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清晨的光線照進山洞,葉懸止是被山洞外的鳥雀吵醒的,他坐起身子,對面的鐘離行還在閉目養神,葉懸止知道他醒着。玄渚躺在一邊,枕着自己的胳膊,睡得很熟。
在沒有人踏足這裏之前,睡覺是玄渚最常做的事情。
葉懸止起身走出山洞,秘境的清晨是喧嚣的,鳥雀叽叽喳喳,樹枝随風擺動,葉懸止甚至能聽到遠處流水的聲音。
他循着水聲找到一處溪流,溪水清澈冰涼,葉懸止蹲在石頭上對着水面整理頭發,随後從須彌戒中掏出一塊方形玉璧。
他松開手,注入靈力,玉璧漂浮在半空,慢悠悠地轉了一會兒,随後發出淡淡的光。光芒散去,露出一個人影,這是葉懸止的師弟,名叫江白之。他看到葉懸止,神色激動,“師兄,你還好嗎?”
葉懸止道:“我一切都好,鐘離行我也抓到了,不過我們兩個被卷進了南岳秘境裏。”
“南岳秘境?”江白之叫道:“我和師弟師妹們就在南岳秘境裏。”
葉懸止眉頭一松,“那我去找你們,跟你們會和。”
江白之點點頭,頓了頓,道:“我在秘境這幾日,聽到一個傳聞。有人說,南岳秘境的深處,是上古神遺之地,藏有上古神族遺留的寶藏。”
“神遺之地?”葉懸止皺眉,“我從未聽過。”
江白之道:“我先前也不信,可是日月宗和天悲寺都派了人來,來的還都是這一代的佼佼者,還有妖修和魔修,遮遮掩掩的,不知道要做什麽。這南岳秘境,熱鬧地有些過分了。”
葉懸止擔心起來,“魔族橫行肆意,殺人奪寶之事屢見不鮮,你們在秘境裏千萬小心,不要跟他們對上。”
“我心裏有數,”江白之道:“那神遺之地的事......”
葉懸止道:“我盡快跟你們會和,到時候從長計議。”
江白之應是,“師兄,你也萬事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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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懸止點點頭,看着江白之的身影漸漸消失,這才将玉璧收進須彌戒。
他回到山洞,叫醒玄渚,帶着鐘離行,上了飛劍。
飛劍有兩把,鐘離行單獨一把,站在飛劍上,在葉懸止的禁制下動彈不得。葉懸止和玄渚共乘一把,玄渚盤坐在飛劍上,在葉懸止身前,看身邊的流雲和下面的綠樹山川。
葉懸止分神去看他,他倒還挺乖,安安靜靜的坐着,飛吹起他的長發和衣衫,他偶爾伸手去撥弄兩邊的雲彩。
飛劍飛了一整天,在太陽落下去後,濃重的迷霧漫了上來,葉懸止不得不停下來,暫作休息。
降落的地方在湖邊,濃霧散去,皓月當空,湖面映照着天空,美不勝收。葉懸止站在湖邊發呆,忽然覺得這很像遇見玄渚的那個湖。
飛劍一日千裏,居然又回到了原地?
大樹垂着的藤蔓上,挂着一個人。葉懸止看去,只見玄渚挂在藤蔓上,幾根藤蔓托着他,他蕩着手腳,漆黑的眼珠子一眨不眨地盯着葉懸止。
“你在樹上幹什麽?”葉懸止問他。
玄渚慢悠悠地蕩起來,“睡覺啊。”
湖邊是玄渚的地盤,他在這裏很自在。
葉懸止不能像玄渚一樣挂在樹上睡覺,便用法術将樹藤編成了藤床,又從須彌芥子裏拿出枕頭床褥,一樣一樣鋪好。
鐘離行被綁在一棵樹上,冷笑道:“你們昆侖弟子,也太入世了些。”
葉懸止暼他一眼,“不入世,焉能教化世人?”
“只想着凡塵俗世,如何能勘破大道?”
葉懸止摸了摸自己的床榻,又鋪了一層褥子,“古往今來,有幾個人能勘破大道?大道渺茫,人間苦難卻近在眼前。”
鐘離行對此嗤之以鼻,葉懸止也不跟他多費口舌,翻身躺在藤床上。
玄渚不知道什麽時候從藤蔓上下來了,幽幽地挪到葉懸止身邊。
葉懸止看了他一眼,“你也想上來?”
玄渚問道:“這是什麽?”
“這是床,睡覺用的。”葉懸止讓玄渚上來,慷慨地分他一半被子,“這是被子,取暖用的。”
“暖?”玄渚順着葉懸止的力道躺下來,長發霸占了整個枕頭。
葉懸止給他整理他的長發,想了想,抓住玄渚的手。玄渚的體溫比平常人的體溫低一些,像一塊溫潤的玉。葉懸止抓着他,溫熱的手指緊貼着他的手心。
玄渚看着兩個人握在一起的手,一種奇特的感受湧上心頭。
葉懸止見他明白了,便笑道:“這就是暖。”
葉懸止松開了手,照舊在身邊下了禁制,但他卻沒有睡,思索着這片湖泊的詭異之處。
這一夜無事發生,只有玄渚的頭發霸道的散在床上,弄了葉懸止一臉。早上起來的時候,葉懸止遞給他一只木簪子,“束發讀詩書,修德兼修身。要做人,第一課就是正衣冠。”
玄渚看了看木簪子,不為所動。
葉懸止只好幫他,他跪坐在玄渚身後,伸手撩起玄渚的長發。
玄渚的頭發烏黑濃密,拿出去,要氣死昆侖山的幾個禿頭長老。
葉懸止的手指穿過玄渚的頭發,在他頭皮上留下奇異的觸感。玄渚仰起頭,蹭了蹭葉懸止的手心。葉懸止将木簪挽進玄渚烏黑的頭發裏,整理好散落的碎發
束好長發,簪上木簪,玄渚身上的靈性便弱了幾分,更像一個霁月光風的斯文公子,有人的樣子了。
玄渚走到水邊,好奇地看着水面上的倒影,不住撫摸頭上的簪子。
葉懸止這次沒有立刻離開,反而圍繞着湖邊探查起來。湖水滋養萬物,周圍花果繁茂。快中午的時候,葉懸止帶着很多花果回來。這些東西不能貿然入口,葉懸止把它們分門別類裝起來,打算帶回昆侖研究。
身邊忽然出現了一只手,抓走了一只紅色的果子。
葉懸止忙攔住,“別吃。”
“為什麽?”玄渚蹲在葉懸止身邊,道:“我餓了。”
“這果子不知道有沒有毒......”說到一半,葉懸止就停下了。玄渚生活在這裏,他應該知道什麽能吃什麽不能吃。
“能吃的,”玄渚道:“只是會看不見一段時間。”
葉懸止倒吸一口氣,“你還是別吃了。”
葉懸止把玄渚手裏的果子拿出來,從須彌戒裏掏出辟谷丹,“吃這個,吃了就不餓了。”
玄渚拿着丹藥看了看,往嘴裏塞了一顆,“沒有味道。”
“辟谷丹能有什麽味道。”
玄渚就把辟谷丹撇下了。
葉懸止想了想,從須彌戒裏掏出一包櫻桃來,“這是凡間的果子,雖然沒有靈氣,但是味道很好。”
那櫻桃,像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紅色的果皮上還帶着晶瑩的水珠,散發着清新的果香。
葉懸止拎着櫻桃梗,小巧玲珑的櫻桃就進了他的嘴裏,櫻桃梗還在嘴邊,嘴巴一動一動就把櫻桃核吐了出來。
玄渚學着他的樣子把櫻桃送進嘴裏,酸酸甜甜的味道頃刻間占據了整個口腔。他沒有吃過這個東西,很快又抓了幾顆送進嘴裏。
葉懸止原本撐着頭看他,後來見他一個勁兒地往嘴裏送,這才攔住他,“一次不能吃那麽多,就是讓你甜甜嘴。”
玄渚歪一歪頭,還要往嘴裏送。葉懸止抓着他的手,“不可以,吃東西要節制。”
玄渚抓着櫻桃,模糊地理解節制就是不能再吃了。
“為什麽要節制?”
“任何事情都要有一個度,過了這個度,好事也會變成壞事。”葉懸止想了想,道:“就像這個櫻桃,吃多了胃裏會不舒服,會吃不下去東西,想吐,牙也會疼。”
玄渚清亮的眸子看着他,手指迅速抓着幾顆櫻桃塞進嘴裏,道:“我不怕疼。”
葉懸止沒攔住玄渚,一兜櫻桃很快吃完了。他把櫻桃核一個一個吐出來,還用那雙眼睛看葉懸止。
葉懸止沒好氣,“沒有了,誰讓你全都吃完了。”獨家文勿偷
玄渚歪一歪頭,回味着櫻桃的酸甜,心裏把節制跟吃完了就沒有了畫上等號。
安頓好玄渚,葉懸止又走到鐘離行身邊。
“我們現在在南岳秘境裏,好像被困在了這片湖泊周圍,”葉懸止直接問他,“你知道走出去的方法嗎?”
鐘離行笑道:“我為什麽要告訴你?”
“如果我們要在這裏困上很久,為防你傷好之後卷土重來,我會廢掉你的修為。”葉懸止看着他。
鐘離行眉目漸冷,“你試試看。”
鐘離行打定主意不開口,葉懸止也問不出什麽。他思索片刻,召出佩劍,打算從高處看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端倪。
葉懸止走了,玄渚自己發了會兒呆,還想回柔軟的藤床上待着。
“你還想要他的眼睛嗎?”鐘離行忽然出聲。
玄渚循聲望去,目光在鐘離行身上停留片刻,有些興致缺缺。他對鐘離行的好奇顯然不及葉懸止。
鐘離行并不惱,笑道:“你雖什麽都不懂,眼光卻不錯,葉懸止的皮相難得,尤以一雙眼睛出彩。”
鐘離行看向他,循循善誘,“他的眼睛很好看是不是?你以後可能都見不到比這更漂亮的眼睛了。”
玄渚終于認真地看向鐘離行,他歪一歪頭,道:“他說,不可以挖他的眼睛。”
“可以的,”鐘離行面上帶着親和的笑,“只要你比他厲害,就能挖他的眼睛,別說眼睛,什麽都可以。”
玄渚思考起來。
鐘離行繼續道:“因為葉懸止比我厲害,所以我被他抓起來,任他處置。你看,連他都是這樣做的。”
玄渚看向鐘離行,鐘離行看見玄渚的眼中分明意動,于是繼續道:“你若打不過他,我可以幫你,但前提是你也要幫我,這樣才公平。”
玄渚起身走到鐘離行身邊,“你要我怎麽幫你?”
鐘離行立刻道:“我身上有一瓶藥,你幫我把藥拿出來,我吃了藥,才好幫你。”
那是鐘離行機緣巧合得來的青光丹,可短暫提升修為,他要借此沖破葉懸止在他身上下的禁制。
玄渚不疑有他,從鐘離行身上摸出藥瓶,喂他服下。
丹藥一入口,鐘離行身上立刻湧過一股熱流,周身隐有靈氣四溢。他立刻掐訣收斂氣息,待到丹藥完全吸收,鐘離行雙手用力,輕而易舉地就掙脫了捆仙鎖。
恢複了自由,鐘離行心情大為暢快,看着面前打量他的玄渚,冷笑一聲,揮掌直沖他面門。
玄渚被打飛出去,一下子砸在樹上,順着樹幹滑落,面色痛苦。他緩了好一會兒,摸着肩膀問道:“你為什麽要打我?”
鐘離行冷笑,“哪來的傻子。”
玄渚站起身,道:“你先前說好的,要幫我拿眼睛。”
鐘離行挑眉,“葉懸止的眼睛是好看,等我抓住了他,會把他的眼睛好好收起來的。”
玄渚皺眉,“眼睛是我的,你跟我說好的。”
鐘離行笑了,道:“你真是個傻子,連我在騙你都不明白嗎?”
玄渚看着鐘離行,若有所思,“原來這就是騙。”
鐘離行也懶得再跟玄渚廢話,手掌凝聚暗芒,直沖玄渚而去。
天上的葉懸止若有所覺,低頭看時只見靈力沖天,他心道不妙,立刻踏上飛劍趕回湖邊。
甫一落地,葉懸止就見一個人影重重地砸落在地上。
葉懸止看去,卻是鐘離行,他勉強撐起身子,嘴裏止不住地嘔出鮮血。
葉懸止全身戒備,朝前方看去,玄渚就站在前面不遠處,袖着手,長衫及地。他看着鐘離行,眼裏還有幾分委屈,好像打人的不是他一樣。
葉懸止看看地上重傷的鐘離行,又看看玄渚,難得有些迷惑了。
鐘離行傷得很重,都不用葉懸止廢掉他的修為,這樣的傷,短期內很難恢複了。葉懸止不想讓他死,拿出幾樣丹藥來,勉強修複了他身上的外傷。
玄渚離鐘離行遠遠的,看見葉懸止給鐘離行喂藥,還以為是什麽好吃的,湊過來道:“我也要吃。”
葉懸止回過身,“你也受傷了嗎?你怎麽跟他打起來了?”
玄渚只盯着葉懸止手上的丸藥,葉懸止給了他一丸,趁着他吃藥的時候探查他周身傷勢。
令人意外的是,玄渚并沒有受傷。
“到底怎麽回事?”葉懸止問他。
玄渚指着鐘離行,“他騙我。”
閉目調養的鐘離行聽見這話,忍着胸口劇痛睜開眼,冷笑道:“你敢不敢告訴他,我騙了你什麽?”
玄渚并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麽,仍然指着鐘離行跟葉懸止告狀,“他騙我。”
鐘離行氣地咳起來,看向葉懸止,“你對他掏心掏肺,卻不知他壓根就沒有心肺,他還想挖你眼睛,你知不知道?”
鐘離行便将事情添油加醋地告訴了葉懸止,葉懸止聽罷,神色有些怪異。但他當下并沒有說什麽,給鐘離行服了藥之後照舊用捆仙鎖綁住他。
葉懸止回到湖邊,玄渚跟他站在一起。他對葉懸止并沒有敵意,甚至還透露着依賴。而越是這樣葉懸止越不明白,為什麽玄渚還想要挖他的眼睛。
葉懸止不願意猜來猜去,他拉過玄渚的胳膊,認真地看着他,“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不能挖別人的眼睛。”
玄渚歪一歪頭,“可是他說,你也是這樣做的。”他比劃了一下,“因為你比他厲害,所以你可以對他想做什麽就做什麽。”
葉懸止皺起眉,“我對他做什麽了,你可不要亂說。”
玄渚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葉懸止嘆了口氣,“我抓鐘離行不是因為我比鐘離行厲害,而是因為鐘離行做了很多壞事。如果不抓他,會有更多人受到傷害。你動不動就挖人眼睛,這也是壞事,不可以做的。”
玄渚似懂非懂,他看着葉懸止,模糊地覺得自己大概做了件錯事。
“我知道錯了。”玄渚一雙眼睛眼尾下垂,有些楚楚可憐,“可是他騙我,還打我。”
葉懸止皺起眉,這又勾起了他另一樁心事。
鐘離行到底是魔君,修為深厚,算得上當世一流高手。可他對上玄渚,竟然毫無還手之力。
葉懸止拉過玄渚的手腕,釋放一絲靈力探查他的修為。靈力一入玄渚體內,便如泥牛入海,消失無蹤。
葉懸止神色驚訝,這代表着玄渚的靈力修為深不可測。或許是因為玄渚身在秘境,靈氣充裕到他時時刻刻一呼一吸都在修煉。或許與他吃的東西有關,多少可遇而不可求的天材地寶,全被玄渚做填飽肚子的東西了。
葉懸止一直不說話,玄渚拉了拉他的袖子,強調,“他騙了我,他還打我。”
葉懸止回過神,“他打你哪裏了?”
“肩膀。”
葉懸止揉了揉他的肩膀,又給了他一把櫻桃。
玄渚的眼睛一亮,将櫻桃塞進嘴裏,他這次吃的很慢,像是在慢慢品味。
葉懸止問他,“還疼嗎?”
玄渚想了想,“還疼。”
于是葉懸止又給了他抓了點櫻桃。
玄渚看着那紅彤彤的水潤潤的櫻桃,慢慢笑了。
這是玄渚第一次說謊,只是為了幾顆櫻桃。他實在很聰明,能無師自通,也能舉一反三。
後來玄渚回想起這件事,仍然不覺得後悔。
“櫻桃總是很少,吃完了就沒有了。葉懸止的愛也是一樣。”
作者有話說:
葉懸止:個沒良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