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神初一百年,昆侖山收徒大典。

數只白鶴繞着山門盤旋,莊重激昂的鼓聲響徹整個昆侖。自山腳到山頂有一萬零一級臺階,如一條深色的疤痕蜿蜒在高聳入雲的昆侖山上。從高處俯瞰,前來拜師的弟子散落在臺階上,像一個又一個的小黑點。

昆侖正殿西行百裏,有個偏僻的山峰,名叫白雲峰。神初八十一年,昆侖于白雲峰重修藏經閣,葉懸止任白雲峰峰主,掌昆侖典籍。

正殿的鼓樂傳到白雲峰時只剩零星一點動靜,葉懸止從書架後面走出來,帶着一身書墨氣息。

“師父,師父?”一個身着青色弟子服,束着高馬尾的年輕弟子闖進藏經樓,喊道:“師父你在嗎?”

來人是葉懸止的三弟子蘇錦,他擡起頭,看見三樓欄杆邊站在一個修長的人影。

“什麽事?”葉懸止問道。

蘇錦沿着盤旋的樓梯上了三樓,道:“掌門請你過去商議收徒的事情。”

葉懸止提着衣擺往更上一層樓去,“我不打算收徒。”

蘇錦道:“我同掌門說過了,但是掌門一定要您過去。”

他們白雲峰地處偏僻,人也少,前頭幾次收徒都沒有人願意來,葉懸止索性也就不去了。

但這次是掌門要求,葉懸止回身看了眼蘇錦。蘇錦眼巴巴地看着他,葉懸止無法,只好放下書過去。

他連衣服也沒有換,還是那身廣袖青衫,閑雲野鶴一般。

葉懸止久不踏進昆侖正殿了,甫一進來還有些不适應。

上首坐着江白之,他身着墨青色的掌門衣袍,眉頭總是皺着,氣質沉穩許多。他身邊站着兩個年輕人,一個是二長老的弟子懷箐,如今任師觀峰峰主,接替她師父的位子,掌刑罰之事。一個是四長老的弟子仇年,如今的千鳥峰峰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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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旁邊是三長老姜問月和徐借月。

姜問月是岐白峰峰主,一手醫術出神入化,只是平日深居簡出,甚少踏出岐白峰。而徐借月在百年前那一戰中幾乎散盡修為,一頭青絲變白發,跟着姜問月休養了許久。

葉懸止一進來,殿內說話的聲音倏地靜了一下,葉懸止只當沒察覺,拱手向掌門和幾位師叔問安。懷箐與仇年也向葉懸止問安。

江白之淡淡地看了葉懸止一眼,擡手讓他入座。

滿殿的人,只有徐借月待葉懸止一如往昔,這時候招手叫他,“小葉,過來坐。”

葉懸止就挨着徐借月坐下了。

殿中有一面水鏡,所有弟子的情況都呈現在水鏡中。

“年輕的弟子就是朝氣蓬勃,一茬又一茬。”徐借月感慨了兩句,對葉懸止道:“你看看有沒有能看上眼的,再收個弟子吧。你們白雲峰就三個弟子,葉掩下了山,怕是連葉子牌都湊不夠人了。”

葉掩是葉懸止的大弟子,眼下外出未歸。

葉懸止只是笑,不接話。

懷箐揮了揮袖,水鏡中的畫面變成了一個少年人。

“他叫聞人萦,”懷箐道:“這一批弟子中唯一的一個火屬單靈根,天資非凡,心性格外堅韌。”

葉懸止看向懷箐,不知道為什麽要把這個人單拿出來說。

懷箐看了看衆人,道:“他觸發了山門大陣,他有魔族血脈。”

徐借月皺起眉,“魔修派來的細作?”

“不是,”懷箐繼續道:“他的父親是個普通凡人,但是他的母親是丹聖方胭脂的後人。”

方胭脂原本是魔修,在大戰中背叛魔尊歸順了正道。大戰之後方胭脂名聲大震,一手創建了幾乎壟斷丹道的方氏一族。後來正道有人觊觎她手中的丹藥,魔修憎恨她的背叛,聯手尋仇,方氏一族因此被屠戮殆盡。

“他知道自己的身世嗎?”

懷箐道:“應該是知曉的。”

懷箐說完,看向江白之。

江白之淡聲道:“一個有魔族血脈的人,不能成為昆侖弟子。”

懷箐有些欲言又止,姜問月和徐借月對了個眼神,徐借月開口道:“方胭脂都已經是幾千年前的事了,她既歸順了道門,就不應當再将她認作魔族。”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江白之道:“其中的風險,不能不慎重,昆侖經不起再一次的動蕩了。”

殿中靜了一瞬,葉懸止斂眉,沒有說話。

最後還是姜問月開了口,“師兄常常教導我們,昆侖要海納百川,不以出身劃分三六九等。聞人萦天資出衆,又經過了弟子試煉,若只因幾千年前的舊事就将他拒之門外,未免有些武斷了。”

聽到他們說起先掌門,江白之眸光微閃,神情有些松動。

懷箐适時站出來打圓場,“依我看,聞人萦不是不能成為昆侖弟子,但應當謹慎為他選擇師父,不要養偏了性情才好。”

弟子苑中的弟子們已經等了很久,花淼帶着長長的卷軸,後面跟着十幾個昆侖弟子。

人群安靜下來,聽她宣讀對各弟子的分配結果。

念到最後,聞人萦才聽到了自己的名字,“......聞人萦,白雲峰。”

人群窸窸窣窣說起話,各種各樣的目光落在聞人萦身上,他是這次弟子試煉的頭名。不知道占了多少風頭。

有個與他認識的小姑娘眉頭緊皺,“怎麽分去了白雲峰,要不然你去求求花淼師姑,問問到底怎麽回事?”

聞人萦神色倒還平靜,看不出他對這個結果有何想法。

各峰弟子走上前,領着各自的新弟子離開。人群快要散去的時候,弟子苑門口風風火火闖進來一個少年,圓圓的杏眼,眼神明亮。

“花師姑,我來了!我們峰的新弟子呢!”白雲峰人手不夠,蘇錦忙完了手頭的事,着急忙慌地趕了過來。

花淼很喜歡這個師侄,指了指聞人萦,笑着道:“在這兒呢,你要再不過來接,我就要給你送去了。”

“哪裏的話,師父說我要有小師弟了,我當然得親自過來看看。”

還沒散去的人驚訝了一下,沒想到聞人萦是拜入了白雲峰峰主門下,成了峰主的親傳弟子。

蘇錦走到聞人萦身邊,好奇地打量他。聞人萦也在不動聲色地打量蘇錦,動作一絲不茍地行了禮,“不知如何稱呼?”

蘇錦這才道:“我叫蘇錦,是你師兄。”

“蘇師兄好。”

這一個照面,蘇錦已經很喜歡這個漂亮聰明的小師弟了,他與花淼告辭,興沖沖地帶小師弟回山門。

花淼不放心地看着他,道:“你的禦劍飛行學的如何了,小心不要把你師弟摔了。”

“你放心,”蘇錦道:“師父給了我飛行法器,我不踩飛劍也能飛。”

說着,蘇錦腰間抽出一塊玉佩,玉佩倏地變大,變成一張小舟。

蘇錦和聞人萦上了小舟,往白雲峰而去。

白雲峰果然偏僻,走了好一會兒才到。這裏最宏偉的建築是當年重修的藏經閣,九層高樓屹立在雲霧之間,屋檐下挂着古樸的金玲,風吹過,鈴聲空靈悠遠。

白雲峰人少,住的地方也很簡單。聞人萦踩上石階,石階一面種着翠竹,郁郁蔥蔥的,葉子上還挂着雪。

石階另一邊則是錯落有致的屋子,屋上鋪着青灰色的石瓦,因為雲霧纏綿,地上也總是濕漉漉的。

“咱們白雲峰加上你攏共也就五個人,”蘇錦一邊走一邊同他說話,“咱們的師父叫葉懸止,掌門都要叫他一句師兄。雖然師父名聲不顯,但是修為極高,放在整個昆侖山也是數得着的。”

葉懸止的名字,聞人萦聽過,百年前的昆侖首徒,一代天驕,只是後來不知為何沉寂了。

“咱們峰的大師兄叫葉掩,年少有為,半百而結丹,也就比師父當年差一點。”蘇錦道:“大師兄很厲害的,宗門大比每次都是大師兄去,回回都把他們打得落花流水。”

這話有些誇張的成分,聞人萦知道,但是半百而結丹,确實能夠稱得上一聲天才。

“那是二師兄的屋子。”蘇錦停下腳步,指給他看。

“二師兄性情孤僻,不願意與旁人多來往,你若見了他,客客氣氣的就行。”蘇錦道:“二師兄是妖修,原形是一只白貓,你小心不要冒犯了他。”

聞人萦點點頭,再來就是蘇錦,白雲峰的三弟子,出了名的廢柴。入門十年了,剛剛築基,修煉上一點天分都沒有,其餘幾峰不要他,只有葉懸止收留了他。

聞人萦一邊往上走,一邊想,白雲峰果真不受待見,一個妖修,一個廢柴,還有一個身負魔族血脈的弟子。就是不知道那葉懸止和葉掩是因為什麽被放逐到這裏。

石階盡頭是座小樓,二樓有個圓形扇窗,一個清冷修長的人影站在那裏。蘇錦看見了,沖着上面揮手,“師父,我把小師弟帶回來了。”

葉懸止看過來,穿着雲霧,落在聞人萦身上。他有一雙很漂亮的眼睛,帶着歲月沉澱後獨特的寧靜。

聞人萦心裏跳了一下,對着蘇錦進入小樓。

葉懸止從二樓下來,坐在明堂的椅子上。

蘇錦忙去準備了茶,聞人萦接過這倉促預備的茶,在葉懸止面前的蒲團上跪下,“弟子聞人萦,見過師父。”

葉懸止沒有為難他,也看不出不喜歡他的意思,他接過茶杯抿了一口便放在手邊,把一塊刻着聞人萦名字的玉牌交給聞人萦。

這樣一個牌子,就是認下了聞人萦的弟子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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