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人間清醒
人間清醒
他兩眼放光,興致勃勃地盯着我亮出的“吊墜”,笑道:“嘿,這可是好東西,能買下好幾個你們這樣的足浴店了。”
聽了這話,我當場就愣住了,我只是想裝一下“物質至上”的世俗人。
卻沒有料到會從他嘴中得知自己的“吊墜”會這麽值錢。
我滿心詫異和狐疑,卻要佯裝平靜。
“奇了怪了,你戴着這麽值錢的寶物,為什麽要甘心做一個洗腳工呢?”他一副匪夷所思的模樣,歪着腦袋望着我問道。
我總不能直呼:我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戴着的寶物這麽值錢。
我繼續給他按着腳,埋頭低聲回道:“這是我師父送我的,是無價之寶。”
“哈,你師父什麽來歷啊?既然把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送給你一個洗腳工。你知道嗎?你拿着它,去換些錢,随随便便就能過上富足的生活。那還需要在這種地方,掙這不幹不淨的苦命錢。”他高聲唏噓道。
他如此帶着節奏,我卻完全不上道。換作兩年前我估計被他牽着鼻子走。而眼下,我的心眼是比那蜂窩上的蜂孔還要多。
我沉默片刻,回想他對我說的這些話,從一開始說什麽我和別的女工氣質不一樣,再到企圖介紹我去深山看守紅樹林,再到現在說我可以去拿吊墜換錢,實現財富自由……
說來說去,他不就是想“套路”我辭職嗎?
這到底是我想多了,還是真是虹姐的意圖?
我早就不是那個能輕易相信陌生人的傻瓜了。那個天真爛漫而純善的我,早就被現實生活中的欺騙和傷害催殘得面目全非。
如今,我對人性滿心多疑和猜忌,這或許是我的不幸,又或是萬幸。
苦難讓我一點點丢失了過去那個的自己。
分析完這位“高人”前後說給我聽的論調以後,我越來越冷靜。
我仍舊淡漠地一絲不茍地給這位“高人”洗着他的雙腳。
我慢悠悠地回道:“你說我掙的錢不幹不淨,你這話,多多少少有些瞧不起我們這一行,都是靠雙手勞動掙錢,哪還分高低貴賤了?不過,我不跟你計較。做什麽事,都得有始有終,豈能一山望着一山高……”
他發現自己并不能說服我做任何事,于是尴尬地笑道:“哈哈,想不到你年紀輕輕還有如此境界。”
所謂的“捧殺”也不過如此吧。
“您過獎了,這是一個來自底層苦難人民的清醒罷了。”我的手泡在污濁的洗腳水裏,淡淡地回道。
那些馬路上遇見位富豪,出門就撞進了“鑽石王老五”懷裏,從此走向人生巅峰的情節,都是拿來哄腦殘的。
事實上,底層的人走出去的每一步路,都是帶着血汗和代價的。
我與他剛見面,沒聊幾句,他就想讓我去給他守山林,這樣的鬼話,像極了拐賣厭世良家少女少婦的說辭。
一時間這位“高人”陷入了沉默,為了打破這份冰冷的尴尬。
“這力度可還舒服啊?”我很敬業地問道,可仍舊不見他回複。
我擡頭掃了一眼,發現“高人”已經歪着身子斜靠在懶人沙發上,呼呼大睡了。
我也因此放松了身心,将他雙腳擦幹,給他蓋上了薄被,坐在一旁安靜地等着“到鐘”。
我“到鐘”以後,這位顧客還未睡醒,我沒有叫醒他,将洗腳水倒掉,再将洗腳盆收進櫃子裏以後,我給雙手反複消毒,捧着手機,離開了房間。
在走廊裏,我碰見了虹姐,她一見我就笑,可我總覺得她笑得很不單純。
她問我和富商聊得怎麽樣,我說聊得挺好,富商想讓我去做“山大王”,幫她看守幾十畝紅樹林。
虹姐看着我的眼色,就知道我沒有“上道”,遂諷刺地笑着說,那“富商”是觊觎我的美色,想把我哄去做他的壓寨夫人。
我又怎麽可能信虹姐的鬼話,她和那“富商”,說不定是串通好的。
我艱難地對着虹姐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疲倦地不願再多說半句話。
眼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我盯着手機看了看時間,對虹姐嚴聲說:“姐,今天就先這樣吧,我得下班回家了。”
虹姐最能識人臉色了,她已經看出來,就算她再怎樣給我撒嬌賣笑,我今天都不可能留下來繼續“上鐘”了。
“行,你也累得不輕。”虹姐露出了善解人意的笑,卻又随即乖戾地嘆道,“不過你這兩天也沒少掙啊。”
我身心疲倦至極,累得連喘氣都覺得是個體力活兒。
看着虹姐老江湖般的作态,我倦乏地諷刺道:“不掙錢,我來這裏看各路鬼神‘演戲’啊?”
虹姐看出我明顯已經有些控制不住情緒了,她遂魅笑着對我說:“我幫你訂車啊,你得先去我家接孩子是吧,你一定是想孩子了。”
“我已經定完車了。”我亮出手機裏的訂車軟件,給虹姐看了一眼。
“好,那你趕緊去換衣服吧,一會兒車就到了。”虹姐熱心地催道。
至于這份心有幾分真幾分假,我根本不想去探究。所謂“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我們邊走邊看招吧。
每次從足浴店打車,我都需要來到馬路邊的肯德基門口等車,因為定位上沒有我們這家足浴店。
而這個時候的我,已經開始意識到,這家店可能根本不存在,只是用了“鬼障眼”和“鬼打牆”的方法,引誘進了一批潛意識裏就想去洗腳去消費的顧客,還用鬼道上的朋友,招攬了一些有需求且還有財路的孤魂野鬼。
至于虹姐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對我到底抱着怎樣的心理,是利用,是救贖,還是嫉妒,又或是摧毀,再又或者是互助,我一時真看不清眼前這迷霧。
人心之複雜,又豈是三兩天能看透的。
明白得越多,心反而越靜了,不再躁動,不再幻想,只想腳踏實地,在這寒風凜凜的人世,帶着孩子,求一夕生存。
上了網約車以後,我指着路邊我能清楚看見的足浴店大門,問網約車司機:“大哥,你能看見這家足浴店嗎?”
“什麽足浴店?那一片不是老別墅區嗎?”司機大哥詫異地回道,說完便開車載着我走遠了。
“有一家足浴店啊,我都看見了。”突然車後面傳來一位青年男子的聲音。
我低頭一看自己的手機打車軟件,才發現自己匆忙中定的是拼車。
我回頭一望,是位二十歲出頭模樣的年輕人,我驚訝地望着他問:“你能看見那家足浴店?”
“當然能啊,‘足浴足療’這麽大的四個大字,誰看不見啊!”他高聲回道。
“胡扯吧,你們,我在這一片跑網約車都好幾年了,從來都沒有在那一帶看見過什麽足浴店。”司機大哥不可置信地嘀咕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