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譚昭跟在虞明鏡身後一道離開了客棧,街上絡繹不絕的行人多是帶刀帶劍的武林人士,看見兩個天禪宗弟子時都不約而同投去好奇的視線。

天禪宗因着二宗主虞徹寒的名氣,在江湖武林中可謂家喻戶曉,連帶着整個天禪宗都受到密切關注,只要在街上看到一個天禪宗弟子都會帶着似豔似羨的口吻,談論起那位霜劍虞徹寒。

鎮子離天禪山不過二十裏地,鎮上的人是早就習慣了天禪宗弟子出入的身影,可這兩日天禪山的動靜鬧得沸沸揚揚,街上就多了許多從其他地方趕來的人。

譚昭忍着想把面具戴上的沖動,不悅道:“他們為什麽老是看我們?”

虞明鏡是已經習慣了,“無事,他們只是看我們的衣服。”

譚昭低頭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腕甲和衣衫上精致的玉塵紋,理解般點點頭,嘀咕了句:“那是挺好看的。”

去往天禪山一路,兩人遇見不少往西南方向離開的人,看見譚昭和虞明鏡時也不過投去好奇的一眼,而後行色匆匆結伴離開。

譚昭聽見他們當中有人說到虞徹寒的名字,忍不住停下仔細聽了聽。

“虞徹寒回來了!人在蓮心鎮!”

“蓮心鎮距離天禪山三十裏!他在那裏幹什麽?”

“這我哪知道,山腳下守着的人已經去了大半!再不快點趕不上熱鬧!這次錯過了下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見虞徹寒。”

譚昭收回視線,慢慢走到在前路等着他的虞明鏡身旁,問:“我們不等他嗎?”

“二宗主之後會自行回天禪宗,現在首要做的是你和我先回去。”虞明鏡領着人朝已經近在眼前的巍峨山峰走去。

天禪山坐落大燕國土北面,周圍險山環繞,煙霧飄渺,山水如墨深重又難掩盎然春意。

此時正值早春時節,山間寒意重,連空氣都有些濕漉漉的,山上煙雲袅袅如同仙境,擡頭望時竟是看不到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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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昭跟在虞明鏡身後走過一座石橋,遠遠看見樹下溪澗邊上還站着零星幾個人。

那幾個人也看見了譚昭他們,投去打量的視線。

虞明鏡并未理會他們,擡腳踏上了登山石階。

譚昭跟在他後面走,直到看不見那些人了才問:“他們為什麽不上來?”

“他們不敢上來。”虞明鏡道:“這裏是天禪山,腳下這條唯一能登上山頂的石階共有七千六百六十六層,每上九百五十層就會遇到一條岔口,這一路共有八條岔口,這意味着在你登上天禪山的這一路,需要做八次選擇,往左還是往右,只要選錯了一條,山頂便與你無緣了,加之這一路的機關和陣法,是生是死便看個人命數。”

“就沒有人運氣好都選對了?”

“有。”虞明鏡點頭,“自然有誤打誤撞走上來的,但下場還不如選錯了。”

“嗯?”

“因為上去了很大可能要直面宗主。”虞明鏡說到這位天禪宗宗主時表情有些微妙,似敬畏又似無語,“落他手裏了就是生不如死。”

兩人走到九百五十餘層時,腳下的登山石階果然分成了兩條,在譚昭看來兩條路看上去都一樣,并無什麽不同。

虞明鏡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左邊那條繼續往上走。

接下來的一路便一直重複着登山,遇到岔口,選擇後再繼續往上走。

譚昭體力不比虞明鏡,累了就坐下歇息會兒,倒一點不像和虞徹寒一起走時,沒幾步就耍賴不肯走的樣子。

不知過了多久,天色漸暗已至黃昏的時辰。

譚昭人已經走懵了,數不清到底過了幾個岔口,在他又想一屁股坐下休息的時候,虞明鏡拉住了他的手臂,“已經到山門了。”

譚昭擡頭一看,山門确實已近眼前,只好撐着繼續往上爬。

雖是在高山上,天禪宗的山門卻建得一點也不含糊,古樸雅致,頂上刻着的天禪宗三個字遒勁有力,神韻超逸,盡顯百年宗門的威嚴和肅穆。

山門後又是百餘層石階,入眼便是亭臺樓閣,懸池飛瀑,煙雲缭繞如似九天仙宮。

譚昭跟在虞明鏡身後走過精致院落中的長廊,路上遇到的每一個人在向虞明鏡行禮後,都向譚昭投去好奇的視線。

在穿過一扇月亮門時,一群少年迎面走來,三五成群勾肩搭背,看那滿頭大汗,衣襟濕透的樣子應是剛練完武回來,也不知道他們是說起了什麽趣事,幾人哈哈大笑特別開懷,洋溢着少年人的朝氣蓬勃。

當他們看見虞明鏡時,臉上的笑意更盛,“明鏡師兄!”

一群人熙熙攘攘地湊了上來将虞明鏡圍成一圈,你一言我一語,“怎麽今日沒看見明鏡師兄?”

“诶呀傻!今早二宗主的信鴿從大家腦袋上飛過,想也知道是幫二宗主辦事去了。”

“不愧是明鏡師兄,平日裏宗主有什麽事都是找師兄去辦的,沒想到現在連二宗主都是!”

“明鏡師兄做事利索人又聰慧,我看下一任首席弟子非明鏡師兄莫屬了!”

明顯是這群少年為首的人和虞明鏡似乎要更熟識些,譚昭聽見他問,“二宗主叫你下山是去辦何事?可是與山下那幫人有關?”天禪山腳下的動靜自然瞞不過在山上的人,而此刻總受江湖武林過分關注的虞徹寒不在天禪宗,任誰看都知與其脫不了幹系。

虞徹寒雖為天禪宗二宗主,這麽多年來卻沒有收一個弟子,久居天禪山,卻一直獨居在遠離宗門弟子的望雪閣,除了他的師兄天禪宗宗主虞劍心外,天禪宗弟子未經允許不得入內,所以許多天禪宗弟子其實都沒怎麽見過虞徹寒。

而虞明鏡是天禪宗衆多弟子中資歷最好的一個,師承宗主虞劍心,是最有望成為下一任天禪宗首席弟子的人。

這樣一個前途無量的弟子,自然是有許多人想與其深交的。

譚昭站在邊上聽他們奉承虞明鏡,無聊地打了個哈欠。

站在最外圍的一個少年注意到了他,指着問:“他是誰?”

這一問,所有人都朝譚昭看去,發現是個陌生的面孔,也不像是外門的弟子。

“他是二宗主帶回來的人,名為譚昭,之後一段時日他都會待在天禪宗。”虞明鏡道。

一聽是虞徹寒帶回來的人,幾個少年看譚昭的目光都變得有些不同,除了好奇外還多了些打量。

譚昭任他們看,也沒有說什麽。

虞明鏡領着人走後,幾個少年還站在原地,“那小子長得倒挺好看的,跟個小姑娘似的。”

“二宗主要明鏡師兄帶個外人回來幹什麽?該不會是要收為徒吧?”

“那怎麽可能!他連外門弟子都算不上,最多算是借住的客人吧,之前又不是沒有過,那個前武林盟主程江遠不就在天禪山住過幾日?”

“哎,好好的突然提他幹什麽。”

“就是,人可是死在二宗主的望雪閣的,哎,多晦氣。”

“你們說他受了那麽重的傷還來咱這找二宗主幹什麽?”

“那又不關咱們的事,走走走!再不快點沒飯吃了。”

一群少年吵吵嚷嚷地離開。

虞明鏡收到的虞徹寒書信上除了交代要把譚昭帶回天禪宗,還讓他把人交給負責為天禪宗弟子們講學的虞老先生那,交由虞老先生安排。

虞老先生名為虞書承,已是花甲之年,未近而立時便在天禪宗為弟子講學,三十年光陰裏不曾下過天禪山,一直待在天禪宗一角學堂,一視同仁地為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講學。

虞明鏡領着人進學堂後院的時候,虞老先生正在批改弟子的作業,一手執筆,一手摸着自己已經花白的胡子,眯着眼睛看紙上的字。

“先生。”虞明鏡站在院子朝側對着他們的虞老先生行禮。

“嗯。”虞老先生低低應了聲,眼睛卻沒有看他們。

譚昭提着自己的小包袱站在虞明鏡身後,安安靜靜地盯着虞老先生看。

“這位是譚昭,二宗主讓我把人帶來先生這,由先生安排。”

虞老先生聽到是虞徹寒的意思才慢騰騰地擡眼,轉頭看譚昭,問:“哪個昭?”

“日刀口。”譚昭應道。

“芳與澤其雜糅兮,唯昭質其猶未虧。”虞老先生悠悠說完提着筆轉回身繼續批改作業,又接着道:“昭,是個好字。”

虞老先生前面說的譚昭一句也沒聽明白,最後一句倒是聽明白了,“我也覺得是個好字。”

虞老先生呵呵一笑,“你覺得這個字好在哪裏?”

“容易寫。”

虞明鏡聽得抿唇忍住笑。

虞老先生執筆沾了沾桌上硯臺的墨汁,“留下吧。”

虞明鏡作揖行禮後離開。

學堂的小院裏只剩下譚昭和虞老先生。

“過來坐吧。”

譚昭提着自己的包袱踩上石階,盤腿坐在虞老先生的矮桌前,看他一筆一劃,不緊不慢地批改。

“屋裏有水和點心,自己拿。”虞老先生筆杆子朝邊上一指,屋子裏的圓桌上擺着一個圓盤,上面放着一壺茶和一碟點心。

譚昭把圓盤搬到廊下,就地坐在紅木地板上,喝茶吃點心,院子裏的驚鹿盛滿了一竹筒的水,敲在石頭上發出‘嗒’的一聲。

在天色徹底暗下前,有一個少年輕手輕腳地進來給燈架和壁上的挂燈點上蠟燭,又另外掌了一盞油燈送到虞老先生桌上,出去的時候還好奇地看了眼坐在廊下的譚昭。

明亮的燭光下,虞老先生仍在批改桌上的作業,譚昭保持盤腿面朝院門的姿勢坐了很長時間,如老僧入定般。

夜漸深,虞老先生吹滅了桌上的油燈,沖門喊了聲,“葉星。”

方才進來點燈的少年推門而入,“是,先生。”

“譚昭和你睡一個屋吧,你領他一起回去歇着。”

譚昭轉過頭看那叫葉星的少年,眉目清秀,氣質溫和,一看就是脾氣極好的人。

譚昭随他一道出門前,虞老先生又道:“明日辰時記得來學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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