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葉懸止盤坐在床角,離玄渚有點距離。
他穿着雪白的中衣,領口有些松散,露出的後頸和手腕上有點紅,那是睡着的時候磨出來的痕跡。
葉懸止有些驚魂未定,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只覺得夢裏的事情真實地不可思議。晃動着的視野,被束縛的雙手,津液濡濕的塞口的紅綢,葉懸止一閉上眼就覺得還在那逃不出的紅帳裏。
玄渚的眼睛在葉懸止身上轉了幾圈,開口道:“阿止?”
他歪一歪頭,好像察覺到了葉懸止情緒上的異常。
玄渚起身,靠近葉懸止。
葉懸止先他一步下了床,道:“我先出去了。”
葉懸止避開玄渚,去了屏風後面換衣服。
玄渚緊盯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
葉懸止穿戴好衣服,推開門。
門外白光刺眼,葉懸止看去,只見滿院銀裝素裹,大雪連遠處的山頭都蓋住了,四下裏白茫茫一片。
葉懸止神色驚訝,昨天他們來時還是秋天,地裏剛收完,曬得枯黃的幹草堆在地埂上。這才過了一夜,就已經是數九寒冬了?
這幻境裏還真是處處透着古怪。
葉懸止回過頭,看見玄渚一身紅衣站在雪地裏,擡手去接雪花。
他的腳步一下子頓住了,目光凝在玄渚身上,挪動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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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渚轉頭看葉懸止,臉上帶着笑,眉尾的紅痣在紛飛的大雪裏變得模糊。
他走到了葉懸止面前,問道:“阿止,我好看嗎?”
葉懸止嘴角蠕動,“好看。”
玄渚就笑了,用指尖碰了碰葉懸止的耳朵。他手上有沒有化掉的雪,冷不丁涼了葉懸止一下。
“哪兒來的紅衣服?”葉懸止側了側頭避開玄渚的手指。
這是玄渚從鐘離行給的乾坤袋裏找出來的。
葉懸止皺起眉,從須彌戒裏重新給玄渚拿了一件。
“別穿他的。”
葉懸止拿的是一件綢面的紅衣,衣服有些重量,十分垂順。玄渚穿在身上,衣擺随着走路的動作輕輕晃動,與葉懸止夢中的紅色十分相似。
葉懸止挪開了眼,不敢再看。
冬天的村莊是很安靜的,村子裏的人大多準備了糧食柴火,在家裏窩冬,連雞鴨鵝狗都窩着睡覺。
葉懸止和玄渚去了慈悲家。
院牆并不高,他們站在外面往裏面看,一眼就把整個院子看盡了。這個院子不大,收拾得倒很幹淨,牆邊堆滿了柴火,廚房窗戶邊挂着幾串臘肉和辣椒蔥蒜。
這時候是清晨,慈悲先從屋裏出來,他抱了柴火去燒熱水,然後加了點涼水兌出一盆溫水,留着給他娘子洗漱。
他沖着屋子裏喊他娘子的名字,葉懸止聽着,像是夏月兩個字。
“來洗臉吧,”慈悲道:“多泡一會兒熱水,一到冬天你就恹恹的沒精神,手腳也冰涼。”
夏月從屋子裏走出來,穿着蛋青色小襖,神色倦倦。
慈悲去做飯,一掀開鍋,熱氣騰騰。一碗雞蛋羹是給夏月的,上面放了點肉糜和蔥花。慈悲自己吃粥,還剝了個雞蛋給夏月。
“我晚一會兒上山看看有沒有野雞,回來給你炖湯喝。”慈悲道。
雖然只是些簡單的飯食,但是他們吃的很香。
葉懸止心道,看這樣子,慈悲去人間不是為了渡劫,倒像是為了吃飯去的。
葉懸止和玄渚站得久了些,慈悲看到了他們,邀請他們進來。
葉懸止還沒說話,玄渚就拉着葉懸止走了進去。他對于吃的真是很積極。
葉懸止與玄渚坐在了那張小桌上,慈悲給二人盛了粥,還分了雞蛋給他們。
玄渚不挑食,攪着白粥,舀粥裏的紅棗吃。葉懸止把一個完整的雞蛋剝出來,遞給玄渚。
慈悲看着他們,笑道:“兩位感情真好。”
葉懸止笑了笑,道:“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們兩個可不就是相依為命嗎?”
慈悲道:“我們村子是偏僻了些,不過沿着村子的主路一直往前走,走上半天就到鎮子裏了。鎮子上人多,你們可以去那裏看看。”
“多謝告知。”葉懸止笑道:“我看你很像我的一位朋友。”
一直沉默的夏月忽然擡眼看了看葉懸止。
“是嗎?”慈悲溫和地笑,“像葉公子這樣的人物,如果我見過,想必我不會忘記。”
葉懸止笑了笑,換了話題,“我想問問,最近村子裏有沒有別的像我們這樣的外鄉人?”
他向慈悲打聽江白之等人的情況,他有些擔心他們。
慈悲搖搖頭,“這個村莊不大,如果有外鄉人,大家都會知道的。”
葉懸止只好作罷。
從慈悲家裏出來,外面雪差不多停了,出門的人也多了些。
葉懸止與玄渚并肩走到路上,葉懸止在想事情,玄渚走走停停,抓着路邊的雪玩。
“別玩雪了,凍手。”葉懸止叫玄渚。
葉懸止擡眼,迎面看見一個悶頭走路的人,穿着打扮與村民明顯不一樣。那人走的很快,不一會兒已經走到了葉懸止眼前,葉懸止定睛一看,卻是花淼。
“花淼!”葉懸止叫住她。
花淼聞聲擡起頭,看見葉懸止的一瞬眼中迸發出巨大的驚喜。
“大師兄!”花淼跑過來,幾乎有點喜極而泣,“大師兄,我終于找到你了!”
葉懸止拉住花淼,“慢慢說,別着急。”
花淼只緊緊地抓着葉懸止的手臂,生怕葉懸止一下子消失不見了。
幾人在一戶村民門口的草棚子裏坐下來。據花淼說,她進入幻境已經大半年了,一進來就發現自己成了個小狐妖,跟着老狐妖在深山修煉。
這段日子以來她沒有見過任何一個修士,周圍的所有都是陌生的。時間久了,她幾乎以為自己就是狐妖,那個昆侖弟子花淼的生活是場幻夢。
“好在我見到了你,不然......”花淼有些哽咽了。她還涉世未深,昆侖山都沒下過幾次。
葉懸止摸了摸花淼的腦袋,“師兄在這裏呢。”
玄渚在一邊冷眼看着,沒有什麽表情。
花淼進入幻境已經大半年了,可是葉懸止和玄渚才進來不過兩天。葉懸止據花淼的話猜測,進入神遺之地的人全都進入了幻境,只是在不同的地方,時間也不同。葉懸止還不知道這些幻境有沒有關聯,不過慈悲顯然在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
“對了,我來這個村子,是有事情的。”花淼道。
老狐妖手下有很多小妖,其中修為最高深的是一個女狐妖,她已經走出深山自立門戶了。老狐妖有東西要給她,花淼就自告奮勇接下了這個任務,主要是因為她想從深山裏出來,看看外面到底是什麽情況。
按着老狐妖給的地址,花淼找到了這裏。
葉懸止覺得有點不對勁,“你要找的人叫什麽名字?”
“叫,”花淼想了想,“夏月。”
葉懸止倒吸一口冷氣。
話還沒說完,天色忽然暗了下來,轉眼就進入了夜裏。
花淼看了看自己的手,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她伸手想抓葉懸止,卻見葉懸止身後的景象也扭曲起來。
“師兄!”花淼驚慌地叫。
葉懸止抿了抿嘴,向花淼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別怕,師兄會想辦法救你們的。”
花淼無論如何抓不住葉懸止,只好含着淚道:“大師兄,你也要小心。”
話音落下,葉懸止眼前一黑,再睜眼時,葉懸止與玄渚回到了他們昨晚住過的房間,花淼已經不見了蹤跡。
葉懸止站在門前,外面已經黑了,星星月亮都有,真實地看不出一點破綻。葉懸止心緒複雜,眉頭緊皺着。
玄渚卻沒有葉懸止諸多擔憂,他把自己紅色的外衫脫下來,整整齊齊地疊好放在凳子上,然後走到葉懸止身邊,牽着他的手回到裏間。
葉懸止在想事情,等坐到床邊才回過神,“幹什麽?”
“天黑了,要睡覺了。”玄渚道。
葉懸止像是被燙到似的甩開玄渚的手,一下子站起來。
玄渚被拒絕,有點不解,有點委屈。
葉懸止僵着身子,“你睡吧,我不困。”
玄渚歪着頭打量他,一雙清亮的眼睛像是能透過表象,直直地看穿葉懸止的心。
“你怕我?”
葉懸止不語。
玄渚忽然無措起來,無辜的眼中透着慌亂。
葉懸止心裏像是被擰了一下。
你別忘了,是你将他帶出來的。葉懸止控制不住地想,你怎麽能這麽對他,他沒有做錯什麽,是你自己心裏有鬼。
葉懸止慢慢地坐到玄渚身邊,玄渚小心地看了看葉懸止,猶豫地抱住他,抱得特別緊。
葉懸止回握住玄渚的手,低聲道:“對不起。”
玄渚一句話都沒有說,但是已經讓葉懸止丢盔棄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