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天禪宗樓閣邊上的山炸了,距離後山極近。

太極殿下聚集的天禪宗弟子幾乎立刻拔出別在腰間不離身的佩劍。

臺階上,虞劍心從太師椅上站起來,沉聲發號施令:“天禪宗弟子中!列屬‘十天幹’的即刻前往後山!‘十二地支’留守宗門!攝提格!大荒落!大淵獻!擺陣太極殿!宗祠和藏書閣!”

底下數百位天禪宗弟子領命後往各個不同的方向離開,一時間,天禪宗宛若九天仙閣的屋檐上白影跳動。

虞劍心和虞徹寒也一同去往了後山。

天禪宗每一個登記在冊的弟子都會被編入某個十五到二十人的小組中,小組以天幹地支中十天幹和十二地支命名,為的就是在有人攻入天禪宗時,每個弟子都能準确地接收到命令。

天禪宗成立自此三百餘年,從未有人以如此大的陣仗攻入天禪山,天禪宗所有弟子可謂是嚴陣以待。

後山的搜尋還在繼續,‘十天幹’的弟子沒有放過一草一木,幾乎是以天羅地網之勢包圍後山,卻一無所獲。

虞徹寒與虞劍心立在望雪閣高高的屋檐上,檐角下懸挂着的銅鈴随風輕搖發出叮叮脆響。

除了天禪宗弟子的調動外,根本沒有其他動靜。

虞劍心凝視着後山上被炸出的深坑,眼中的疑慮漸深,“這分明是人為。”

虞徹寒沒說話,淡漠的眼神冷冷掃過後山繁盛的草木。

人為,卻沒有人,‘十天幹’搜尋後山,‘十二地支’留守宗門,太極殿,宗祠,藏書閣都有弟子守着,這些要地沒有動靜,那便意味着來人的目的不是這些地方,又或者……他們去的地方沒有人?

不是大舉進攻,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現在天禪宗四處戒嚴,只有一處沒有弟子防守,那就是與後山望雪閣在兩個方向,位置偏僻清幽的悔悟閣。

虞徹寒眼神一淩,站在他身側的虞劍心只覺眼前白影一晃,眨眼間虞徹寒人已飛出數丈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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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門內的弟子眼看着他們的二宗主飛檐走壁,如一只白色的大鳥從頭頂飛過。

待虞徹寒趕到悔悟閣時,只有一個秀娘昏倒在門外,裏面早已是人去樓空,只有他送給譚昭的那支草編螞蚱躺在地上。

譚昭被人帶走了。

不到一盞茶前,悔悟閣。

譚昭人趴在床上,等着秀娘來給他換藥,指間捏着草編螞蚱底下那根纖細的竹簽兒,手指輕輕撚動,頂上的螞蚱便悠悠轉着圈兒,長長的須兒也跟着轉。

他知道今天是天武會的日子,太極殿的動靜連偏僻如悔悟閣都能聽到些許聲音。

在譚昭無聊得盯着草編螞蚱出神時,一聲震天動地的巨響忽而炸起!把他吓得險些從床上翻下去。

這動靜非比尋常,這得是往山上埋火藥點了引子才能發出的聲音。

不管外頭如何,譚昭在悔悟閣是咬着牙忍痛把自己挪下床,聽秀娘的話,外面如果有什麽動靜就鑽床底下藏好,以防有人闖入他跑都沒法跑。

譚昭很有自知之明,就他這腰臀上的傷,不再過個十天半個月的根本好不利索,這種時候他把自己顧好就行了,省得這個關口還給人添亂。

譚昭剛把自己藏在床底下,悔悟閣的門就讓人推開了。

以譚昭的角度,正好能看到進門的人腳上穿的鞋子,來人不是秀娘,也不是天禪宗的人。

譚昭幾乎立刻就反應過來了,這是沖他來的。

來人的鞋子上沾了些泥點子,進門後就輕手輕腳地往屋裏走。

悔悟閣一共就那麽大點地方,因是懲戒弟子面壁思過用的地方,根本不會有桌椅這種東西,連角落放着的小床都是因為譚昭重傷不能坐不能站只能趴着才搬進來的,一覽無遺之所這人還進來幹嘛?

譚昭心裏正犯着嘀咕,那人的腳步已經停在了床側,站在距離譚昭很近很近的地方,幾乎是譚昭一伸手肘就能碰到他的腳背。

“嗒。”

一顆小小的珠子掉在了地上,滾了兩圈滑進了床底下。

譚昭心裏一跳,完了!這人知道他躲在床底下!可是他怎麽會知道他在這裏?!

還沒等譚昭想明白,那顆滑到他面前的珠子忽然冒出一股異香,譚昭眼前一黑,下一秒便失去了意識。

天禪宗的弟子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看見幾個劍術老師行色匆匆趕往秀娘的藥廬。

虞重光虞燦英等人趕到時,秀娘人還未醒,兩位宗主不見人影。

半個時辰後,虞劍心才風塵仆仆地趕到。

衆人:“宗主。”

虞劍心蹙眉看了眼還在昏迷中的秀娘,掃了在場衆人一眼,問:“徹寒還未回來?”

虞燦英搖頭,“到底出什麽事了宗主?”

“譚昭被人帶走了。”

虞重光不解地問:“為何要帶走他?”

“目的還不知。”虞劍心道:“我和徹寒分兩路追下山,我一路追到山腳下也沒瞧見人影,如果徹寒也沒追上……”

人被帶離天禪山,又不知是何人所為,那可真是天大地大無處可尋了。

沒過多久虞徹寒就回來了,虞劍心看他那陰沉的表情不用問都知道結果。

現在只能寄希望于秀娘。

不知過了多久,躺在小床上的秀娘猛地睜開了眼睛,她的鼻翼動了動,然後像夢游一樣坐起身,緩緩轉過頭看了在場衆人一眼,語氣篤定:“莊生!”

一室人讓她這兩個字說得滿頭霧水。

虞重光:“什麽莊生?”

秀娘吸了吸鼻子,又低頭聞了聞自己的衣襟和衣袖,“這個香氣是莊生,幾厘的粉末就能讓人昏睡半個時辰,絕對錯不了。”

虞燦英問:“你怎麽知道是莊生呢?”

“因為這個香最早是我調制的。”秀娘又猛吸一口氣,将殘留的,所剩不多的香氣吸進鼻子裏,“配方沒改,還是原來我寫的那個,天底下知道這個配方的人不多,我還以為都死了,沒想到也還有人如我一般茍活着。”

“何人帶走譚昭的?”虞徹寒沉聲問。

“那人戴着面具沒看見臉,身法詭谲瞧不出哪門哪派的,輕功倒是不錯。”秀娘仔細回想,“我本是去給譚昭換藥的,走到一半就聽見後山巨響,等我走到悔悟閣時那人正好扛着譚昭出來,譚昭應是被他迷暈了,沒有掙紮。”

“我想把譚昭奪回來,那人揚手撒出一堆粉末,然後我就失去了意識。”秀娘說着冷哼了一聲,“雖然沒看見臉,單憑莊生我就能确定了,帶走譚昭的人,是宿影教。”

......

打破滿室寂靜的人是虞燦英,只見他一臉思索,“好耳熟的名字。”

虞重光瞥了他一眼,提醒道:“二十三年前。”

經這一提醒,虞燦英恍然大悟,“那個二十三年前被武林圍剿的魔教宿影教?不是沒了嗎?我聽說宿影教的教主林逍影身死萬霞谷,之後魔教衆徒四分五裂,此後徹底銷聲匿跡……秀娘你為何僅憑這莊生就斷定是宿影教?”

秀娘沒回答,靜靜看着虞燦英。

虞燦英靈光一閃:“……你是趙秀?”

二十三年前,盛極一時的魔教宿影有個名揚天下的用毒女醫,名為趙秀,林逍影身死萬霞谷後她也随其餘教徒一同銷聲匿跡,很多人都以為她死了,沒想到竟然一直待在天禪宗。

虞劍心回想了一下小時候第一次見到秀娘,“算算時間,你在宿影教被圍剿後的半年就上了天禪山。”

“這件事宗主你也不知道嗎?”虞燦英問。

“不知。”虞劍心搖頭:“我爹從未告訴過我。”

秀娘白了他們一眼,“我改名徐秀就是不想讓人知道我是趙秀,虞老宗主當然不會告訴你。”

“可為何宿影教的殘黨要帶走譚昭?”虞燦英問。

這是最讓人百思不得其解的。

一室靜默中,虞徹寒轉身離開了秀娘的藥廬。

他并沒有下山,而是回了後山的望雪閣。

虞重光等人站在院子裏目送那抹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樓閣間。

虞燦英不無擔憂道:“即使知道是何人所為,也不知該往何處去尋。”

人都走後,秀娘獨自一人躺在藥廬裏,一臉心事重重,她并沒有告訴他們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情,為何她從未見過譚昭,卻覺得譚昭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今日在悔悟閣外,聞到莊生的那一刻,秀娘想起了一個人,那人的面孔在腦海中與譚昭的面孔,重合了三分。

望雪閣

那幾乎從早到晚都靜坐着一個人的地方此時空無一人。

無論是院子還是閣樓處,都不見人影。

譚昭住的地方在望雪閣邊上的小房間裏,在望雪閣還是藏書閣的時候,這裏是值守的弟子歇息的地方,後來成了虞徹寒的住所,結果虞徹寒長年閉關修練,總共也沒踏進這間屋子幾次,就一直擱置着,直到譚昭搬進來。

這是譚昭搬進這裏後,虞徹寒第一次走進這間屋子。

屋子不大不小,該有的桌椅書架床榻一應俱全。

以桌案上的硯臺積灰程度來看,譚昭沒在這裏寫過一個字。

整間屋子裏唯一有人氣的地方就是床榻,被褥卷得亂七八糟的,連枕頭都是歪的,因為譚昭禁足悔悟閣思過,這間屋子的主人已經好些日子沒有回來過了。

虞徹寒在床榻邊上站了一會兒,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進來,只是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在屋子裏走了一圈。

譚昭是他唯一的弟子,兩人朝夕相處半年,虞徹寒一直覺得自己并不算十分了解他,可當他走進這間屋子時,腦海裏卻能想象那行事大大咧咧的少年在這裏生活的畫面。

書架桌案他肯定是不會過去的,每日練完武回到這裏,定是從門直直走到床邊,鞋子一脫被子一掀,一晚上換好幾個姿勢,第二天起床被子也不會疊就出門。

虞劍心都曾看不過去說虞徹寒太縱容譚昭,放眼整個天禪宗,還真沒有哪個弟子過得比譚昭更舒服了。

虞徹寒站了一會兒轉身正欲走,視線卻忽然被藏在床腳被褥下的小木箱子吸引了注意力。

虞徹寒認得,譚昭開口問他要的東西很少,記憶裏似乎只有這個箱子。

虞徹寒默默盯着那個小木箱子半晌,眼底隐約浮出些許掙紮。

他有些好奇,對譚昭而言,是什麽樣的寶貝讓他這麽珍惜?

……

虞徹寒掙紮了一會兒還是把那個箱子拖出來。

箱子并未上鎖,只有外面一個簡單的銅扣,只需把銅扣撥開箱子就能打開。

打開箱子前,虞徹寒隐約猜到了裏面裝的是什麽,但當真的看見裏頭放的東西時,虞徹寒心神還是不住震動,向來淡漠平靜的眼眸底暈染開淺淺的驚詫。

虞劍心在山門等了好一會兒才等來虞徹寒。

虞徹寒看見他似乎也不覺得驚訝。

虞劍心眼看着他從自己身旁走過,走下登山石階,無奈道:“下山了你又要往何處去尋人?”

虞徹寒停下腳步,轉過頭看虞劍心,“不管是哪一路人,都不知道譚昭長什麽樣子,為什麽他們會知道,那個時候譚昭在悔悟閣?又如何知道,那個時候在悔悟閣的人就是他們要找的人?”

說完虞徹寒也沒有要虞劍心回答的意思,轉身繼續往山下走。

虞劍心望着他的背影,“你的意思是天禪宗有人裏應外合?”

虞徹寒往下走了幾層臺階才停下,“師兄,天禪宗也該到清理門戶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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