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46章
蜿蜒的江河自險山中悠然穿過,泛着深重寒意的江面上緩緩駛過一條小船。
風雨門的人立在江邊的懸崖峭壁上,居高臨下地俯視小船。
“門主,虞徹寒到了。”
“到了就到了。”秦翊朝眼帶漫不經心,連語氣都是閑散的,瞥了眼載着虞徹寒和傅千華的小船後便移開了視線,不知望向何處,“師傅來找弟子那可再正常不過了。”
“可是燕雲鐵騎還未到,那些人也已逼近了萬霞谷……”
“無事,一群宵小不足為懼,而虞徹寒,他想要的與我們不同。”
說話的人聽到這便一點頭,而後又擔憂地看了眼宿影教的方向,“這潛進去的弟兄們還沒有消息……”
“急什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皇帝陛下要的東西,長了腿的都沒處跑,何況是沒有腿的。”秦翊朝笑得眯起了眼睛,“就讓那裏頭鹬蚌相争,我們漁翁得利。”
“……是。”
秦翊朝忽地轉頭看了眼身邊的手下,“你似有不同的見解?”
“不,沒有,門主高見。”
秦翊朝聽到這才滿意地轉回頭,而後又語氣不明地問了句,“還有多久能到?”
“約莫一個時辰。”
“太慢了。”
“這……百裏大人自梧州趕來,快馬加鞭也需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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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翊朝涼涼地看了眼手下,“我會不知道他在哪?”
“……是。”
沒過多久,秦翊朝似終于等得不耐煩了,“我先進去看看,這裏就交給你們了,進去一個人我拿你們是問。”
“是。”
聽見應話秦翊朝便展臂自峭壁上一躍而下,翻飛的衣袂像大鳥乘風,轉眼間便不見蹤影。
萬霞谷中。
林逍遙沒有理會趴在桌上陷入半昏迷意識不甚清醒的清影,而是十分耐心地站在譚昭身後,一言不發地看着他畫,越看臉越僵。
可能是他之前對譚昭的期望太高了,這忽然一下看到現實的深淵有些難以接受。
要知道,譚昭根本就不會畫畫,他畫得最好最拿手最像的就是王八。
他那日與程江遠說自己能畫出一模一樣的完全是哄他父親的,別的不說,就藏寶圖上鮮豔多彩的丹青和一看落筆走勢就知為大家手筆的山水他就不可能畫出來。
最多就用筆蘸墨描個大致輪廓,就這樣他都畫了小一炷香的時間。
當譚昭畫完把手裏的筆往旁邊一丢,莫名自信地對林逍遙說,“好了”時,林逍遙連動都沒有動一下,只保持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桌上那張說是鬼畫符都擡舉了的‘藏寶圖’。
好一會兒林逍遙才輕聲道:“這,就是十庫寶藏的藏寶圖?”
“我怎麽知道?”譚昭冷聲道:“那天我從匣子裏拿出來的圖紙就長這樣。”
林逍遙眉毛一挑,學着譚昭的語氣問:“就長這樣?”
“……反正我已經畫好了,解藥給我。”
林逍遙什麽也沒有說,而是慢慢地直起腰,面無表情地看着他。
氣氛一下陡然轉冷。
譚昭根本不畏懼他,直視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重複:“解藥給我。”
“你拿這樣的東西可換不來你師傅的解藥。”
譚昭猛地站起身,目光如炬:“你不給我?”
林逍遙只是笑,眼底透出深切的寒意,“我好像對小昭太好了,好到讓你忘了一個事實。”
譚昭渾身警惕,瞪着他不說話。
“我要殺你,輕而易舉。”
“是事實還是臆想你清楚。”
兩人在寂靜的房間裏對峙,空氣中仿佛有條看不見的弦已經繃到了極致,随時有斷開的危險。
他們都想殺了對方,卻都因為某種原因而顧忌着沒有下手。
譚昭要解藥,林逍遙要藏寶圖找十庫寶藏。
兩人誰都不願意退一步,也誰都沒辦法進一步,便只能各自僵在原地。
直到房門外傳來隐隐約約的嘈雜聲。
林逍遙慢悠悠地自腰後摸出一把短刀,外面的聲音他自然是聽見了,卻像一點也不放在心上,反倒有心思問譚昭,“小昭要不要猜猜看來的是誰?”
譚昭滿心警惕他的一舉一動,哪有空去管外面來了什麽人,敷衍地答道:“想找我的人那麽多,我怎麽知道來的是誰?說不定是一起來了,你想好怎麽應對了嗎?”
“想好了。”
譚昭緊盯着他,“哦。”
林逍遙忽然嘆了口氣,緩緩伸手将桌上那張不知所雲的‘藏寶圖’折好收起來。
“我看不管怎麽逼你你也畫不出更好的了。”
“……那圖就長這樣。”
“你說是就是吧,畢竟你是這世上唯一一個見過那張圖的人。”林逍遙笑了笑,忽然道:“你知道你父親犯的最大錯誤是什麽嗎?”
譚昭沒說話。
“沒在把你送走後殺了清影。”林逍遙說着轉身走向了仍趴在桌上的人,“如果那之後他就殺了清影,那日書房發生的一切就不會被第四個人知道,他們也不會為了知道程江遠把你藏在哪裏而屠程家滿門,就為了将程江遠逼上絕境,逼得他死前把你托付給虞徹寒。”
林逍遙用另一只手扶起清影的一縷發絲,看着纏繞在指間的發絲慢慢地吐出一口濁氣,沒頭沒尾地說了句,“我真的很讨厭清影。”
說完他忽然抓着清影的衣領把人粗暴地掼在桌上,用力扯開他胸前的衣物,露出一大片白得刺目的胸膛。
譚昭被他這突然的一下驚得大冬天出了一脖子汗,連清影心口上的烙印都沒有第一時間看見。
而林逍遙的視線卻像是固定在那上面一樣,用手中短刀的刀背拍了拍皮肉上的逍影兩個字,“我在身上烙一百個逍影也沒有清影這個來得‘珍貴’。”
譚昭咽了口唾沫,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如往常般,不要透出一點緊張,“清影可不覺得它珍貴。”
林逍遙卻像是沒有聽見他說話,自顧自地道:“這是我哥親手烙下的,我得帶走。”
譚昭被他最後四個字炸出一身雞皮疙瘩,滿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要帶走?!”
“對。”林逍遙松開了抓着清影衣衫的手,朝着他心口舉起手中短刀,“清影是沒用的,我把這塊肉割下來就可以了。”
譚昭想都沒想就撲上去。
也不知是他危機關頭動作變得更加敏捷還是林逍遙太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以至失去防備。
譚昭一手緊抓着他握刀的手腕,一手從後面緊緊勒住他的脖子,使勁使得臉都漲紅了都沒能把林逍遙從清影身前拉開,不過好歹是攔住了林逍遙往清影心口割肉的瘋狂行徑。
而躺在桌上的清影,他明明睜着眼睛還有呼吸卻像已經死了,眼神充滿困惑和迷茫,沒有絲毫血色的唇緩緩吐出輕到連他自己都聽不見的兩個字。
‘珍貴?’
有人說,林逍影打在他心口上,像對待畜生一樣的烙印……珍貴?
譚昭正和林逍遙較勁,他個子比林逍遙小,力氣也不比他大,不過拼着一股骨髓裏的力都榨出來的勁死拖住林逍遙,不讓他靠近清影,硬是從牙縫裏擠出兩個字,“快!走!”
誰知躺在桌上的人沒有動,而是全身痙攣般劇烈地顫動了一下,發出一聲笑。
譚昭剛要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什麽毛病,桌上的人便爆發出近似癫狂的大笑。
整間屋子只能聽見他的笑聲,胸口像破開了一個大洞,無數冷風裹着冰雪往他胸口灌,發出呼呼聲響。
很快譚昭就發現聲音不對,耳邊的笑聲突然變得模糊,本在狂笑的人像喉嚨被什麽給噎住了不得已停下來。
譚昭費勁地把自己的臉從林逍遙身後探出來,看向桌上的人。
只一眼譚昭就僵住了。
清影衣衫大敞地躺在桌上,胸口的鞭痕和青紫的吻痕摻雜在一起,刺目的鮮血争先恐後地從他嘴裏爬出來,染紅了他的下巴,臉頰,脖頸。
“蘇,蘇蘇……”譚昭滿眼驚駭,想去看看他又不敢松開桎梏林逍遙的雙手,他只能忍着眼淚對那人道:“快走!”
清影掙紮着站起身,下巴上的血都滴到了地上,眼神木讷地看着這間房裏除了他以外的兩個人,聲音嘶啞,“……珍貴?”
“你快走!”譚昭大喊:“這種瘋子的話你聽!為什麽不聽我說的!”
清影臉上露出像在哭又像在笑的表情,彎腰撿起地上的一塊瓷片,因為握得太緊,手指都被劃得鮮血淋漓他卻像一點也不痛,在譚昭驚懼的視線中低下頭,手中握着的瓷片靠近了心口那塊烙着逍影的皮膚。
林逍遙意識到他要做什麽,驚怒下驟然暴起,譚昭險些沒拉住他,被他拖得硬是往前走了兩步。
這頭林逍遙要去割清影心口那塊皮肉,那頭清影自己也要動手割。
譚昭被他們二人逼得又氣又難過又害怕,在看到清影手中的瓷片已經貼上皮膚時,像再也忍不住了,崩潰地仰頭帶着哭腔喊了聲,“師傅!”
下一秒!一抹雪白的身影自房門外裹着凜冽寒氣殺到!
譚昭只覺眼前白影一晃,鼻子已經先大腦一步知道來人是誰,還在愣神時身體已經自行反應着松開林逍遙。
一股兇狠的力道迅疾地将林逍遙踢得飛身摔在床榻上,生生砸塌了床榻。
譚昭紅着眼睛,怔怔地看着虞徹寒站在清影身前,左手握住他抓着瓷片的手,沒讓他更進一步動作,聲音冰冷得讓人肝膽劇顫。
“你們會不會太欺負我的徒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