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38章

醫館後院動靜這麽大,前院不可能沒有人聽到的。

年邁的徐大夫就聞聲顫顫巍巍地趕過來,人還沒到後院就先喊着了,“辛夷,這是出什麽事了?”

辛夷根本無暇回答徐大夫的話,他丢開了手裏抱着的被子,神色慌亂地拍打緊閉的房門,“小昭!小昭!你怎麽了?你受傷了嗎?”

可是無論辛夷怎麽喊,房門裏都沒有人應他。

而在這房門後,遍地狼藉,所有的桌椅擺設被全數震倒,譚昭就躺倒在門邊,已經失去了意識。

虞徹寒側躺在床榻上,僅用沒有受傷的左手勉力維持身體,緊蹙的眉頭和青筋暴起的額角似在忍受某種強烈的痛苦,渾身汗濕得像剛從水裏撈出來,本就沒多少血色的臉龐更是白得像覆了一層雪白的寒霜。

門外,辛夷還在不停地拍打房門,“小昭!”

裏面還是沒有人應他。

這時,早些時候已經離開醫館的傅千華去而複返,“辛夷!”

他應當是半道上聽到動靜所以匆忙地往回趕,連醫館大門都不走了,直接從後院的院牆翻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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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一看是他回來了臉上驚喜一閃而過,指着房門對他道:“小昭!”

傅千華兩步跨上石階,擡手将眼前的少年往身後推,沉聲道:“我知道了,你躲開些。”說完擡起一腳狠狠踹開了房門。

門剛一打開兩人便不約而同地要往裏走,腳還未跨過門檻就被房間裏驚人的壓迫感懾得急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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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看清房中景象兩人表情俱是一震。

“虞二宗主!”

虞徹寒全身顫抖得厲害,萬蟻噬心般的痛苦兇狠地拉扯他的意識,體內翻騰的內力又像把鍘刀一寸寸地從他身上碾過,不見鮮血的淩遲,真正的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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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份痛苦放在任何一個意志薄弱的人身上,只怕都早已因無法承受而咬舌自盡,虞徹寒卻硬是咬牙強忍着,哪怕一身內力因此像沸騰的水般也強硬地壓制着。

傅千華和辛夷還在因眼前發生的一幕而發怔時,就聽見虞徹寒用低啞得近乎破碎的聲音喊着:“小……昭……”

“對!小昭!”傅千華終于回過神來,連忙讓身旁的辛夷把倒在地上失去意識的譚昭擡走,自己硬着頭皮頂着巨大的壓力往床榻方向走。

虞徹寒內力之深厚強勁,大燕武林根本沒幾個能與他相提并論,此時不知因何原因暴走,就算虞徹寒盡全力壓制,洩出的些許內力已能懾得人雙腿發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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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千華硬着頭皮走到距離床榻幾步之地就沒辦法再往前走了,“虞二宗主。”

“……把小昭帶走!不要讓人,靠近這間屋子!”虞徹寒左手緊握成拳,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石頭堅硬,絲絲縷縷的冰霜之氣自他身下開始蔓延,很快連地上都有了一層極淺的白霜。

傅千華雖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還是馬上按虞徹寒說的去辦。

屋外,辛夷和徐大夫已經帶着昏迷的譚昭躲去了前院,傅千華獨自一人守在院子角落,眉頭緊鎖地盯着虞徹寒所在的房間。

他能聽到裏頭虞徹寒漸漸變得粗重的呼吸,也能感覺到虞徹寒排山倒海般洶湧的內力,卻分外不解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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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徹寒的神智明顯還在,還念着他寶貝徒弟小昭,雖然神色痛苦卻不是猙獰,眼睛也沒有變得血紅,并不像是走火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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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若不是走火入魔,這明顯失控的內力又是為什麽?

還沒等傅千華想明白,房間裏又往外震開一圈強勁的內力,緊閉的門窗發出吱吱悲鳴,連擺在石階邊上的花盆都被震倒了。

這種可怕的動靜并未持續太久,僅僅是小半盞茶的功夫,傅千華卻像過了漫長的一個時辰。

一直到感覺不到虞徹寒霸道的內力傅千華才敢往房門走,走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膽,走到門外了都不敢直接推門而入,而是先屈指敲門,“……虞二宗主?”

門裏沒人應聲。

傅千華猶豫了一會兒後還是直接推開了房門。

虞徹寒倒在床上,氣若游絲臉色蒼白,像是因力竭而陷入了半昏迷。

傅千華大驚下快步走到床側,“虞二宗主!”

抵抗劇烈痛楚後的虞徹寒變得十分虛弱,蒼白的唇艱難地上下開合後,問的還是譚昭,“小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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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事!”傅千華見他放心不下譚昭急忙道:“辛夷和徐大夫正在照顧他,應當只是被內力震暈,并無大礙。”

虞徹寒聽到這才稍稍放下心,緩緩阖上沉重的眼皮。

傅千華想碰他又不敢,只能手足無措地站在一旁看着他,問道:“虞二宗主,你這到底是?”

“……毒發了。”

“毒?!”傅千華驚駭地瞪大了眼睛,“何時中的毒?!”

虞徹寒沒說話,傅千華倒是想起了那晚與譚昭交手的黑衣年輕人,那人臨走前有幾個不同尋常的舉動,莫不是在那時候?!

傅千華細細思索這其中前後,忙問道:“虞二宗主可知中的是何毒?可有辦法解?”

躺在床上的人一聲不響,傅千華見狀扭頭就往外跑,“徐大夫!”

徐大夫不大的一間醫館因這師徒二人又是一陣兵荒馬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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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忙着照顧還在昏迷中的譚昭,徐大夫則是在替虞徹寒把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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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千華在一旁急得團團轉,這重傷未愈又添新毒,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這麽造。

當看到徐大夫收回把脈的手,傅千華連忙上前追問:“徐大夫,有結果了嗎?可知是何毒?”

徐大夫神色凝重地搖了搖頭,“此毒老夫從未見過,不知解法。”

傅千華聽到這一顆心直往下沉,“可會危及性命?”

“暫且不知。”徐大夫沉重道:“這毒十分陰狠霸道,毒發時氣血翻湧直攻心主血脈,內力受其毒性影響猶如一鍋沸騰的水,這其中的痛苦想想便知痛不欲生,現雖未看出其致命性,但若之後再毒發幾次,亦或是一次比一次強,只怕……”

徐大夫的話說到這便沒有再繼續往下說,而是轉而道:“我先開幾張方子,穩住他的元氣。”

傅千華對他作了一揖,“勞煩徐大夫了。”

徐大夫只擺了擺手後轉身往外走,“老夫是醫家。”

另一邊,躺在辛夷房間裏的譚昭昏迷了小半個時辰後便醒了。

辛夷當時正陪在床側,見人睜開眼睛臉上一喜,“小昭!”

譚昭眼神迷茫地望着梁木,“……我怎麽了?”

“你暈過去了。”辛夷起身去倒了杯水回來,一手扶起床上的人,将手中的杯子遞到譚昭手裏,“先喝點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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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昭一杯溫水下去才慢慢想起一些,“……我好像是被內力震倒的。”

辛夷點頭,确實如此。

“誰?”譚昭轉頭問他。

辛夷眨了眨眼睛,沒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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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昭眼底最後一絲迷茫在這靜默中煙消雲散,他把手裏的杯子還給辛夷,掀開身上的被子就要下床。

“小昭,你現在還不能起身。”

辛夷哪裏能攔得住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譚昭鞋都沒穿就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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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昭從辛夷房間裏快步走出來時,屋外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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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珑桑今年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

寒冬臘月,天寒地凍的時候,譚昭像是一點也感覺不到冷,光着腳在地上走,陰沉着臉往虞徹寒所在的房間走去。

辛夷拿着他的鞋子跟在後面跑,“小昭,鞋子。”

譚昭一步不停,用力推開緊閉的房門,他看也沒看同在房中的傅千華,視線直直地落在躺在床榻上的人身上,垂在身側的手指在他看見虞徹寒的那一瞬不住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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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夷晚了他幾步進門的,見他紅着眼睛身體抖如篩糠,有些心疼地道:“小昭……”

譚昭深吸一口氣,聲音哽咽,“我師傅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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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千華看了一眼辛夷,辛夷領會,把手裏拿着的鞋子放下後,兩步一回頭地走出房間,順便帶上門,在屋外站了片刻後還是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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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昭的視線從虞徹寒蒼白的臉上轉到傅千華身上,又再問道:“我師傅怎麽了?”

“……”

“我師傅不可能傷我,可那時震暈我的分明是我師傅的內力……傅千華,你告訴我,我師傅怎麽了?”

“虞二宗主中毒了,毒性很強。”傅千華沉聲道。

譚昭眼底氤氲着一團水霧,淚水就在眼眶裏打轉,卻硬是沒有往下落,“……會死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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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師傅……會死嗎?”

傅千華看着譚昭,堅定道:“不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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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千華又再一次重複道:“虞二宗主不會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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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昭慢慢低下頭。

傅千華朝他走去,從他身旁走過時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去問問徐大夫解毒的事情,你醒了就陪陪你師傅吧。”說完又看了眼地上的鞋子,“把鞋子穿上,你師傅看見你光着腳跑要生氣的。”

傅千華走後,譚昭在原地僵硬地站了片刻後才動作遲緩地穿上鞋,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到虞徹寒身邊,他沒有坐在凳子上,而是跪坐在床側。

又一次,他又一次見到了虞徹寒失去意識躺在床榻上的樣子。

他從未和任何人說過,他恨極了看到這個樣子的虞徹寒,恨到有時候也會恨上自己。

如果沒有他,此時的虞徹寒一定是好好地待在天禪宗的望雪閣裏,不會有人為了搶走他而不擇手段地傷害虞徹寒。

如果沒有他……

譚昭顫抖着伸出雙手握住虞徹寒的左手,額頭抵在其冰涼的手心裏,一行清淚自眼角滑過臉頰,“師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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