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第36章

傅千華從未見過如此虛弱蒼白的虞徹寒。

躺在床上,阖着雙眼,安靜得仿佛沒了呼吸。

不只是他,在許多可能與虞徹寒只有一面之緣,甚至連擦身而過都沒有只遠遠望過一眼的人眼中,虞徹寒像是永遠立于不敗之地的人。

他沉默寡言又無比強大,劍一出鞘勝負立分,是以‘霜劍虞徹寒’之名便可震懾整個大燕武林的男人,名聲威望遠立于天禪宗之上。

這樣的一個人,傅千華很難想象他也會受重傷昏迷不醒,即使大夫一個時辰前就在他眼皮底下為虞徹寒包紮傷口。

傅千華站在床側靜靜地注視了一會兒躺在上面的人,而後轉身走出了房間。

因為虞徹寒傷得太重,傅千華并沒有帶他回客棧,而是把人背到了珑桑城的一間醫館裏。

大夫是個年過六旬的老人,無妻無子,僅帶着個據說是無父無母的少年經營醫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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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少年年歲與譚昭相近,名叫辛夷,話少腼腆。

在大夫忙着給虞徹寒包紮重傷的右臂時,譚昭身上的傷是由他處理的。

辛夷似乎挺喜歡譚昭的,許是他很少見到和自己年齡相近的人,突然一下來了個長得很好看的譚昭,心中難免生出一點親近之意。

傅千華走到醫館後院時正好看見他躲在柱子後邊偷偷看坐在臺階上的譚昭。

辛夷一看見他就像受了驚的小兔子,扭頭就跑,不帶回頭。

傅千華看着他匆忙跑遠的背影挑了下眉,走到譚昭身旁坐下,見他正摸着把木梳出神,瞥了眼他又腫又紅的眼睛,語氣不明地說了句,“你師傅醒了看到你這樣得心疼死。”說完靜靜地等他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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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千華沒哄過人,哪裏知道該怎麽做,只能挑着譚昭可能會有反應的話說。

結果譚昭一臉心事重重,不知是根本沒聽進去還是不想理他,連眼皮都沒有擡一下,專注地用指尖輕輕撫摸木梳上的那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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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刻字的習慣傅千華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為什麽譚昭不進去看虞徹寒而是坐在這裏對着把木梳出神。

“我師傅很厲害。”

譚昭突然沒頭沒尾地冒出了這麽一句話,把傅千華聽得一愣。

“虞老先生給我布置的作業很難,我不會寫的時候我師傅會教我。”譚昭說着嘴一扁眼眶又濕了,聲音哽咽,“他知道我的字是什麽樣的。”

傅千華聽得雲裏霧裏,“然後呢?”

譚昭又不說話了,盯着木梳上那個‘寒’字不住地掉眼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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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起來了,那天他并沒有把木梳上的字刻完,是虞徹寒把他沒刻完的字補上的。

以虞徹寒對他的了解,仿他的字跡根本輕而易舉,可他那時候卻沒有細想,只以為是自己刻好的。

可虞徹寒為何要替他補上未刻完的字呢?

譚昭既期待又畏懼深思這個問題的答案,他愛着虞徹寒,打從他第一眼見到他時便無法自拔。這種‘心’的淪陷不講道理,它能輕易擊碎譚昭多年來高高築起的心防,能讓他毫不猶豫就跟他走,哪怕他對他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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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的他只是想,無論如何,只要能留在他的身邊,做什麽他都願意,後來這種想法又變成了只要能擁有他,做什麽他都願意。

他無時無刻不在享受虞徹寒對他的疼愛,也無時無刻不在擔憂,這份只屬于他一個人的疼愛會不會哪一天就被人搶走了,為此,他警惕每一個靠近虞徹寒的人。

他本以為還要過幾年才能知道自己對虞徹寒而言是不是只是一個弟子,現在問題的答案好像提前來了,可他卻陷入了深切的迷茫。

此前他從未想過,他是不是太過依賴虞徹寒?把什麽事情都丢給了他自己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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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他自己的身世還是宿影教亦或是風雨門,他從未對此上過心,因為虞徹寒在他身邊。

他理所當然地依賴他,相信有他在什麽不好的事情都不會發生,因為那是虞徹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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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現在,那麽強大,在他的眼中幾乎是無所不能的虞徹寒就躺在他身後的房間裏昏迷不醒。

因他所累,身負重傷。

這八個字沉甸甸地壓在譚昭心頭,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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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可以為了虞徹寒去死,但他不能接受虞徹寒因他而死。

如果虞徹寒沒有那麽厲害,如果他昨晚沒有從似錦樓裏出來,那他就是因為譚昭死在裏面,這個沒有發生的事實讓譚昭無比恐懼,如墜冰窖。

像昨夜的情形也許未來還會再發生,只要他身上有那些人想要的東西,不管是什麽,他都将置于險地,置于也許會把虞徹寒害死的險地。

虞徹寒有多少條命,多少運氣能一再死裏逃生?

凡胎肉體,能經受住多少次這樣的傷害?

譚昭木然地眨了眨幹得生疼的眼睛,心中已然有了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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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徹寒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才悠悠醒轉。

睜眼時床側坐着傅千華,他默默環視了周圍一眼,沒有看到譚昭。

傅千華一看他醒了立時一臉驚喜地站起身,“虞二宗主!”

虞徹寒微微點頭,示意自己已經恢複了意識。

“口渴嗎?可要喝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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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徹寒又再點頭,傅千華馬上轉身去倒了杯水,回來時虞徹寒已經自己坐起來,正低頭看着自己纏滿紗布的右臂。

傅千華把杯子遞給他,給他拿了個枕頭靠在身後,好坐得舒服一些。

虞徹寒沒有着急喝水,而是擡頭把不大的一間房又環視了一遍,确定沒有看見譚昭才抿了口杯子裏的溫水,視線落在并未關嚴實的房門上,問傅千華,“小昭呢?”

“在院子裏坐着呢。”傅千華嘆了口氣,“也不知道他在鬧什麽變扭,不肯進來也不肯歇着,就坐在門外的石階上,你躺了多久他坐了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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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徹寒慢慢飲盡杯中的水,将杯子遞還給傅千華,道:“勞煩你幫我叫他進來。”

傅千華點點頭,随手放好杯子走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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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把門打開就看到譚昭站在門外石階下,眼睛的紅腫還未消,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虞二宗主想見你。”說完便從門裏走出來,看着譚昭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慢騰騰地把自己挪進房間裏,才把房門合上,轉身離開,沒再進去打擾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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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徹寒坐在床榻上,靜靜看着進了門後就站在原地低着頭沒再往前走的人,淡淡地說了句,“小昭不想看見師傅?”

譚昭緊抿着唇猛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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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為何不擡頭看我?”

譚昭猶豫了片刻,緩緩擡頭看向床榻,視線對上虞徹寒的那一瞬,紅腫的眼睛又漫開了一層水霧,泫然欲泣。

虞徹寒一看他這樣心馬上就軟了,朝他伸出沒有受傷的左手,柔聲哄勸:“好了,到師傅這兒來。”

譚昭根本無法拒絕,走向他的腳步顯出幾分急切。

虞徹寒拉住他的手,什麽也沒有說,只是仔細地把人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确定沒有大礙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他拉着譚昭的手微微一使力,把人拉到身側坐着,左手拇指輕輕拂過譚昭泛紅的眼角,“怎麽哭得這麽厲害?”

譚昭不肯說話,淚水在眼眶裏一圈圈地打轉。

他抓起虞徹寒的左手,臉頰緊貼着他的手心,緩了又緩還是忍不住,一聲哽咽的師傅滿是委屈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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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徹寒看着他,輕聲道:“我的徒兒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哭的?”

譚昭哭得打了一個嗝,把眼睛埋在虞徹寒手裏,“師傅……”

虞徹寒感覺手心越來越重的濕意,微微用了力想把手抽出來,結果譚昭抓得更緊。

“小昭。”

譚昭吸了吸鼻子,哭得聲音又糊又啞,“我再哭會兒……”

他這話說得實在委屈,虞徹寒聽得唇角帶出微不可察的笑意,“再哭會兒就不哭了?”

“……嗯。”譚昭緊抿着唇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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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徹寒也點頭,沒再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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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間裏只能聽到譚昭似有若無的啜泣聲,沒多久就停下了。

他把臉從虞徹寒手心裏擡起來,眼睛紅腫得只能睜開一條縫,不過好在是停下了,當真如他自己說的,再哭一會兒就不哭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後知後覺自己哭成這樣有些不好意思,譚昭低着頭沒看虞徹寒,兩只手倒還是抓着虞徹寒的左手,沒有松開,還似無意識地捏捏那白皙修長的手指上突出的骨節。

虞徹寒看着在自己面前難得沉默不語的人,任他捏玩自己的手指,過了一會兒才問:“眼睛難不難受?”

譚昭點頭,他眼睛都快睜不開了。

“去敷一下眼睛。”

譚昭沒動,不肯走。

“傅公子方才與我說,你一直坐在門外不肯進來,也不肯去歇息。”

“……”

虞徹寒微微一偏頭,看着他道:“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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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開始不聽師傅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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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昭一言不發,慢慢挪動了下屁股,往前蹭了蹭,蹭到距離虞徹寒很近的地方,把腦袋靠上了他的肩膀。

虞徹寒臉側就貼着譚昭柔軟的發絲,他本欲嚴厲些說教譚昭,卻讓他這窩在自己心口的一下軟了心,最後只能輕聲道:“去吧,師傅給你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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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昭聽到這才肯起身往外走,剛打開門就看到站在不遠處藏在柱子後的辛夷。

坐在床榻上的虞徹寒本在他起身往外走時便輕輕阖上雙眼閉目養神,忽然聽見門外譚昭聲音軟軟地喊一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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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徹寒一下就睜開了眼睛,他從未聽見過譚昭用這種語氣和自己以外的人說話,心裏難免有些在意。

心儀?欣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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