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葉星提着一盞小燈籠走在前面,領着譚昭走到學堂外不遠處一個偏僻的小院。

夜已深,院裏門窗卻還透着燭火,隐約還能聽見有人說話的聲音。

葉星一手提燈籠一手扶門,等譚昭進來後才輕手輕腳地關上門,走到房門外時還擡手輕敲了三下才推門進去。

屋子裏是大通鋪,有五個年紀相仿的少年,譚昭進來時他們一個盤腿坐在床榻上看書,一個就着并沒有多明亮的燭火寫字,兩個在對弈下圍棋,還有一個已經睡下了。

看見譚昭進來,四人都投去好奇的視線。

葉星把燈籠裏的蠟燭吹滅後收好才道:“他叫譚昭,先生讓他和我們睡一個屋。”

四個少年可無可不無地點點頭。

約過一盞茶的時間,幾個人就都鑽被子裏睡下了。

譚昭睡在最邊上,挨着葉星,漆黑的房間裏還能聽見有兩個沒睡的在小聲說話。

譚昭就着這一個字也沒聽清楚的竊竊私語慢慢睡熟了。

次日清晨一大早,一聲渾厚古樸的鐘聲響徹天禪山。

譚昭剛把眼睛睜開,其他六個人已經猛地掀開被子坐起身,穿鞋換衣服。

“譚昭,動作要快些。”葉星一邊穿衣服一邊對還坐在床榻上睜着惺忪睡眼的人道:“鐘聲響後要在一盞茶的時間內趕到太極殿前。”

其他五人已經在院子裏洗漱完跑走了。

譚昭還坐在床榻上,葉星急急忙忙地跑進來,拿起譚昭昨晚丢在一邊的衣服幫他穿,“快醒醒快醒醒!再不快些就要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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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兩人趕到太極殿前時,刻着巨大太極圖騰的空地上已經站滿了人,葉星拖着還未睡醒的譚昭站在方陣的最後。

巍峨雄偉的太極殿前,一個年過不惑的男人立在百層臺階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太極殿前的人,棱角分明的臉上一派不茍言笑。

天禪宗的弟子們明顯很憷他,數百人站在太極殿前的空地上,沒有一個人敢東張西望竊竊私語。

“人都站在太極殿前了,還睡着?”

中氣十足的聲音沒見有多大聲卻清楚地傳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裏。

譚昭頓時一個激靈,猛地睜開千斤重的眼皮,滿心驚詫,瞌睡都被吓跑了,“這麽遠他都看見了?”

“噓。”葉星目不斜視,提醒他不要說話。

“既然留在天禪宗,就要恪守天禪宗的規矩,否則,我不管你是誰帶上來的,都會依規論處,将你逐下天禪山。”

在場的天禪宗弟子聽得雲裏霧裏,只有譚昭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人群解散之後分成數撥人往不同方向離開,外門弟子站在方陣後方,是最後離開的。

譚昭跟在葉星身後朝虞老先生所在的學堂走去,離開前,那站在太極殿前的人還沒有離開,立在原處遠遠望着譚昭。

等走遠了些譚昭才問葉星,“剛才站在那上面的人是誰?”

“天禪宗首席劍術老師虞重光。”葉星答道。

“我們需要上他的課嗎?”

“他是內門弟子的劍術老師,外門弟子的劍術老師不是他。”葉星道:“今天是初一,每逢初一天禪宗都有一次劍術考核,內門弟子和外門弟子都要參加,未時我們需要在太極殿前集合。”

譚昭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這種剛上山的也要參加劍術考核嗎?”

葉星抿唇想了想,“你既然已經上了天禪山那便是天禪宗弟子,天禪宗有個規矩,缺席初一劍術考核者,逐下山。”

“這怎麽……”譚昭擰着眉,“老想着把人趕下山……”

“唉,規矩如此。”葉星擡手拍了拍譚昭的肩膀,寬慰道:“你也不用太擔心劍術考核,應該是抽不到你的。”

譚昭不明他話裏的意思,正想問何意,眼角餘光忽地瞄到了遠處山峰上的一座樓閣。

樓閣精巧雅致,高居險山雲巅,似可望不可及般遙遠。

譚昭不由指着樓閣問:“那是什麽地方?”

“望雪閣,二宗主的住處。”

譚昭恍然,“原來虞徹寒住在那裏。”

葉星看了他一眼,“你應尊稱二宗主。”

譚昭左耳進右耳出,“我要怎麽才能見到虞徹寒?”

“二宗主獨居望雪閣,一般不出來。”葉星搖頭,又複道:“你應尊稱二宗主,不可直呼名諱。”

“好好好二宗主。”譚昭敷衍地應着。

兩人并肩走進學堂的時候,虞老先生已經到了,他坐在書案前,慢悠悠地翻閱桌上的古籍。

譚昭坐在葉星旁邊的位置上,桌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桌角上還擺着一大摞書籍。

虞老先生說話時特有的那種慢悠悠的調子一響,譚昭眼皮就開始發沉。

他身邊的葉星認認真真地執筆在課本上做批注,譚昭的腦袋卻是越點越低。

沒過一會兒,整個學堂只聽一聲沉悶的“咚”,然後就是一聲“唉喲”。

所有人轉頭一看,譚昭正捂着生疼的額頭龇牙咧嘴。

在看清譚昭的臉後,整個學堂靜止一秒,然後哄堂大笑。

譚昭一臉茫然。

最後還是忍笑的葉星遞給了他一條手巾,示意他擦一下臉。

譚昭不明所以地接過手巾,往臉上一抹,抹下一片黑色,驚訝地瞪大了眼睛,往桌上一看才知,他剛打瞌睡,毛筆抓在手上,墨汁滴了一整張宣紙都是,他方才這一磕桌上,正好沾了一臉墨。

虞老先生也笑,摸着胡子對譚昭道:“快去洗個臉。”

譚昭噢了一聲,頂着張花貓臉走出學堂,把一室哄笑留在身後。

而譚昭這一走,散學了人都沒再回來。

天禪宗 望雪閣

“你就這麽把人丢給虞書承?”

始終背對着大門靜坐的人連眼睛都沒有睜開,坐在一室昏暗中,沒有應話。

“山下那批人,程江遠的死,你就不管了?”

虞徹寒還是沒有理他。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麽。”虞劍心望着虞徹寒的背影,輕輕嘆了口氣,“若要說你淡漠,你又确實千裏迢迢地把程江遠的兒子接回天禪宗,可要說你不是淡漠,你又确實沒有要為程江遠報仇的意思。”

“他死前所托只有譚昭,并未要我替他報仇。”虞徹寒低磁的嗓音如水面暈開的漣漪,藏着水的涼意,又輕柔地蕩開清淺的波瀾。

“話雖如此……”虞劍心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想了想又接着道:“山腳下那些人為什麽要找譚昭你也不查查?”

“不必,因為譚昭在我這裏。”

虞徹寒無所謂他們找譚昭要做什麽,譚昭只要待在天禪山上就是安全的,找不到譚昭不管他們想做什麽都是無計可施。

虞劍心還想說什麽,耳邊忽然聽見門外窸窸窣窣的動靜,疑惑:“他是怎麽過來的?”

虞徹寒沒應他。

“要我幫你把他趕回去嗎?”

“你出去。”虞徹寒淡淡道。

“啧。”虞劍心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人已經在門外了!”

“窗。”虞徹寒言簡意赅。

“行行行,我走我走。”虞劍心推開其中一扇窗戶,看着窗外萬丈懸崖嘆氣,“叫親師兄跳崖的天底下我看就你一個,無情!”

虞徹寒沒理他,望雪閣在虞劍心走後就恢複該有的寂靜。

沒多久,緊閉的大門就被推開了一條縫,門外的人像在和誰對什麽暗號般,怕被人聽見似的小小聲,“虞徹寒在嗎?”

“嗯。”

大門一下就被推開了,譚昭從門外跑進來,撲通坐到虞徹寒面前,滿臉欣喜,“你真的在這啊!”

虞徹寒緩緩睜開眼睛,見他一臉墨水,眼底暈開一點微不可察的笑意,“你的臉怎麽了?”

譚昭看見虞徹寒開心得呵呵傻樂,“沒怎麽,不小心弄到的。”

“你怎麽不在學堂裏?”

“先生要我出來洗臉。”譚昭乖乖應答。

“那你為何會在此處?”

“我想你了,來看看你。”譚昭挪着屁股又往虞徹寒跟前湊了湊,秀美的臉龐挂着甜甜的笑意。

虞徹寒淡淡看了他一眼,阖上眼,“那你現在看過了,回去吧。”

譚昭屁股又往前挪了挪,“那我之後還能來看你嗎?”

“不可以。”

“那我不回去了。”

“……”

“我就待在這哪都不去。”

“……可以。”

譚昭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回去的時候他聽虞徹寒的話從後山山門走,守着山門的弟子一看他從望雪閣那頭出來驚得跟見了鬼似的,指着譚昭支支吾吾地問:“你你你怎麽進去的?”

“自然是走進去的。”譚昭一臉你在說什麽廢話。

這人卻不是個好說話的,反應過來立馬抽出腰間的佩劍,劍指譚昭厲聲道:“天禪宗弟子未經允許不得入望雪閣,違者押入太極殿由宗主發落!”

“是我允許他進來的。”

望雪閣上飄下一個聲音,是虞徹寒。

那持劍對着譚昭的弟子聞聲一愣。

“此後他可随意出入望雪閣。”

說完這一句話望雪閣便沒再有聲音。

那震驚得仿佛靈魂都出了竅的天禪宗弟子好半天才回過神,反手收起劍朝望雪閣方向作揖,“是。”

譚昭抿唇笑得特別好看,眼角眉梢都染着得意,搖頭晃腦地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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