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當無邊的夜色被火光點亮時,整個圍剿已經進行到後半段。

從绛州運出的貨物已經全都繳獲,駐于绛州的重要人物也已擒獲,沒多久,伍溪送來洛陽、太原等地的飛火傳信,各地已先後出動,皆收獲不菲,這個結果拿回長安複命,為太子接觸危機,已是綽綽有餘。

至此,李星嬈真正松了口氣。

“恭喜殿下,立下大功。”裴鎮的聲音悠悠傳來,李星嬈抿了抿唇,忍着沒噴他。

能進行的如此順利,除了夢境提供的關鍵信息,同樣有裴鎮的功勞,由始至終,他都表現的很淡定,或許這場圍剿與他所經歷過的戰場,的确是小巫見大巫。

李星嬈:“同喜,等回了長安,本宮自不會少了你應得的那份。”

裴鎮沉默片刻,說:“臣此行并未來得及上報陛下,如今殿下已達成所願,臣将先行回長安,就不與殿下同行了。”

李星嬈頗為意外:“你要先走?”

裴鎮調侃:“殿下認不得回去的路?”

李星嬈:“你此趟竟是純粹來幫忙的?”

裴鎮無奈的嘆了口氣,意味深長的看向她。

李星嬈在他的眼神中漸漸了然,輕輕“啊”了一聲,直白道:“宣安侯不曾來此,就證明你并不知黑市內情,既不知情,又從何購得兵器,并且安排在運送花種的板車裏?”

她來到裴鎮面前,腦袋微微一偏:“對嗎?”

裴鎮嘴角噙笑:“要這麽說,殿下從頭到尾也沒有解釋過,你是如何得知這條線索。總不至于,真是神仙托夢吧?”

李星嬈眼神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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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裴鎮意外出現起,除了她身邊的人,對外并未暴露身份,就連他主導做的許多調整和安排,也是借李星嬈的手來實施,真要隐藏他這一趟的行蹤,并非難事。

她如何獲得黑市線索,裴鎮從未追問到底。

禮尚往來,她似乎也不該将事情做得太絕。

兩人對視,猶似一場無言的對峙。

李星嬈嗤笑,轉身就走:“要走就走,又沒人留你。”

……

為防生變,李星嬈在班師回朝之前,率先将整件事情以書面形式詳細奏命,快馬加鞭送回長安。

在她的描述中,滿園花種下出現的兵器,并非是東宮私藏,而是來自于這個盤踞在大魏暗處多年的黑市。

此事太子早有耳聞,但因沒有确切的線索的和證據,未免打草驚蛇,一直在暗中籌備安排。

而這些源自黑市的兵器出現在滿園運出的花種之下,分明是對太子的陷害,旨在讓他引火燒身,自顧不暇,因而無法再繼續着手黑市的調查。

萬幸陛下之英明,太子之果決,以自請禁足東宮之舉,暫時蒙騙了幕後黑手,同時委派長寧公主李星嬈攜東宮兵馬和聖旨秘密奔赴绛州,調兵遣将,結合多時調查的線索發兵清剿,查獲鹽、鐵、銅及諸類在冊禁藥無數,解救遭黑市迫害的無辜百姓多達數百人。

飛鴿傳信比最快的馬還要快一倍,天亮時到了長安。

內容傳開,滿朝震驚!

永嘉帝将太子請上朝堂,讓他當着衆臣的面說一說黑市的事情。

太子不慌不忙,與衆臣一一道來,殿上鴉雀無聲,永嘉帝卻發了火。

“大魏之中竟存着這樣烏煙瘴氣的罪惡之地,連貫東西二都,遠擴太原等地,這是要造反嗎!?巡城武官都是瞎的?掌市署官都是死的!?”

雷霆震怒一發,寧恒當即跪地請罪。

兵器來自黑市而非東宮,寧恒身為巡城金吾衛,非但沒有察覺這一點,反而将矛頭對準太子,險些讓賊人得逞。

永嘉帝氣的将手中的信紙揉成一團,直接砸向寧恒!

這時,裴雍又站了出來,開口先請罪:“微臣查案不力,有負于陛下信任,請陛下降罪!”

太子見狀,又道:“父皇,關于黑市之事,兒臣也是摸索多時才稍有苗頭,且三教九流耳目衆多,極容易打草驚蛇,近來長安發生這麽多事,倘若真是對方報複兒臣,企圖阻止被查,裴大人等自然難以查出線索。”

“幸而長寧不負所托,立下大功,順利解決此事,還請父皇息怒。”

永嘉帝順勢掃過階下衆臣,一聲冷哼,當日在朝堂上大聲質疑者,此刻大氣不敢出。

“啓禀陛下,臣還有一事相禀。”裴雍再次開口。

“何事。”

裴雍想了想,道:“方才太子殿下提及長寧公主,倒是讓微臣想起了這兩日流傳于長安城的另一樁案子。”

“什麽案子?”

裴雍道:“據悉,發現藏兵那日,正是長寧公主于滿園開設花宴那日,而受邀賓客中,有一位是原州刺史何遠道之女何蓮笙。”

“花宴結束當日,何蓮笙莫名失蹤,一度有傳言,是何蓮笙得罪了長寧公主,公主派人綁架了何蓮笙。”

永嘉帝如聞天方夜譚:“簡直混賬!長寧為黑市一事奔波,人都不在長安,她怎麽派人綁架這個何蓮笙?綁了又能做什麽?”

“長寧殿下乃正宮嫡出,貴女典範,又豈會知法犯法,草菅人命,臣要說的是,何蓮笙已被找到,救下她的乃是宣安侯手下的魏副将,如今人也安然送到了樊府。”

永嘉帝神色一凝:“兇手呢?”

裴雍頓了頓,“這正是此事可疑之處。”

何蓮笙失蹤的事情一度傳的沸沸揚揚,談及此事者無不懷疑長寧公主李星嬈。

宣安侯還在原州時,與何遠道文武分治,頗有些交情,就連何蓮笙上京,也是宣安侯一路護送。

所以何蓮笙失蹤後,宣安侯曾派人暗中調查。

就在昨夜,副将魏義于滿園埋伏時,對上了綁架的真兇。

對方企圖将何蓮笙殺埋于滿園的觀景亭之下,好在魏副将及時出手,救下了何蓮笙,可惜的是,那些死士已悉數了斷。

裴雍陳述完,立刻開始分析:“據何蓮笙所說,當時他們拿走了她身上的物件,随意丢在一旁,是為造成深夜不慎遺落的假象,而在觀景亭下殺埋她,是要制造逼真的第一現場。”

“何蓮笙曾因滿園有蛇出沒,毀壞了長寧公主精心布置的珍貴花種,所以對方要借此事,造出長寧公主殘忍報複,将何蓮笙殺埋于花圃,滋養花種的假象,假裝将物件丢棄在旁,正是為日後發掘屍體埋下線索。”

永嘉帝霍然起身:“簡直混賬!”

衆臣紛紛下跪,高呼“陛下息怒”。

“先以刁鑽毒計設計太子,又以殘忍手法誣陷公主,一個三教九流聚集的黑市,也敢對皇子皇女下手,查,繼續查,必須将這黑市給朕剿的幹幹淨淨!裴雍!”

裴雍再拜:“臣在。”

“此事朕交給你辦,待長寧公主回京後,由你接手善後事宜。”

“臣,遵旨!”

……

“殿下,有消息了。”伍溪将剛剛收到的信報遞交給公主。

李星嬈接過一看,唇角輕輕揚了一下。

信是姜珣送的,意思簡單明确——奉公主之命,人已救下,還望公主早日回京,救他出獄吃早飯。

公主讀完信,朗聲笑了起來。

伍溪察覺公主心情不錯,“殿下,可是有什麽好消息。”

李星嬈将信紙丢給他,轉身去整頓軍馬:“自己看看不就知道了。”

伍溪飛快讀完,頓時松了口氣,追上去:“殿下立此大功,又洗脫了嫌疑,此番回到長安,必可揚眉吐氣!”

李星嬈饒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伍溪一愣,忙垂首道:“卑職失言。”

“這麽會失言呢,你說的很對啊。”李星嬈輕飄飄的回道,目光遠眺,悠遠而深邃。

……

“魏義找到了何蓮笙?”裴鎮正擠着水袋給馬喂水,聞言動作一頓。

蘭霁手裏拿着魏義送來的信報,表情有些凝重:“是,而且是在滿園救下的。而且不是他找到,是有人找到了,引他前去,出手救下了人。”

整件事情透着股詭異,蘭霁不解:“到底什麽人會做這種事。”

裴鎮眸光一凝,忽而笑了一聲。

“姜珣。”

裴鎮冷冷吐出這個名字,蘭霁一驚:“怎麽會是他……”

裴鎮閉了閉眼,舒出一口氣。

怎麽不會是他?

除了她,眼下還有誰能左右他?

突然間,周遭傳來異動,裴鎮猛地睜眼,手中水袋蓄力擲了出去!

綠叢影動,蘭霁立刻戒備:“誰!”

她看向裴鎮:“侯爺……”

裴鎮眼神一震,像是想到什麽:“不對勁。”

他轉身上馬,打馬朝着來時的方向奔去。

“侯爺!”蘭霁無奈扶額。

我們這邊怎麽安排你好歹下個命令啊!

……

“殿下,眼下事已辦成,何故還要像來時那般連夜趕路?”

伍溪巡視完回來,見公主獨坐火堆前,看起來消瘦得很,忍不住勸了一句。

李星嬈裹緊身上的小披風,嘆了口氣:“此事只是幫皇兄解了急,依父皇的性子,一定會繼續徹查,直至将整個黑市端的幹幹淨淨,不說無一遺漏,至少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它沒法再複生。”

“目前來說,只有本宮手中掌握最多信息和線索,又豈能優哉游哉花上七八日回程?自然要趕着回到長安,将此事做一個交接,以免夜長夢多。”

伍溪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只是……”

話沒出口,他神色一變,握緊了手中的刀。

夜間的風,無端喧嚣。

“殿下小心。”伍溪沖周圍做了個手勢,衆人會意,紛紛進入備戰狀态,将公主包圍起來。

伍溪持刀在前,目光如鷹審視周圍。

李星嬈目光一凝,即便深夜光線不好,她仍然看到了林間散出的詭異的煙霧:“那是什麽?”

伍溪:“煙霧古怪,勿要吸入!”

可惜晚了,方才幾個站得遠的似乎已經吸到了這些煙霧,手腳開始出現發軟的症狀。

“先送女郎撤離!”

說時遲那時快,伍溪拉着李星嬈就跑,牽過最近的一批馬,翻身而上,順勢将李星嬈拉起。

李星嬈橫坐在伍溪身前,還沒穩住,伍溪已揚鞭打馬,帶着她沖出重圍。

夜空中劃過公主的驚聲尖叫。

“沒坐穩沒坐穩!沒坐穩啊——”

可哪裏有時間停下來讓她慢慢調整坐姿,伍溪一咬牙,一手緊抓缰繩,一手攬過公主的腰,将她死死抱在身前。

“殿下,抓緊,再堅持一下!”

堅持你祖宗!

烈馬每躍一步,李星嬈就能跟着騰起一次,為了穩住她,伍溪力氣很大,腰都要被他箍斷了,還不如給她一刀更痛快!

夜間視野差,即便上路也不可疾行,就在伍溪帶着公主沖出重圍沒多久,馬兒忽然嘶鳴一聲,整個翻倒。

千鈞一發之際,伍溪松了缰繩馬镫,将懷中的人死死抱住,借着功夫巧勁落地滾走,但因姿勢不便和重力增加,仍然摔的不輕。

聽到伍溪悶哼聲時,李星嬈的心都跟着沉了沉。

她飛快從伍溪懷中掙脫,卻見伍溪已昏迷過去。

歹人已至,且呈包圍狀一點點逼近。

李星嬈死死咬牙,在身上摸索一陣,拔出匕首。

歹人見狀,滿不在意的笑起來。

“公主殿下,我們無意為難,若你束手就擒,或許能少吃些苦頭。”

為首之人發完話,沖旁邊給了個眼神,兩個手下會意,上前來擒拿。

李星嬈握緊匕首,眼神冰冷決絕。

她下意識想,若殺不了他們,那就殺了她自己。

身為公主,豈能受辱。

然而,就在這個想法蹦出的一瞬間,腦子裏忽然浮現出一個畫面——

冰冷的塔底,女人每一日都如行屍走肉,不見生氣,以至于看守她的人都對她沒了戒心,甚至松了她的桎梏,給了她一小片自由。

偏偏是這一刻起,形容枯槁的公主眼中,開始有了神色。

即便受盡欺辱,家破人亡,也不能死。

李星嬈,你不能死。

你怎麽有臉死!

“我不能死……”心中的聲音漸漸操控了意識,李星嬈看向手中的匕首,冷意變成了殺意。

就在兩個歹徒來到面前,準備對嬌弱的公主下手時,地上的女人忽然暴起!

較小靈活的身形在近戰中體現的淋漓盡致,躲、劃、擋、刺,一套流暢的招數下來,兩個毫無防備的歹徒痛呼着倒地,捂着流出鮮血的而眼睛嗷嗷大叫。

等李星嬈反應過來自己剛才做了時,心跳隆隆加速,握在手中的匕首隐隐發燙,一種前所未有的興奮和暢快,讓血液逐漸沸騰。

此前,她曾在九華宮後山跟伍溪學過些自保的招數,但是一種感覺明确的告訴她,這種本能般的反擊,不是來自伍溪,而是另外一個人。

一道聲音自腦海深處蕩響,語氣驕傲而愉悅。

——就是這樣,殿下做的很好。

恍然間,天地萬物仿佛沒了聲音,一個無形的影子站在她的身後,握着她持刀的手,與她共舞。

一招一式的演示,教她拿刀,教她出招,教她如何在危險的時刻,救下自己的命。

是誰?

你為何要教我這些?

“拿下她!”

——阿彥,你比那些禁軍高手都厲害,本宮一學就會!

——但臣希望,殿下永遠也用不上這些。

李星嬈睜大眼睛,瞳孔之中映着數道人影,正對着她的那人,胸膛被一把刀破風而來的長刀倏地貫穿,血濺三尺,轟然倒地。

黑影如魅,奔入陣中,掠過那倒地之人的瞬間拔出長刀,奔向她。

腰間一緊,李星嬈被單手抱起,她怔然看着出現在眼前的人,感受着那熟悉的氣息,一時竟分不清現實和夢境。

你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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