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昆侖山上多風,一年四季都呼嘯不絕。昆侖弟子們踩着飛劍乘着風,如騰飛的白鶴,越過險絕的崖壁。從正殿看出去的昆侖大氣磅礴,底下的雲海終年不休地翻滾着,遠處有更高的山,山上覆滿白雪,陽光照耀着,金光璀璨。
正殿之下有數百級臺階,葉懸止和玄渚坐在其中一階臺階上,享受着撲面而來的風。
“昆侖很大,”玄渚道:“比那片湖要大。”
葉懸止看了看他的神色,笑道:“你以後會看到更多更盛大的風景。”
“跟你一起嗎?”玄渚撐着頭看向葉懸止。
葉懸止嘴角蠕動了幾下,卻只是笑,不說話。
徐借月和江白之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兩個人身後。
“平常沒發覺這地方這麽适合幽會。”徐借月好整以暇道。
江白之皺着眉,“小師叔,你不要亂說。”
“亂說有益身心健康,”徐借月道:“小白,你太嚴肅了。”
葉懸止回過頭看着兩人,“你們怎麽總跟着我們?”
“我可沒有跟着你,”徐借月道:“洞天鏡開了,二師姐讓我叫你們去觀刑。”
葉懸止站起身,召出飛劍,拉上玄渚,“走吧。”
“他不是會禦劍飛行了嗎?”江白之忽然道:“飛得還不錯。”
葉懸止看向玄渚,玄渚跳上葉懸止的劍,在江白之的目光裏抱住了葉懸止的腰,“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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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江白之氣得青筋直跳,葉懸止趕緊掐訣帶着玄渚跑了。
洞天鏡是一面很大的水鏡,鏡子裏是一方禁制天地,充斥着野蠻荒蕪和殘暴。那裏也有天,但是那裏的天沒有太陽,只有時不時降下的天罰。
洞天鏡外站着數百弟子,一樣裝束,整齊排列,肅穆無言。
二長老站在最前面,神情溫和。她在昆侖山一貫是以老好人的形象出現,但卻實實在在執掌刑罰大權。
葉懸止拉着玄渚站進隊列裏,二長老目光看過來,并不掩飾地打量玄渚。
玄渚目光仍然是平和幹淨的,任誰見了都不會說不喜歡。葉懸止仔細盯着二長老,看不出她的神色有什麽變化。
徐借月也來了,走到二長老身邊,二長老收回了看玄渚的目光。
“二長老平日最公正,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可以去找二長老。”葉懸止道。
玄渚點點頭,目光越過在場的人,看向那方靈力四溢的洞天鏡。
“其實洞天鏡也相當于一個秘境了,不過這個秘境是人為構建的。”葉懸止指給他看,“洞天鏡上面嵌着一塊玉璧,那是昆侖至寶,盤古玉璧。”
盤古玉璧地強大靈力支撐起了整個洞天鏡,也嚴守着洞天鏡的出入口。
日光照在那塊玉璧上,濃郁的靈力流淌在玉璧上的花紋中。
這個東西會要了我的命,玄渚的腦海裏驀地湧現出這個念頭。
玄渚凝望着盤古玉璧,日光下他的眼睛十分剔透,透出一種野獸般的冷靜。
“帶鐘離行。”二長老站在洞天鏡前,神色肅穆。
鐘離行被反綁着雙手,由兩個昆侖弟子押着走上來。他神色陰郁而狼狽,一旦秘境裏沒有逃脫,來到昆侖,就真的回天無力了。
二長老手中握着卷軸,手中宣讀鐘離行的罪行,最早可以追溯到他幾百年前他十幾歲時殺死的養父。連鐘離行都有些驚訝,自己竟然殺了這麽多人。
二長老宣讀完鐘離行的罪行,判罰關入洞天鏡三千五百八十二年。
鐘離行咬着牙,走過玄渚面前時,他忽然劇烈的掙紮起來,一雙眼睛死死盯着玄渚。
“來找我,有任何需要都來找我,我能幫你。我可以為你做任何事。”
玄渚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鐘離行。在他的目光裏,鐘離行好像如泥土草芥一樣不值一提。
鐘離行心裏恨得滴血,可是他沒有辦法,玄渚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只能寄希望于玄渚會有需要他的時候。
葉懸止拉着玄渚退了一步,皺着眉道:“不要聽他的。”
玄渚點點頭。
鐘離行看着葉懸止,神色複雜,“你會後悔的,葉懸止,你會後悔的。”
二長老神色冷淡下來,她看向身邊的弟子,那昆侖弟子立刻上前,輕而易舉的拉開了鐘離行,使刑罰繼續。
鐘離行沒入洞天鏡,那面平靜的水鏡忽然之間電閃雷鳴,咆哮着的雷電震徹了所有人,大家一時都沒再說話。
這邊散了之後,葉懸止帶玄渚去安置他的院子。一路上,玄渚都沒有說話,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
葉懸止看了他兩眼,“怎麽了,被吓到了?”
玄渚搖搖頭,“盤古玉璧......”
葉懸止警覺地睜大眼,“盤古玉璧怎麽?”
玄渚看着他的神色,“很好看,我想要。”
葉懸止倒吸一口冷氣,“這個可不能要,盤古玉璧是昆侖至寶,鎮守着洞天鏡。洞天鏡裏關了不知道多少千年大魔,一旦這些妖魔放出來,後果不堪設想。”
葉懸止停住腳,“玄渚,你一定一定不可以碰盤古玉璧。”
玄渚也停下來,看着葉懸止的眼睛。
他想說什麽,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
溪川峰風景優美,地段開闊,是昆侖弟子們住的地方,靠近溪川旁錯落有致地排列着幾個院子,葉懸止就住在其中一個院子裏。
他是掌門嫡傳弟子,又是年輕一代不可多得的天才,所以他單獨占一個院子。院子裏有一棵巨大的杉樹,據說已經好幾百年了,盛夏的時候樹冠茂盛地能蓋住半個院子。
杉樹下挂着一個吊床,是葉懸止新給玄渚編的。
玄渚坐上吊床,腳尖點着地面晃悠幾下。葉懸止走到他身邊,他伸手去拉葉懸止,想讓葉懸止和他一塊坐。
葉懸止把手挪開了,扶着藤蔓笑道:“跟原來那個那差不多,是不是?”
玄渚沒回答,他歪了歪頭看着葉懸止,似乎有些疑惑。
葉懸止抿了抿嘴,只說叫玄渚去看看住的屋子。
他與葉懸止不再住同一個屋子了,對于這間分離二人的屋子,葉懸止顯然很上心。
屋子很寬敞,一面是卧房,一面是書房,書房那邊有個扇形窗,正對着窗外的杉樹,樹影婆娑,生機盎然。
“這個房間你喜歡嗎?”葉懸止問道。
玄渚看着他,“我想跟你一塊睡。”
葉懸止低着頭,“不行,于禮不合。”
玄渚不明白什麽是禮,但是他現在有點難過。
“你不是我的阿止了,”玄渚說,“你明明就在我身邊,但是我現在很孤獨。”
昆侖山的日子如水一般流淌,玄渚開始上課了,宗讓月親自給他安排的課程。葉懸止送他去上課,一路上囑咐了他好些事情,玄渚應都不應一聲,到了學堂門口自己就進去了。
葉懸止看着玄渚的背影,有些頭疼。
學堂裏的學生多是十多歲的孩子,乍一看見玄渚這樣一個成年人,都掩蓋不住好奇地目光。
與玄渚一樣來上這門課的,還有一個遮遮掩掩的成年人,是趙修竹。他做錯了事,得罪了徐借月,被徐借月整來上這門小孩子才上的課。
趙修竹看到玄渚,樂了,“你也來上這門課,也是,你什麽都不懂,跟個小傻子一樣,上這門課正合适。”
玄渚沒有理他,攤開面前雪白的紙,聽臺上的先生講着仁智禮儀信。
先生講完了一節課,玄渚的白紙上一個字都沒有寫,他把白紙收起來,起身離開。
趙修竹跟着他,在他身邊喋喋不休,“以後咱們倆也一塊呗。”
玄渚不理他。趙修竹悻悻的,道:“不僅是個小傻子,還是個小啞巴呢,真沒勁。”
趙修竹走了,玄渚一個人繼續走,回去的時候路過洞天鏡,他站住腳,看着那方水鏡。
洞天鏡前沒有人,昆侖弟子平時也不往這邊來。
玄渚凝視着盤古玉璧,他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每當靠近盤古玉璧的時候,他都能感到那股急切的,威脅生命的恐懼。
玄渚閉了閉眼,再睜眼的時候仿佛置身密林,眼前是一片碧綠的湖泊。
鐘離行倒在他腳下,渾身傷痕和髒污交錯,眼神也幾乎麻木。他睜了睜眼,看見眼前的玄渚,神色才有了變化。
“盤古玉璧會要了我的命,”玄渚道:“你說葉懸止願不願意為了我毀了盤古玉璧呢?”
鐘離行一下子笑出聲。
玄渚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鐘離行強撐着坐起身,呼吸着這裏濕潤清新的空氣,“你問過他嗎?”
玄渚搖頭。
鐘離行道:“那你心裏應該已經有答案了吧。”
玄渚掩下神色,沒說話。
玄渚對葉懸止的在意是鐘離行唯一的機會。他咳了幾聲,問道:“你跟葉懸止還好嗎?”
玄渚沒回答,其實他有點任性,想不搭理人就不搭理人。
過了好一會兒,玄渚忽然道:“如果我要對他做夢裏做的事情,該怎麽做?”
鐘離行的神色變了。
這一天夜裏,葉懸止久違地做夢了。夢裏身上的人還是熟悉的氣息,葉懸止不肯睜眼,只能感到玄渚小動物一樣舔舐他的脖頸。
葉懸止不自在地偏了偏頭,想起的是白日裏一句話都不和他說的冷淡自持的玄渚。
玄渚親親熱熱纏上來的時候,葉懸止心裏念着于禮不合,玄渚不理他了,他又開始心虛了。
身上的玄渚動作越發過分了,葉懸止好不容易拉回迷離起來的心緒,不自覺呢喃道:“快醒過來吧。”
“醒過來?”玄渚咬了咬葉懸止的耳朵,道:“這不是夢。”
葉懸止倏地睜開眼,驚駭地看着身上的人。
玄渚的眼睛在夜色裏藏着濃重的欲望,微涼的指尖剝開他一件又一件的衣服,所過之處都是燎原的火。
葉懸止艱難地開口,“不是在做夢。”
玄渚笑着看他,“是真的我啊。”
葉懸止顫抖着嗓音,“之前會做夢也是你在搞鬼。”
“是我。”玄渚承認地幹脆利落,他深深呼吸着葉懸止身上的氣味,目光迷離而沉醉。
葉懸止顫着手掙紮起來,“為什麽!”
玄渚注視着葉懸止那雙漂亮的,脆弱的,一眼就讓他不想放棄的眼睛。
“因為我愛你。”
如果我要對他做夢裏做過的事情,該怎麽做?
鐘離行躺在地上,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要在洞天鏡過絕望的下半生。
玄渚站在他身邊,想着為什麽到了昆侖山就有這麽多的不如意。
“我該怎麽做呢?”玄渚催促地問道。
“說你愛他。”鐘離行道。
愛是怎樣厲害的武器,竟然能讓葉懸止繳械投降。
玄渚想不明白,他看着不再躲閃的葉懸止,輕輕地道,“因為,我愛你。”
他說愛這個字的時候,心裏忽然流淌過一種很奇特的情緒,像是心髒裏塞滿了酸甜的櫻桃。
玄渚親了親葉懸止的眼睛,親了親他的嘴巴,一邊親一邊道,“因為我愛你。”
他把葉懸止拽進懷裏,和他緊密地,連骨肉都不想分開,“因為我愛你。”
葉懸止的心在他一聲一聲的愛裏劇烈跳動了起來,他松開了緊握着的拳頭,不再拒絕。
玄渚的第一句愛是句謊話。葉懸止後來一個人反複咀嚼這些回憶,不得不承認,愛情是場美夢,他是那個昏了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