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第三天推開門時,外面鳥語花香,院裏的桃樹舒展着枝條,一樹桃花缤紛。
葉懸止在溫煦的日光裏有片刻晃神,玄渚倒是表現地很适應,已經走進院子去看那棵桃樹了。
葉懸止照舊去看慈悲,不過為了不使慈悲夫妻兩個起疑心,葉懸止和玄渚遮掩了身形。
夏月穿着身茶褐色的裙子,彎着腰在井邊打水。慈悲不在的時候,夏月的表情一貫十分寡淡。兩桶水在她手裏仿佛拿了兩張紙一樣輕飄飄,果如花淼所說,夏月不是個普通凡人。
這時候慈悲回來了,穿着粗褐色的短打,手上拎了包點心。
看見夏月在打水,他快步上前,道:“給我吧,我來。”
慈悲拎着兩桶水走到廚房,把廚房邊的那口水缸灌滿。
夏月坐在門口的小凳子上,手上捧着那包點心。
慈悲把家裏的雜活幹完,回來看見夏月一邊吃點心一邊發呆。
慈悲在她身邊坐下,從懷裏掏出一個布包,布包打開露出一只銀鑲石榴石的簪子。
夏月低頭,慈悲小心地給她戴上。兩人目光對上,眼中俱是萬般柔軟。
玄渚忽然道:“你也送過我一個簪子呢。”
他摸了摸頭上挽發的簪子。
葉懸止暼他一眼,含含糊糊道:“人家是夫妻,簪子是定情的。我給你的那個,算不得什麽。”
玄渚不在意葉懸止說的話,只覺得別人有的他也有,于是摸着簪子兀自開心。
Advertisement
忽然,木門被敲響了。慈悲去開門,門口站着個化緣的和尚。
慈悲回身去拿了幾個餅子,夏月忽然道:“讓他進來歇歇腳吧。”
對于妻子的要求,慈悲向來不反對的,于是讓和尚進了門,在桌邊坐着歇腳。
夏月對和尚有點興趣,與和尚探讨佛法。和尚雖然形容潦倒,但才學還在,葉懸止聽着他說的話,也覺頗俱佛理。
慈悲給和尚打了水,拿着碗有些出神。
夏月看着慈悲,道:“你也過來聽一聽,很有意思。”
慈悲在夏月身邊坐下,與和尚辯佛。
夏月只在最開始說了幾句,後面就是慈悲與和尚兩個人在說話,她支着手聽。
半晌,和尚念了聲佛號,甘拜下風。
送走和尚,夏月對慈悲道:“和尚說你有慧根呢,問你要不要出家。”
慈悲一笑置之,“我不出家,我舍不得你。”
夏月沒說什麽,但是神情很複雜。
葉懸止作為旁觀者,問玄渚,“你覺不覺得這個夏月有意使慈悲向佛?”
玄渚袖着手,深沉地點點頭,其實根本沒聽懂。
葉懸止有點無語,他剛要說話,忽然眉頭一皺,喝道:“誰在哪裏!”
玄渚身後一個人漸漸顯露出身形。
葉懸止驚訝,“屏妃?”
來者正是屏妃,一身煙灰色的道士長袍,頭戴蓮花冠,手握拂塵。
屏妃對眼前的葉懸止不大信任,問了幾個問題才确認葉懸止沒有問題。
他們互通各自的消息,在幻境裏,屏妃變成了一個捉妖的道士,來這裏是為了慈悲的妻子夏月。
“夏月是妖,我來收妖。”屏妃道。
葉懸止道:“據我這段時間的觀察,夏月沒有害過人,這個村子也沒出過什麽事,反而風調雨順得不像話。”
“并不是我想收妖,是我扮演的這個角色對妖怪深惡痛絕,不論好壞都要趕盡殺絕。”屏妃是個女子,心思細膩些,已經摸到了點幻境的規則,“我猜想,大家進入這幻境,各自有各自的角色要扮演,譬如你們是當日觀禮的賓客,花淼是與夏月相識的狐妖,我則是收妖人。我跟花淼與慈悲夏月兩人都有關系,但是我們沒有見過面。想必我們與其他的人也是一樣。”
葉懸止點點頭,又問道:“你可曾聽說過慈悲這段往事,具體是怎麽回事?”
屏妃搖頭,“我只知道有殺妻證道這回事,他的妻子是誰,究竟怎麽死的我都不清楚。”
葉懸止沉吟片刻,道:“據我這段時間的觀察,慈悲對他的妻子有情,我想不通會有什麽事情會讓他對夏月痛下殺手。”
“為證大道還不夠嗎?”屏妃倒是很冷靜,“無事發生的時候自然千好百好,真要面臨抉擇,會怎麽樣還不好說。”
葉懸止抿了抿嘴,不再讨論這個,只邀請屏妃去村口屋子暫住,從長計議。
屏妃應下了,心裏覺得葉懸止運氣不錯,她進入這幻境近一年才摸到慈悲身邊,葉懸止倒是直接就遇上了。
屏妃性格謹慎,把祠堂前前後後看過一遍才放心地踏進來,她走進後院,院子裏有棵桃樹,玄渚站在桃樹下面往上看。
“這是什麽樹?”玄渚問葉懸止。
葉懸止站在他身邊,“這是桃樹。”
“花很好看。”玄渚道。
葉懸止仰起頭,桃花瓣輕飄飄落下來,“桃之夭夭,灼灼其華,是情人們會喜歡的花。”
玄渚側着頭看葉懸止,桃花花瓣落在他的臉上。葉懸止伸手拂開,看着像是輕輕地摸了玄渚一下。
屏妃将這情形收歸眼底,心裏閃過一些猜測。
“你們住在哪間屋子?”屏妃問道。
葉懸止給她指了指,“靠近牆邊的第二間。”
屏妃看了看,道:“你們兩個還住在一間屋子裏?”
葉懸止磕巴了一下,“我們,我、是為了安全,初來乍到,怕分開會遇見什麽不測。”
屏妃點點頭,沒再說話,挑了他們倆對面的一個房間。
屏妃走進屋了,玄渚也要回房間。葉懸止站在門口猶豫片刻,道:“你在這個房間住吧,我去旁邊的那個房間。”
玄渚歪了歪頭,“為什麽?”
“這裏房間這麽多,我們沒必要住在一起了。”葉懸止搶先道:“你還是小孩子嘛,非要跟人一起睡。”
說罷,葉懸止率先進了旁邊的房間。
玄渚沒有追過去,他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眼神盯着葉懸止的背影。
這一夜葉懸止沒有做夢,一夜酣睡到天明。清晨他推門出來,桃花已經全落了,樹上墜着不少青果子,藏在綠油油的葉子之間。
對面屏妃的房間門也開了,屏妃走出來,有些驚訝地看着院中的樹。
葉懸止見屏妃還在,徹底放下心來。這樣來算,屏妃已經與他們在一個時間裏了。
這個時候玄渚推門走出來,在他眼裏,葉懸止與屏妃隔着一棵桃樹,正遙遙相望。
“這個樹怎麽這麽難看。”玄渚忽然道。
葉懸止回過神,“怎麽難看了,你昨天可不是這樣說的。”
玄渚沒說話,遠遠地看着屏妃,目光出奇地冷。
他們照舊去找慈悲,此時是初夏,花果繁茂,到處都生機勃勃。但是玄渚沒有心思去玩,一路上都很沉默。葉懸止看了他一眼有一眼,心裏有點糾結是不是因為昨天沒跟他一塊睡讓他傷心了。
到了慈悲家裏,夏月沒有露面,慈悲領着一個大夫來給夏月看診。
窗子被推開通風,榻上坐着夏月,面色有些蒼白。
大夫診完脈,面色舒展,“恭喜恭喜,尊夫人有喜了。”
夏月震驚地看向大夫,手掌不自覺攏上自己的小腹。
慈悲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喜形于色,慌張了好一會兒才想起請大夫開安胎藥。
大夫開了安胎的方子,又交代了一些事項,這才走了。
慈悲回到屋子裏,握着夏月的雙手,“我們要當父母了。”
夏月看着慈悲,張了張口,“我不想要這個孩子。”
慈悲一愣,“為什麽?”
夏月低頭,“兒女都是債。”
慈悲失笑,“孩子話。”
夏月忽然抱住了慈悲,神情眷戀,“我怕有了孩子,我就沒辦法離開你了。”
慈悲摸了摸夏月的頭發,輕聲道:“你總有這麽多奇怪的想法。”
葉懸止看上屏妃,“她這個意思是真的不想要這個孩子吧。”
屏妃搖搖頭,道:“有點複雜。”
玄渚若有所思地盯着夏月,不知道在想什麽。
這一整天慈悲都像個昏了頭的人,忙來忙去不知道在忙些什麽,一會兒眉頭緊皺一會兒喜笑顏開的,像任何一個平凡的丈夫。
葉懸止道:“我還是覺得他愛夏月。”
屏妃沒有說話。
這天晚上,葉懸止想着慈悲的事情入睡,又做起了夢。
夢裏葉懸止躺在床上,一只手無力地搭在床邊,他的雙腳都被人握在手裏,一陣又一陣的快感像潮水一樣沖刷着葉懸止。
“阿止,你不喜歡我做這樣的事情嗎?”玄渚咬了葉懸止一下。
葉懸止哆嗦着說不出話,眼睫濕潤着。
玄渚俯下身,手掌貼在葉懸止的腹部。
“你在幹什麽?”一句話,葉懸止說的無比艱難。
“這裏會有孩子嗎?”玄渚歪着頭,用一種求知的,蒙昧的眼神看着葉懸止。
葉懸止睜大雙眼,驚恐一點一點漫進他的眼中。
“是不是有了孩子,你就不能離開我了?”這是玄渚今天新學的,他是個好學生,學到了什麽會立刻實踐出來。
葉懸止忽然覺得小腹很漲,摸着圓鼓鼓的,好像真的懷孕了一樣。
他腦袋裏的那根弦一下子斷了,葉懸止受了極大刺激,從夢裏醒了過來。
他下了床,跑到玄渚的房間,拽他的手都是哆嗦的。
“你是不是對我做了什麽,你是不是對我做了什麽!”
玄渚被他拉起來,眼中清明沒有一絲睡意。
“我對你做了什麽?”他歪一歪頭,反問葉懸止,“你說得明白些,我對你做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