟莊墨寒獨處一下順便看看這古代的天下,誰知道……
“待一切事情頭妥了,我陪你,你想怎麽都行,可好?”莊墨寒語氣帶着少有的溫柔。
顧策:……
莊墨寒的美人計對他簡直太有用了,天知道要這玩意兒露出溫柔的表情多難。
“好吧,這可是你說的,到時候我要做什麽你都得依着我。”
兩人像孩子似的拉鈎蓋章,顧策還偷摸着親了一下莊墨寒的唇。
莊墨寒:……
那邊冥風咎已經搜到宮主令牌了,随手揣進懷裏,把蘇千澤朝冥人一扔,轉身看着貼在一起的兩人,冥風咎:……
“不想他死得更快就走。”還特意擠在莊墨寒跟顧策中間。
顧策:……
這人腦子有病吧,他跟他很熟嗎?
他看着莊墨寒,莊墨寒臉上倒是沒什麽表情,一身白袍被風吹起,墨發朝後飛舞,莊墨寒朝他看來時,顧策騷包地朝他做了一個飛吻,接着自己先笑出了聲。
不明所以的冥風咎:……
他猛地加快了速度,界口在他一揮間打開,三人迅速掠了出去。
“走吧!”一個冥人推了蘇千澤一把,蘇千澤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依舊溫潤卻視線冰寒,冥人被他看得一怔,另一個冥人在他身上套了一條勾魂索,牽着就朝冥王殿掠去。
顧策他們三人出了冥界便已飛速回了歸隐派。
離開不過短短一天時間,歸隐派已然陷入煉獄般的境地,小湯圓在看到那幾乎籠罩天際的咒力時整顆丸子都呆住了。
莊墨寒跟顧策卻是目光一凜,對視一眼,迅速朝歸來峰掠去。
六大長老跟師墨都在,殿中已經躺了不少人,全身焦黑,無一寸完好之地。
更勝者還在把屍體往後山拉亦或是通知弟子們的家人。
長老們一看到莊墨寒回來,立即老淚縱橫地迎了上來,“仙尊……”
“師墨,怎麽回事?”顧策滿臉凝重,不過一天而已,居然這麽多人中了咒術,還死了不下百人。
師墨轉身,半邊身子都出現了焦黑的情況,朝他娓娓道來。
原來他們離開約莫兩個時辰門中咒力驟然出現,他們怎麽結陣亦或是設結界,那些咒力卻視結界陣法于無物,幾乎無孔不入。
直到這時,顧策才明白咒力的可怕。
嗜人命,散人魂,其邪性無與倫比。
特別是門中修為低下之人,幾乎在碰到咒力的瞬間便魂散,想拘魂都毫無辦法。
六位長老也有程度不一的傷,這個歸隐派不過一夕之間便已元氣大傷。
他回頭見冥風咎還站在門口,當即朝他吼道:“動作還不快點,愣着幹什麽?”
冥風咎卻看向半空,那裏有數道散了的魂。
人有天地人三魂,可半空滞留的只有地魂,天人二魂不知所終。
冥風咎的眼微眯,居然有人噬魂?
他不進反退,縱身一躍便已上了房頂,顧策不明其緣由,剛想沖出去卻被莊墨寒拉住,朝他搖了搖頭。
不一會兒,冥風咎的聲音響起,“扯了鎖魂罩。”
顧策依言撤了,立即掠了出去看着冥風咎。
這是人命,還是數百條人命,除了掌門跟大魔王,他并不在乎這些人的生死,可莊墨寒在乎。莊墨寒在歸隐呆了十年,不可能對這裏毫無感情。
只見冥風咎單手結印,一個黑色的偌大陣法随着他的手中印勢驟然騰空,幾乎罩住了整個歸隐派。
無數白色或黑色的魂發出陣陣尖嘯被印勢吸了出來,有的攀附于房頂,有的附在花草樹木之上,不過片刻那些魂便齊齊被吸了出來,随着他手中印勢一變,陣勢往下一壓,那些魂就像是收到某種指令般尖嘯着飛走。
顧策眼睜睜地看着其中一魂掠進一人體內,過了一會兒那人便慢慢睜眼。
鎖魂,縛魂,引體,冥風咎治只憑一個陣勢便将他們要做的繁複程序一招完成。
這就是冥界嗎?對魂的把控幾乎是手到擒來。
“掌門,掌門……”
屋內傳來驚喜的呼嚎,顧策連忙走了進去,只見床上的掌門緩緩掀開眼皮,身上那些燒焦的痕跡一如既往。
莊墨寒守在掌門床邊,掌門看向莊墨寒,嘶啞着嗓子道:“仙尊,快……快……”
可下一瞬,他就兩眼一翻,滿是焦黑的臉驟然出現一個陰森可怖的笑容,那笑容就像是某種指令,整個歸隐派都回蕩着這種笑聲。
只見他突然淩空,僵硬的嘴角緩緩扯開,焦黑的痂脫落,皮肉裂開,血緩緩流了下來。
衆人沒有感覺到任何力量的湧動,掌門陰冷的視線定定地看向顧策。
“顧策,我回來了,我回來了,你最好祈禱你能殺了我,否則……哼哼哼哈哈哈哈哈……”
掌門張狂地大笑起來,随着他的動作全身上下的皮肉皆已裂開。
冥風咎聞聲驟然出現在殿內,見此猛然揮手,一個詭異半透明的黑色罩子将他籠罩其內。
莊墨寒立即張手結印,純白的靈力驟然自他身上向歸隐派各處掠去,那些被咒力攻擊過的人齊齊被純白的力量往下拉。
顧策的臉緩緩沉了下來。
“顧策……”冥風咎有些擔憂地看向顧策,顧策眼眸一瞥,擡手一招,小湯圓驟然出現在他旁邊,嘴邊還嗦着一股咒力。
“咒靈?”冥風咎驚詫。
小湯圓快速把嘴裏的咒力一嗦,對于冥風咎居然知道它表示很滿意,就差伸出爪子拍他頭了。
冥風咎看向顧策的眼露出幾許擔憂,顧策的視線卻徑直落在莊墨寒身上,這樣龐大的靈力輸出,他會不會靈力枯竭?
顧策不敢多等,單手結印,黑紫的力量驟然飛掠,與莊墨寒純白的靈力相互交/融着籠罩了整個歸隐派。
大魔王師墨看着自家尊主,又看了看仙尊,眉頭狠狠地皺了起來。
他所有的猜想在這一刻有了一絲分裂,那人被困于九幽冰泉之下,除了他只有四大護法還有尊主知道,就連其他九方魔王都不曾知曉,尊主在對面這些的時候毫無反應,說明這并不是那人所為,那人也并沒有從九幽之下逃出來。
可能使用咒力的,除了那人,師墨實在想不到還有誰能把咒力練到如此境界。
“師墨。”顧策擡眼一瞟,師墨猛地單膝跪下,恭敬道:“尊主。”
“派人去查查其他仙門的……”顧策話未說完就被一道火急火燎的聲音打斷。
“不好了仙尊,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一個歸隐派的門人連滾帶爬地進來,他身上滿是鮮血,人未近濃郁的血腥氣先傳了進來。
冥風咎轉身看着來人,那人猛地朝前一撲,撞歪了冥風咎的身形。
沒等衆人反應的時間,那門人立即道:“山下聚集了很多仙門,說要找歸隐派讨一個公道。”
衆長老心中齊齊喝道:來了!
他們知道只要魔頭在他們歸隐派一天,魔域之人進出他們歸隐派一天,他們歸隐遲早會成為仙門的衆矢之的,只是沒想到來得這麽快,這麽防不勝防。
“轟——”
一聲大響傳來,歸隐派的護山大陣驟然發出一道刺眼的光亮,只聽“咔嚓”一道龜裂聲響起,護山大陣應聲而碎,在半空化作點點星光盡數消匿。
七長老冷着臉,“他們找我們歸隐讨什麽公道,我們歸隐……”
七長老話未說完就被四長老拉住了手臂,讓他別說話,歸隐派衆人的視線齊齊看向顧策。
小湯圓察覺他們的心思,立即蹦了出來,“你們什麽意思?你們看着我家尊主是說那些仙門中人是因為我家尊主才找上門來的?”
衆長老不語,七長老更是驚詫,因為魔尊?
可魔尊在他們歸隐派這麽久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他們憑什麽找他們歸隐派的麻煩?
冥風咎冷着臉抿緊了唇,看着顧策擺明了跟莊墨寒共進退的态度,頓時心如刀割。
莊墨寒在他心裏的位置比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跟他經歷了那麽多磨難的摯友都重要嗎?
顧策,你究竟知道不知道你的身份,你的地位?
仙門中人視你如瘟疫,你從前也從不在乎別人的性命,為何不過千年不見而已,你的變化卻如此之大?
莊墨寒沒有應聲,手中印勢猛然變換,顧策緊随其後跟着一變,白色跟黑紫二色再次交/纏,只聽“叮”的一聲輕響,歸隐派昏迷淩空詭異笑着的弟子門齊齊閉上了眼,随着莊墨寒柔和的靈力緩緩墜下。
莊墨寒印勢一收,看向來報的弟子,“多少?”
“三十一派七十六門,盡數!”那弟子臉上露出絕望,那可是全仙門啊,一眼看去密密麻麻全是人,天上地下都被侵/占,根本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
他們歸隐,如今落得這步田地,全是因為魔尊,全是因為他賴在歸隐派不走,都是因為他。
那弟子看向顧策的眼帶上了幾分怨憤,卻無能為力。
衆長老們聞言全都沉默了,整個仙門都來了,全仙門都來了。
心中不由齊齊生出絕望之感,難道歸隐的就到此為止了嗎?
歸隐幾乎千萬年的基業,就要在此……
“三十一派七十二門?”顧策突然開口,莊墨寒聞言微微抿唇,他脫離歸隐的計劃才剛起了個苗頭,仙門中人這麽快就知道消息了?
他冰寒的視線掃了在場歸隐衆人一眼,他們全都滿臉凝重,絲毫沒有心虛之感。
七位長老莊墨寒這十年多多少少都了解得差不多了,大長老為人激進,唯歸隐聲譽為首,其人雖然有時候一根筋不懂變通,但絕對做不出将歸隐置于險境。
二長老為人溫和,基本沒什麽主見,一心撲在丹藥上。
三長老喜歡研究各式陣法,歸隐各種需要布陣的地方全是他在負責,偶爾遇上瓶頸還會來找莊墨寒解惑。
四長老雖然看着挺小人,心思挺多,但只要關乎歸隐絕不摻雜個人心思……
五長老六長老皆是如此,七長老就更不用說了,學的東西非常雜,一心撲在修煉之上,其他心思更不會有了。
“師墨,”顧策喊了一聲,轉頭朝莊墨寒眨了下眼睛,再回頭時眸間冰寒。
冥風咎看着他那視線,那一瞬間竟覺得曾經的顧策回來了。
他單手結印,歸隐派上空驟然出現一個大洞,魔靈嘶吼着從黑洞中奔湧而出,不一會兒上空便被魔靈擠滿,歸隐派的人看着那些魔靈,幾乎是顫抖着往殿內縮,修為到達金丹期且完好的均已掠空。
“去嗎?”顧策轉頭看着莊墨寒,朝他伸出了手。
一旁的冥風咎:……
“去去去去,肯定去啊。”小湯圓躍躍欲試,它感覺最近自己咒力吃得有點多,好像有點修為了的樣子。
顧策沒有看他,視線幾乎是灼熱地看向莊墨寒。
莊墨寒囑咐了衆長老一聲:“沒受傷的一起去,修為低下之人留下照顧受傷的。”
衆人不敢有異議,也确實沒有異議。
衆仙門來襲,魔尊非但沒有撇下他們坐在一旁看戲,反而打開了自己的魔靈空間,那龐大而雜的魔靈們個個看起來都不好惹,随便一只魔靈都能堪比金丹修士,有的更高。
魔尊的态度,在這一刻表現鮮明,他們魔域,是跟歸隐一條心的。
衆位長老們臉色不太好看,魔尊此番作為不就直接承認歸隐派跟魔域有染,羁絆還不淺,這不直接把歸隐放在衆矢之的的位置上了嗎?
只有少數人明白,歸隐實力大不如前,聲明還在,總會有為了名或利的仙門将他們推上衆矢之的的位置上,這一天,不論早晚,總有一天會來的。
只是選在這個節骨眼上,還是非常引人深思的。
冥風咎看着莊墨寒跟顧策淩空的背影,一前一後,一張揚的紅,一純潔的白,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
他跟莊墨寒的感情當真那麽好?為了區區一個歸隐,竟然放出自己的養了這麽久的魔靈。
顧策,你忘了魔靈對你意味着什麽嗎?你不防備了嗎?你放棄了嗎?
千年前我建議你永絕後患,你說不會,你能阻止,現在呢?你還能阻止得了嗎?
他能清楚地感覺到顧策比千年前虛弱了不止一點半點。
千年的時間,足以讓你的修為更上一層樓,為何你卻不強反弱?
顧策傲然淩空,俯瞰三十一派七十二門,嘴角輕勾起,下首立即有人說了一句,“我就說歸隐已不是從前的歸隐了,他們早已與魔域狼狽為奸,我三十一派七十二門集體出事,定然是魔域所為。”
顧策冷笑,莊墨寒卻冷眼看着下方跟對面之人,有人看見他視線瞟來垂下頭去,有的義憤填膺,議論着堂堂仙門仙尊,竟與魔域勾結。
原本還忌憚莊墨寒仙尊身份小聲議論,見他沒反應,附和聲越來越多。
那可是仙門仙尊啊,如果歸隐派沒有仙尊的話早就落沒了,指不定後人提起歸隐只會唏噓一聲:“那個曾經仙門第一的門派嗎?”
可此時他們看向莊墨寒的眼除了失望還有痛心疾首。
突然,人群中掠出一位老者,攝人的威壓驟然外放,議論的衆人立即閉口不言。
莊墨寒看向來人,單手背負于身後,冷眼看着。
此人乃是七大能之一,荊門老祖,天玄道人。
“見過仙尊。”天玄道人朝莊墨寒僵硬作揖,莊墨寒沒有反應。
天玄道人見此也沒在乎,而是看向顧策,“仙尊,全仙門今日前來是想找歸隐派讨個說法。”
顧策聞聲嗤笑,“你找仙尊不如找我,如何?”
顧策不知何時已然掠至一只魔靈頭頂,魔靈生的張牙舞爪,觸手飛掠,卻以一個防備的姿勢護着歸隐派。
玄天道人沒有看他,而是定定地看向莊墨寒,再次道:“仙尊。”
莊墨寒看着下方跟半空的人山人海,比上次圍攻魔域界口的人都還多,他回首看了眼幾乎是匍匐在他腳下的歸隐派,輕嘆一聲。
“沒有說法。”在玄天道人出現的那一瞬莊墨寒就懂了,此番就算他歸隐給了一個合理的解釋,在他們眼裏都是不合理的,顧策不過是他們的一個借口而已。
緊接着對面掠出六人,七方大能驟然齊聚。
顧策冷笑,如果單純的讨說法,不會連七方大能全都出動。
他懶洋洋地左手撐頭靠在魔靈的頭頂,也不再裝模作樣,伸出手朝莊墨寒輕輕一勾,莊墨寒淩空朝他掠來,活脫脫扮演了一位徹頭徹尾的魔尊姿态。
“怎麽?想滅了歸隐?”他說話時目光定定地看着莊墨寒,聲音不大,卻蘊含魔力徹響天地,歸隐派的人慌了,對面幾十位掌門聞言面色僵了一瞬,其中一位大能出列,“魔域與我仙門本就水火不容,魔頭,今日你的死期到了。”
“你們計劃的不止有我的死期,還有歸隐派吧。”顧策看向說話那人,笑得宛若山中精靈。
他話音一落,歸隐派的人面色齊齊一變,視線疑惑地看向莊墨寒,誰知道他們仙尊絲毫沒有反駁的意思。
冥風咎隐在人群中,一身黑袍分外紮眼,有人看見他,感覺到他身上非同尋常的力量,竟是不屬于他們熟悉的靈力,也不是魔域常見的魔力,他身上的力量陰寒,簡直就是邪魔外道。
對面的仙門衆人不淡定了,更加唾棄歸隐派的所作所為。
顧策看向冥風咎,堂堂冥殿被人仙門中人歸類為邪魔外道,各種辱罵不堪的話語傳進耳中,冥風咎的臉越來越黑,這群蠢貨,簡直不知所謂。
他淩空踏步立于顧策身旁,邪魔外道淡定掏出懷中斬月宮的宮主令牌。
對面的人愣了一瞬,突然有人發出一聲震天哭嚎,“那是我們斬月宮宮主的令牌,我們宮主已遭邪魔毒手了?”
他話音一落,人群激憤,數人嚷着要讓他們這些邪魔外道償命,還修仙界一個清淨。
一直不動聲色的莊墨寒卻笑了。
歸隐派自己人都沒見過他們仙尊笑,此時那笑仿若鍍上了一層光,晃得人睜不開眼,顧策:……
他定定的看着莊墨寒,能感覺到那笑中帶着濃烈的嘲諷,嘲對面的仙門中人,諷他們為了滅他歸隐的不擇手段。
看!這就是所謂的仙門正道。
顧策微微偏頭,看着莊墨寒的眼帶上了幾分安慰,“不用失望,你有我,我永遠也不會離開你。”
他們已經是一體的了,不論是身,還是心,就連現在的身份,亦是。
莊墨寒看着顧策那眼神,勾唇輕笑,“我知道。”
顧策朝他伸出了手,衆目睽睽之下,莊墨寒把手搭了上去,顧策微微用力,莊墨寒驟然落至魔靈頭頂。
顧策跟莊墨寒一前一後,一躺一坐,目光齊齊看向對面的仙門中人。
這行為無異于昭告天下,我們是朋友,我們是一條線上的,你們要殺,來戰。怕了要退,快滾。
兩人都帶着傲視群雄的張狂之意,被孤立的冥風咎:……
他看着莊墨寒所在之地,那個位置,原本應該是他的,應該是他的。
他垂在身側的手緩緩攥緊,最後索性別開頭不再看兩人。
七方大能對視一眼,仙尊的态度不言而喻,對面之人瞬間憤怒了起來。
對于仙尊竟然背叛他們修真界改投魔域實在匪夷所思,緊接着就被憤怒填滿。
歸隐派的人能掠空的齊齊掠空,不能掠空的在地上嚴陣以待。
天玄道人嘆了口氣,對于仙尊的抉擇很是失望,他擡起眼眸,渾身氣息陡然一提,揚手一召,一把拂塵驟然出現在他手中。
其餘六位大能人士見此齊齊召喚出自己的兵器。
七位化神修士,如若打起來歸隐能存?天下百姓能安?
莊墨寒的視線一凜,顧策擡手在嘴邊吹響了一聲哨子,半空魔氣翻湧,一道屏障驟然出現在半空,将在場所有人盡數籠罩。
他放下手,态度傲然,幾乎是寵溺地對莊墨寒說:“放心揍吧。”
冥風咎更是瞪大了眼,半空中凝結成罩的東西他知道,千年前顧策為了得到這玩意兒差點去了半條命,他竟為了歸隐派這麽輕易就拿了出來。
他心裏怒火翻騰,偏偏那人連個睜眼都沒給他,冥風咎周身鬼氣翻湧的愈發厲害了。
顧策挑眉一掃,對于冥風咎此番情緒帶了幾分詫異,這人居然對歸隐派這麽有心麽?氣成了這樣?
顧策五指成扣一抓,截天尺出現在手,截天尺順着他的指尖轉了數圈,最後頓住,他朝莊墨寒輕笑,手臂一伸,截天尺直直地指向天玄道人。
态度恣意傲然,嚣張傲慢,氣得對方仙門中人幾乎手抖,齊齊握緊了手中兵器。
顧策嘴角輕勾,看向天玄道人,“來戰!”
天玄道人幾乎是憐憫地看向顧策,輕輕搖頭,猛然運力,手中拂塵驟然變得筆直,神念一動,直接朝顧策掠來。
顧策渾不在意,截天尺揚手一劈,一道渾厚的力量驟然朝玄天道人劈下,魔靈嘶嚎,結陣,飛掠,張嘴,無數雜七雜八的力量沖掠于敵方。
其餘六位大能盡數朝莊墨寒攻去,冥風咎手中拿了一個鈴铛出來,擡手一搖,濃郁的鬼氣驟然彌漫開來,無數厲鬼嘶嚎着沖向對方仙門。
那些厲鬼像是修出了實體,從鈴铛中掠出時帶着千軍萬馬之勢,直搗敵方陣營。
慘叫跟厲吼交織,魔靈撕裂嚼碎對方頭顱,那些身死的修士魂剛出竅就被冥風咎的鈴铛吸納,頓時化作鬼兵,全聽冥風咎調遣。
顧策這邊跟玄天道人鬥得難舍難分,四大護法聞訊趕來時到處都是烏泱泱的人頭跟死人,幾乎血流成河。
都說他們魔尊無善無惡,可歸隐派的人卻好端端的。
天際光芒閃動,魔力靈力鬼力肆虐般翻湧,顧策截天尺奮力一劈,半空驟然出現一道漆黑的深淵,顧策看着玄天道人輕笑,指尖一撚,卻見數個顧策驟然出現,手中齊齊握着截天尺,從四面八方朝玄天道人一指,駭人的威壓讓玄天道人額上布上了細密的汗,當即結印,拂塵驟散鋪張,旋即凝結成繭将玄天道人狠狠裹在其內。
顧策眼微眯,掣魔劍脫手而出,轉瞬化為十數把,數千把掣魔劍齊齊朝中間那個繭刺下。
繭的表面有血色溢出,顧策微微挑眉,嘴角揚着笑,臉色冰寒,他淩空踏步而至,五指一收,掣魔劍彙聚成一把安然落于他手,他用截天尺劃過掣魔劍劍刃,尖嘯之聲刺人耳膜,旋即截天尺脫手而出,狠狠嵌在繭中。
血色染紅了截天尺,繁複的溝痕中被血色填滿。
鮮紅的血越來越多,很快就順着截天尺彙聚成一股血流。
顧策的眼卻也越來越陰狠,活像上輩子別人要拿磚頭砸他他反砸回去的樣子。
那邊莊墨寒抽空一瞥便見此場景,不由得厲喝一聲:“顧策”
一位大能卻在此空隙一掌狠狠落在莊墨寒身上。
顧策突然心頭一刺,猛地轉頭,就見莊墨寒嘴角溢出一抹血色,清霜劍在他手中輕顫,墨發淩亂地垂在胸前,被風揚起,白袍之上綻放朵朵紅梅。
“莊墨寒——”顧策眼眸微紅,磅礴的魔力奪手而出,如刀般劈過那六方大能,縱身一掠,不過眨眼間便已掠至莊墨寒身側。
“怎麽樣?你怎麽樣?”顧策心頭慌亂,站在莊墨寒旁邊卻不敢碰他,眼眶微紅,殺意毫無保留激射而出,轉頭死死地瞪着那六方大能。
四大護法見此驟然掠至他身前,擡手一掃就是數位金丹修士的隕落。
莊墨寒閉眼順氣,朝顧策道:“無礙。”
顧策聞言只覺心中刺痛,無礙?都吐血了這叫無礙。
他擡手招來左護法,整個人的氣息低得可怕。
“尊主……”左護法擔憂出口,右護法卻已經嚴陣以待,恨不得立馬沖上去把在場所有仙門人士都制服,跪在地上對他魔域俯首稱臣。
然。
顧策緩緩站了起來,渾身魔氣翻湧,截天尺橫在身前,掣魔劍擡手一扔,像是有靈一般掠過數人,所過之處血色飛濺。
他不想殺人,可有人傷了莊墨寒,那便是要他命。
他略微暗紅的眼眸看向對方六位大能,微微閉眼,深吸一口氣,那就用命嘗吧。
他單手結印,手中印勢每變換一次一位大能身邊就會出現一個黑洞。
一旁的冥風咎見此一驚,幾乎是發出一聲徹響天地的厲吼:“顧策,不要。”
他一邊吼一邊扔了手中的鈴铛,奮力朝顧策撲了上去。
無數厲鬼飄飛撕咬,像是失去控制般不分敵我。
顧策轉頭眼神一凜,語氣冰寒:“管好你的鬼。”
冥風咎站在原地怔愣,顧策那一眼太冷了,冷到心寒。
上一次他用這種眼神看別人是什麽時候?
是了,是說起上一任魔尊的時候,那種冰寒的,蝕骨的,漠然與決心。
他往後退了兩步,神念一動,擡手一召,鈴铛再次出現在他手中,混亂的鬼再次對準了敵方。
顧策轉瞬朝莊墨寒露出一抹輕笑,“哥哥,你知道我膽子小,今後,你可要好好補償我。”
“顧策……”莊墨寒眼睜睜地看着顧策掠了出去,渾身都籠罩在濃郁的魔氣中,手中截天尺散發着微弱的光芒,還在往下滴着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