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玄渚還在等着鐘離行的回答,鐘離行想了想,道:“這些事情,你問過葉懸止嗎?”

玄渚搖搖頭,在鐘離行對面盤腿坐下,摸出一把櫻桃一個個塞進嘴裏。

“他總跟我說這不許那不許,我不知道這樣的事他允不允許。”

“他一定不允許。”鐘離行笑道:“不過我覺得,你可以這樣做。”

玄渚就笑了,這就是為什麽他願意跟鐘離行說話的原因。

鐘離行把自己的乾坤袋給玄渚,“這裏面有很多雙修功法,你看了就明白是什麽原因了。”

“不過,”鐘離行道:“乾坤袋只有主人才能打開,你得解開我身上的禁制。”

玄渚把乾坤袋拿在手中,沒有理會鐘離行的話。鐘離行還想說話,忽覺一股尖銳的刺痛,他閉了閉眼,再清明過來的時候,就看見玄渚越過主人,直接打開了乾坤袋。

鐘離行眯了眯眼,沒有說話。

玄渚拿走了鐘離行的乾坤袋,走時還留了句謝謝。

鐘離行翻了個白眼,真想讓葉懸止看看,這就是他用一心向善教出來的好學生。

鐘離行的乾坤袋裏有很多修煉功法,雙修功法只是其中一部分,可是玄渚不認得字,随便翻了兩下就扔在了一邊。好在乾坤袋裏還有不少春畫兒,交疊着的新鮮的胴體,神态入微栩栩如生。

旁人不與他說話,玄渚便自己待着,春宮畫攤在自己膝蓋上,他單手撐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玄渚?”葉懸止找過來,看玄渚一個人待在角落,也沒個人陪他說話,心裏就先軟了一塊。

玄渚合上書,随意丢進旁邊的書堆裏,仰着頭看向葉懸止,“阿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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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懸止在玄渚身邊坐下,道:“你看什麽呢?”

他從那堆書裏随便拿了一本,打開來看卻發現是一本魔修功法。

葉懸止眉頭皺起來,“鐘離行給你的?”

玄渚想了想,點點頭。

葉懸止啪地一聲把書合上,“以後不許跟他說話。”

“為什麽?”玄渚問他,其實有點明知故問的意思。

“因為他是壞人。”

玄渚歪一歪頭,“壞人說的都是壞話,所以我不能跟他說話,對嗎?”

葉懸止又猶豫了,“這麽說也不對,壞人說的不全是壞話,好人說的也不全是好話。你得學會分辨。”

玄渚不問怎麽分辨,他只聽自己願意聽的,“所以,鐘離行說的話也不全都是錯的。”

葉懸止一噎,“不許跟我犟嘴。”

玄渚又歪一歪頭,漂亮的眼睛看着他。

葉懸止有點被他可愛到。

“我想起來了,我有點事要問你。”葉懸止搓了搓臉,左右看了看沒有別人,才正色問道:“你知不知道鳳尾辛夷。”

玄渚神色微動,在葉懸止緊張的目光中點了點頭。

葉懸止的心猛地一沉,雖然他一直極力避免玄渚跟神遺之地扯上關系,但他也知道,玄渚其實很有嫌疑。

“鳳尾辛夷,神遺之地的鳳尾辛夷,你真的知道?”

玄渚點頭,“我不知道神遺之地,但是我見過鳳尾辛夷。”

葉懸止嘴巴發苦,他拉住玄渚的手,道:“不要跟任何人說你知道鳳尾辛夷的事情。”

“為什麽?”玄渚問道。

“沒有為什麽,”葉懸止這次十分斬釘截鐵,“千萬記得,不能跟任何人說。”

玄渚看着葉懸止的眼睛,聽話地點了點頭,“我記下了。”

葉懸止略略放下心,這才問道:“那你知道鳳尾辛夷在哪兒嗎?”

玄渚想了想,随意地指了個方向。

葉懸止順着他指的方向望過去,高大的林木掩映着去路,不知投向何方。

葉懸止去找了慈悲,不知道與他說了什麽,總之過了兩天,慈悲便要大家整理起行囊,重新上路。

他們轉了向,改道向南。

大多數人對慈悲是言聽計從的,不過也有人質疑。

屏妃下了方舟,身邊跟着燕則。

“為什麽向這邊走?”屏妃問道。

慈悲神情平靜,“随便挑個方向而已。”

燕則有些懷疑,出言嘲諷道:“随便挑個方向?慈悲大師也不過如此嘛。”

慈悲不言語。

屏妃目光審視,半晌,她看向葉懸止,“葉道友覺得呢?”

葉懸止其實很想跟他們分道揚镳,可是他與慈悲達成了交易,慈悲不會在這個時候放他們離開。

“我沒有什麽想法。”葉懸止道:“就聽慈悲大師的吧。”

屏妃眸光微動,葉懸止沒有多留,與慈悲交談兩句就散了。屏妃留在原地思索了片刻,對燕則道:“吩咐下去,邀請所有人都上方舟,方便行路。”

燕則不滿,“為什麽要讓他們上方舟,這麽多弟子,還不把方舟上弄得烏煙瘴氣。”

屏妃搖頭,“我們雖然同行,但是日月宮姿态太高了,不知不覺已經被他們孤立。這對我們很不利。就像方才,葉懸止和慈悲私下裏一定說過什麽,只是我們不知道。”

燕則聽罷,只好聽命行事。

慈悲沒有拒絕屏妃的好意,畢竟有吃有住總比風餐露宿要好。同行的人,大家兩人或三人分了一間,各自住了進去。

玄渚自然要跟着葉懸止,江白之有意隔開兩人,但是玄渚先他一步走到葉懸止身邊,拉着他的衣袖,然後一言不發地看着江白之。

其他門派的弟子悄悄地停住腳,欲蓋彌彰地往這邊看。

葉懸止回頭看了看,一頭霧水。

江白之面色鐵青,也不好再說什麽,一言不發地越過葉懸止和玄渚走了。

大家各自散去,唯有葉懸止和玄渚的流言愈演愈烈。

晚上的時候江白之來找葉懸止,屋裏沒點燈,一面素面的屏風後面,聚集了千百只螢火蟲,随着葉懸止的指揮幻化出不同的字。

玄渚興致勃勃地蹲在屏風前面看,手指跟着劃來劃去。

江白之抿嘴,“我就沒見過誰用這法子啓蒙的。”

葉懸止笑道:“一些小法術,寓教于樂嘛。”

江白之輕嗤,“連認字啓蒙都叫人哄着,以後能有什麽出息。”

葉懸止皺起眉,很不樂意的樣子。

江白之看了玄渚一眼,道:“那天,你在河邊遇險,我是後來趕到的,我親眼看着他掐着你的脖子。”

玄渚倏地看過來,江白之不躲不避。

葉懸止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道:“或許只是誤會......”

“我不是在掐他,”玄渚忽然道:“我在摸他。”

葉懸止猝不及防聽見玄渚的話,臉都紅了,“你瞎說什麽呢。”

玄渚看着葉懸止,葉懸止看起來有點慌手慌腳。他又看向江白之,不明白為什麽江白之看上去更生氣了。

趕在江白之發怒之前,葉懸止将他送了出去,回來看見玄渚,玄渚坐在床邊,一雙澄明的眼睛看着他。

葉懸止什麽氣都發不出來了,“睡覺吧睡覺吧,明天還得趕路呢。”

玄渚又一次把葉懸止拉近了夢裏,夢裏的葉懸止手腳還是被綁着,雪白的皮膚,烏黑的長發。

玄渚指尖在那細膩的肌膚上輕輕地滑動,複習自己睡前學到的字。

葉懸止怕癢,蝴蝶骨一顫一顫,總是逃脫不掉。

雪白的肩背,皺起的眼眉,還有濡濕的鬓發,這是玄渚今晚的夢境。

天将明的時候葉懸止醒了,他出了一身的汗,脖頸黏膩膩的,貼着幾縷頭發。玄渚伸手給他撥弄開了。

葉懸止吓了一跳,“你醒了。”

玄渚點點頭,道:“你怎麽不睡了?”

“做了個夢,”葉懸止摸了摸後背,“前幾天老是夢見被人打,還挺疼的。這兩天又變了,變成......”

“變成什麽?”玄渚問。

葉懸止不說了,只是捶了捶腰,他夢裏都緊繃着,腰酸死了。

玄渚見他不說話,也不追問,探頭親了親葉懸止,像個無師自通的浪蕩子,“親一親就不疼了。”

葉懸止看他一眼,轉過頭埋進被子裏,“你怎麽又親我。”

飛舟行了兩天,不過偶爾停下修整。屏妃越發肯定慈悲知道前方有什麽,不然不會這麽着急地趕路。

第三天的下午,飛舟停了下來,他們走出了森林,停在了一處斷崖邊。外面傳來喧嘩的聲音,葉懸止和玄渚走出門,走上飛舟的甲板。

斷崖對面是一片高低起伏的山谷,山谷裏種滿了辛夷花,粉粉白白,交織成連綿不絕的錦繡。霧氣萦繞在其間,煙雲籠罩,美如夢境。

“這就是鳳尾辛夷嗎?”有人喃喃。

随着山谷中霧氣流轉,鳳尾辛夷次第開花,原本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一瞬間全部綻放,果如鳳凰尾羽,華美燦爛。

一陣風吹過,開到盛極的花瓣紛紛飛落枝頭,白色的花瓣落到地上,如同下了一場雪;紅色的花瓣落在地上,便如大火綿延,燃燒不絕。

衆人都被這情形震撼到了,久久無語。

“花落了,”慈悲喃喃道:“什麽時候再開呢?”

玄渚想了想,道:“大概要一千年吧。”

慈悲猛地看向玄渚,他在玄渚清亮的目光中看到了自己衰敗的神色。命運就是這樣弄人,最遠最近都在這一刻。

慈悲忽覺萬念俱灰,他喉口一甜,一口血嘔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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