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裴鎮的劣酒竟起了作用。

李星嬈無夢無驚的睡了一夜,除開醒得有些早,幾乎算得上這兩日睡的最好的一晚。

而促使她早早醒來的,是一陣若有似無的淡香,睜開眼,枕邊躺着一只小喬徑直的香包。

她沒急着起床,伸手拿過香包在手中把玩,時不時的還嗅一嗅,意外的好聞。

多半又是崔姑姑的手筆,短短幾日功夫,她不知已為她換了幾種香。

可紮根心間的魔,豈是這柔弱的外力可以震撼的。

想到這裏,李星嬈的思緒不禁繞回來,想到了裴鎮的酒,又從酒想到了昨夜的人和事。

她在床上伸了個懶腰,笑了一聲。

還以為大名鼎鼎的宣安侯油鹽不進,原來,還是吃軟不吃硬啊。

時至今日,李星嬈依然記得被刺客追殺的那個晚上見到他時心中所激起的震動。

那種感覺告訴李星嬈,他絕非不相幹的人。

這一路過來,面對他的避嫌,她刻意引誘過,也順從任由過,最終發現,他并非是在欲擒故縱。若她真的放手遠離,他可能頭都不能回。

昨夜的許多話,都是謊話,但挑挑揀揀,倒也有一句是真的。

從前的李星嬈,豈會自降身份來與他示好,說什麽即便是替身也無所謂?

可面對噩夢裏的危險和未知的敵人,這點尊嚴傲氣又算得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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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錯,從她決定轉身找回去開始,每一個字,每一個動作都是設計,或許他看出來了,或許沒看出來。

可當他一改往日态度的時候,就已經證明,她這一步沒有走錯。

這便是突破。

裴鎮心裏真心向誰,假意對誰,李星嬈一點也不在乎。

只待将他身上那層朦胧的外衣剝去,看清他是否是噩夢中的某一個角色,他們之間的關系何去何從,是敵是友,自有分曉。

“呵……”李星嬈回想昨夜賣慘裝乖的樣子,心中唏噓不已。

他居然好這口。

也不知那些曾打算設計攻陷他的女娘們可曾發現到這個關鍵點。

若是……

李星嬈天馬行空的胡思亂想,正當思緒逐漸沒邊時,她忽然一愣,鯉魚打挺般坐起來。

那個晚上他做的事遠比昨夜瘋狂過火,還不是一覺醒來就當無事發生!

眼下還沒見到他,萬一他又故技重施,當作什麽都沒發生,一切還原歸位,那她昨夜那般下作示弱不是白幹了!?

不行!

得先見到人,觀察一下狀态才行。

崔姑姑早已帶人在外等候,聽到公主傳喚,連忙進來伺候,崔姑姑見她有些着急,笑着寬慰:“殿下別急,您忘了,宣安侯已說過,今日在百源驿暫歇一日。”

李星嬈微愣,動作漸漸慢下來,片刻後,她吩咐崔姑姑:“稍後去找宣安侯,就說我有事商議。”

今日休整,對許多人來說都是難得的放松,可裴鎮帶兵嚴謹慣了,包括魏義在內的所有部下都清楚,侯爺所謂的休整,可不是留給他們的。

然而,魏義早間都帶着人操練了兩邊,竟一直沒見裴鎮出現。

剛巧這時候蘭霁找了過來,說是公主找他,魏義更奇怪了,還以為大哥沒來,是因為有要事耽誤了。

“不會出什麽事了吧?”

蘭霁沒好氣:“你出事他都不會出事。”

她讓魏義繼續守着操練,自己折回驿館尋人,沒想到裴鎮并未出門,就在房中。

“侯爺,你……”蘭霁看着坐在案前一動不動的男人,又瞥了眼旁邊的燭火,已經燃盡了。

裴鎮并無點燈睡覺的習慣。

蘭霁試探道:“侯爺,你昨夜沒歇息嗎?”

裴鎮像座枯木般坐在那裏,聽到蘭霁的聲音時才動了動眼,有了生氣。

“嗯。”這一聲應的有些沉,也有掩飾不住的倦意。

“發生什麽事了?”蘭霁很少見裴鎮這樣,總覺得不大對勁。

“無事。”裴鎮終于動了動,手撐在膝蓋上:“想些事情。”

蘭霁奇道:“什麽事情,你想了一夜?”

裴鎮沒答,而是問:“你有事?”

蘭霁這才想起自己來此的原因:“殿下找你。”

裴鎮沉默片刻,從座中起身,動作有些遲緩,時而還停頓一下。

蘭霁便知,他是真的在這兒坐了一夜,連今早的操練都沒去。

有問題。

蘭霁看破不說破,見裴鎮這樣就要去見公主,連忙攔住:“你也不梳洗梳洗。”

裴鎮看她一眼,竟然什麽都沒說,叫來驿館的人準備盥洗用品。

他動作利索,三兩下就收拾好了,人看起來精神,說話也有了氣力:“往洛陽城送的信有回應嗎”

蘭霁一經提醒,連忙道:“有信了,本也要告訴你的,誰知公主先找來,我便一直忙着找你了。百裏氏回的信,讓公主好生在驿站歇息,剩下的事情,他們自有安排。”

裴鎮:“好,讓他們安排。”

蘭霁揣摩了一下裴鎮的想法,點點頭:“也是,早日将公主交給洛陽這邊的人,咱們也不必整日提心吊膽。好在她這一路平平安安。”

裴鎮仍沒答話。

今日天氣晴好,崔姑姑一早就讓奴婢們将門窗打開,日頭招進來,房中亮堂暖和,微風卷花香入室而過,就這樣靜靜待在房中已是無限惬意。

裴鎮來時,一眼見到坐在窗邊支着頭看書的李星嬈。

日光映照在發間,金釵熠熠生輝,襯得那白皙粉面的人兒優雅而華貴,一路匆忙,唯她不染塵埃。

遠遠的一眼凝視,窗下之人似有所感,轉頭看出來,倏然一笑,便連這明媚春日都黯然失色。

蘭霁看的心髒怦怦跳,同為女子,她都覺得美不勝收。

然下一刻,眼前人影一晃,正當蘭霁以為自己看錯了時,就見裴鎮已徑直走到廊下,去到窗邊。

男人高大健碩,迎面走來時打下一片黑壓壓的陰影。

李星嬈握着書,擋在眉骨處,微微擡首:“你擋到光了。”

裴鎮這才看清她面前擺着的一摞書,都是民俗風情的地理志。

“光太強,看書毀眼睛。”

李星嬈眼神一動,忐忑了一早上的心情終于平複下來。

她擡起一條手臂搭在窗臺上:“你一個舞刀弄劍的粗人,倒是知道讀書的講究。”

裴鎮聽出她話中的打趣,擡手撐在窗臺上,俯身下來:“我讀過書,認得字。”

言下之意,他是武夫,卻非白丁,當然知道讀書的講究。

“啊——”李星嬈意味深長的應了一聲:“你對,聽你的。”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話中內容都很正常,氛圍也和睦得很,但偏偏就是說話的兩個人站在一起,便叫旁觀的看客目瞪口呆。

蘭霁脖子都伸出去了。

這時,一只手從裴鎮腰側伸出來,将他輕輕撥開。

李星嬈這才看到與他同行過來的蘭霁。

“蘭将軍也來了。”

蘭霁回神,支支吾吾半晌,一句簡單的回應愣是發不出來。

是她早上沒有睡醒,還是裴鎮昨夜被奇怪的東西奪了舍?

蘭霁是過來人,男女關系的所有細微變化她最是敏銳,捕捉起來比貓捉老鼠還利索,眼前這兩人,分明……

可……沒道理!

裴鎮一聲喊,蘭霁徹底回神:“啊?”

裴鎮:“殿下問你,可有事禀?”

蘭霁看了眼裴鎮,連忙上前:“有的有的。殿下,末将已往洛陽城送過書信,百裏刺史聽聞殿下親臨洛陽,身體抱恙,以命人備下車馬,明日将會親自前來迎殿下入城。”

蘭霁口中的百裏刺史,便是李星嬈的堂舅百裏寧。

在李星嬈的記憶裏,外祖母是因難纏而亡,生下母後之後就過世了,外祖父一直沒有再娶,憂思過度,也走得很早。

母親很小的時候,就被大房過繼,成了大房嫡女,待進宮封後之後,幾乎沒有再回來過。

雖然百裏氏隔兩年便會前往長安拜見,但李星嬈那時正是鬧別扭的巅峰時期,自己母親都沒好臉色,哪裏有心思應付這些從生下來便沒怎麽見過的親戚?

是以,聽到蘭霁說起這位寧舅舅,李星嬈在腦中思索了很久很久,也只有一個模糊的大概。

就在這時,身邊的裴鎮忽道:“見到了自然就認得了。”

李星嬈眼神輕動,飛快瞄了他一眼,裴鎮察覺:“怎麽了?”

李星嬈有種被窺伺到心思的心虛,這讓她不免擔心,裴鎮如此敏銳的人,當真會因為昨夜那三分醉七分演的伎倆動容,真的與她破冰往來?

“你又知道我在想什麽?”她不承認被他勘破心思,故意往別處扯。

裴鎮默了默:“那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今次入府,一定有許多人是初次見面,送些什麽才合适。”

裴鎮笑了一下,毫不留情的戳穿:“原來那些随殿下走了一路的車裏,放的不是要給府中親眷的禮物?”

李星嬈語塞。

還真被他說中了。

母後雖讓她走這一趟,但要她操心的地方少之又少,連給府中人準備的禮物,都是慧姑姑親手操辦,一一對應,又與崔姑姑對接,從拿走到出手,都不需要她費神。

到這裏,李星嬈忽然有點回過味來了。

今日見到的裴鎮,的确不同。

不像從前那般避之唯恐不及,将自己的一切都收束起來,讓她無從下手。

他變被動為主動,不遮掩,不含糊,直截了當的來去,反倒讓她應接不暇。

若她一直掩飾,久了根本不用他來戳破,他看她就跟看戲似的。

思及此,李星嬈身子一松,挑眉看他:“是備了見面禮,那又如何?難得今日不用趕路,我想外出走走,看看這洛陽城外的地界有什麽新鮮玩意兒,若是得心,多添一兩件見面禮,不可以嗎?”

裴鎮看了她片刻,“牽馬還是套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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