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重陽将至,昆侖舉行祭祀大典。
江白之來找葉懸止的時候,玄渚還在葉懸止身上歪纏。見了江白之,葉懸止趕緊站起來,走到鏡子前擺弄自己的發冠。
江白之狠狠剜了玄渚一眼,看在今天是祭祀大典的份上,沒跟他計較。
葉懸止從鏡子裏瞧着兩個人氣氛還好,心裏松了一口氣,道:“玄渚,快去換衣服,我們要走了。”
“他還不是昆侖弟子,不能去參加祭祀大典。”江白之今日心情好,道:“不過可以讓他去觀禮。”
葉懸止看向玄渚,玄渚想了想,道:“阿止,我想穿那件紅色的外裳。”
“好啊,”葉懸止道:“你穿紅色也很漂亮。”
玄渚就去換衣服了,雪白的裏衣,系着繡着暗紋的白色腰帶,外着紅色長衫,墨發垂在柔順的緞子上。
江白之哼了一聲,“有你什麽事,穿得這麽喜慶。”
玄渚理了理衣袖,對着葉懸止道:“穿得鮮豔些,你能看見我。”
葉懸止抿起嘴笑,江白之快要氣死。
昆侖大殿前,聚集了千百昆侖弟子,腳踩着的白玉磚反射着天光,落在每個人身上,仿佛每個人身上都有關。
他們面前的高臺上設着祭祀的銅鼎,幾位長老整衣肅容,分站在兩邊。
高處設着觀禮臺,一些客居昆侖的修士都在這裏觀禮。玄渚也在,他一襲紅衣緩緩走過來,在旁人或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中,安靜地坐下來。
神遺之地降世,先有神遺之地,後又谶言警示,昆侖上下都有些肅殺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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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渚對于這些禮儀的理解并不深刻,他也并不能理解這場祭祀典禮背後的意義,他完全當成一場表演來看。
他在人群中找尋葉懸止,葉懸止站在最前面,即使是一樣的裝束,他也是那些人最特別的一個。
葉懸止忽然轉頭看向了玄渚,高臺上,玄渚忽然擡頭,看向天邊,神情模糊不清。
天邊忽然響起一道凄厲的哨音,随即有人高喊着,“魔族進犯,魔族進犯!”
人群瞬間轟動起來,魔族進犯昆侖山,這是數百年都沒有過的事情。當下容不得細想,二長老與四長老立刻率領弟子趕往山門。
葉懸止與江白之則各自帶着人去往後山或者看顧山內,大家有條不紊,迅速行動起來。
葉懸止随着人群走動,目光卻在焦急地尋找玄渚。
不知道什麽時候,那抹紅色的影子不見了。
“轟隆”一聲,巨大的動靜響徹昆侖,葉懸止停住腳,看着洞天鏡的方向傳來龐大的靈力波動。葉懸止面色微變,“洞天鏡也出事了。”
徐借月略過他,沉聲道:“是調虎離山。”
高臺之上,那面銀色的水鏡前站着一個黑袍人。他的手放在盤古玉璧上,與盤古玉璧相接的部分傳來詭異的光芒。
葉懸止和江白之同時抽出佩劍飛身上前,他們兩個人身形步伐如出一轍,長劍劈向黑袍人的一瞬,黑袍人揮袖抵擋,兩人均被震出數丈。
葉懸止面露驚訝,“那是盤古玉璧的靈力。”
鐘離行掩在衣袍下,咬了咬牙。他不想動盤古玉璧,這是要命的事。可是他沒有辦法,玄渚捏着他的命,他進退兩難。
高臺之下的風忽然大漲,刮得越來越烈,越來越冷。重陽節裏下起了雪,頃刻間地面蒙上了一層雪白,一寸一寸的寒冰包圍了洞天鏡,寒風凜冽入股。
徐借月走上前,他還是那身單薄的衣裳,雙手流動着淺青色的光。
突然,碩大的冰棱自鐘離行站着的地方拔地而起,鐘離行腳下用力,翻身而上,手上卻沒有松開,倒立着連接盤古玉璧。
徐借月雙袖一揮,雙手中凝結了數不清的雪花,一片一片如鋼刀利刃。
鐘離行立刻立起一個保護罩,将自己完完全全納入其中。
一片一片的雪花撞上保護罩,罩子的光芒一點一點淡下來,一聲咔吧的脆響之後,保護罩破碎。一片雪花通行無阻地劃過黑色的兜帽,露出鐘離行那張臉。
“鐘離行,”葉懸止面色一變,“你不是已經......”
鐘離行看了眼葉懸止,冷笑道:“我早說過,你會後悔的。”
“別跟他廢話。”江白之持劍上前,葉懸止咬着牙緊跟其後。
鐘離行似乎通過某種秘法可以調動盤古玉璧的靈力,他雙手還按在盤古玉璧上,就這樣還能和葉懸止江白之兩個人打得有來有回。
雪花落在鐘離行手上,悄悄地化作水跡,沁潤他地手掌。鐘離行忽覺手中劇痛,那水跡重又凝結成冰,比紙還薄,比刀還利。鐘離行地兩只手就這樣和盤古玉璧分開了。
恰在此時,宗讓月趕過來,一身修為壓的鐘離行幾乎戰力不能。千鈞一發之際,鐘離行伸出血肉模糊地雙手,将盤古玉璧生生從洞天鏡上拽了下來。
他轉身要逃,但是逃不過風雪,徐借月操縱者冰棱在他面前豎起衆多巨刺,在他即将撞上冰棱之前,鐘離行忽然高呵一聲,将盤古玉璧扔了出去。
葉懸止飛身去接,恰在此時,一道紅色的影子鬼魅般地出現在衆人之間,蒼白的手指抓住了盤古玉璧。
葉懸止的面色變得蒼白,擦身而過的一瞬間,他的眼中清楚地倒影出玄渚的臉。
連江白之也停住了腳步,不可置信地站這邊突然出現的人。
玄渚站在樹梢上,紛飛的雪從他身邊落下,他手中拿着盤古玉璧,居高而下地看着他們,一雙眼睛平靜地像是無悲無喜的神。
在那樣平靜的目光中,玄渚手中用力,打碎了盤古玉璧。
霎那間,天地昏暗,風雪呼嘯着吹亂每一個人。洞天鏡平靜的鏡面忽然泛起漣漪,濃重的透不過氣的黑氣從鏡面中掙紮起來,叫嚣着沖突阻礙。
宗讓月面色變了,他當即扔出拂塵,鎮壓在洞天鏡上方,源源不斷的靈力從他手中流出,填補到洞天鏡的深淵裏。徐借月,還有趕來的幾位長老,也以自身修為鎮壓洞天鏡。
樹梢之上,玄渚在風雪裏轉身飛走,身上的紅衣被吹起,留下一道冰冷的弧度。葉懸止跟着追了過去,他握着劍的手冰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風雪太冷。
昏暗的天色下,玄渚鮮豔的紅衣格外明顯,葉懸止橫劍擋在他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
玄渚歪一歪頭,眉尾的紅痣還是那樣的美麗,“阿止,你要殺我嗎?”
葉懸止張了張嘴,喉中像含了刀片一樣,說不得話。
就這麽一個猶豫的空檔,鐘離行現身,裹着玄渚一塊消失不見。
江白之趕過來,面前只有一個葉懸止。
“玄渚人呢?”江白之看着失魂落魄的葉懸止,聲音嘶啞地質問,“你放他走了?!”
“我......”葉懸止說不出話。
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巨大的動靜,葉懸止與江白之趕回洞天鏡前,幾位長老幾乎已經脫力,徐借月一頭長發寸寸變白,瞬間蒼老了下來。
光芒交織着的洞天鏡中心,宗讓月看了一眼葉懸止,那一眼飽含着萬千慈愛與不舍。下一刻,他揮袖送出幾位長老,只身迎上洞天鏡。
宗讓月以自己半步化神的修為與血肉,投入洞天鏡中。一道耀眼的白光過後,洞天鏡的混亂平息下來,裏面凄厲不甘的叫喊慢慢消散,恢複成一片死寂。
轟隆一聲,天邊響起一聲驚雷,天色徹底暗下來。葉懸止跪倒在地上,好像自此之後,他的天再也亮不起來。
遠處的高山之上,玄渚望着昆侖山的方向。他看不清昆侖山,也看不見葉懸止。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死亡的威脅淡去了,可是那裏忽然有了一種隐秘的疼痛,讓玄渚覺得怎麽都不舒服。
鐘離行倒在他身邊,他帶來的魔修為了玄渚的調虎離山之計死傷慘重,他本人也受了不輕的傷,但他心裏是暢快的。
“你現在沒法跟他在一起啦,”鐘離行道:“他是昆侖首徒,你是禍星,正邪不兩立,說的就是你們兩個。”
玄渚低下頭,“我們不能在一起,你很開心嗎?”
鐘離行笑道:“有點吧。”
“為什麽?”玄渚追問。
鐘離行不說話,只是笑。
玄渚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我有時候很讨厭你看他的目光。”
鐘離行一愣,随即笑道:“那叫嫉妒。”
“原來這叫嫉妒。”玄渚忽然伸出手,掐住了鐘離行的脖子。
在鐘離行扭曲掙紮的神色中,玄渚慢慢道:“我真的很不喜歡你看他的眼神。”
玄渚殺了鐘離行,鐘離行費盡心思想逃出昆侖活命,結果在他最放松的時候死在了玄渚手裏。
原來殺人是這樣輕易的事情,玄渚扔開鐘離行,他想葉懸止一定會生氣,但是他又想,他沒有葉懸止了。
恒陽歷三千零九十二年,禍星現世,昆侖大亂,盤古玉璧被毀,時任掌門宗讓月神隕,修真界此後進入神初紀年。
神初元年,昆侖動亂平定,昆侖弟子江白之即掌門位,原掌門首徒葉懸止輕信禍星以致昆侖大亂,被罰思過崖面壁八十載。
神初三年,再開南岳秘境探訪神遺之地,失敗而歸。
神初五年,探神遺之地,失敗而歸。
神初六年,日月宮牽頭率衆圍剿禍星,于玉湖大敗。一千六十五位修士于此役喪生,屏妃重傷。
神初十二年,昆侖率衆圍剿禍星,禍星重傷,自此銷聲匿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