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白雲峰上霧氣萦繞,呼吸間都是濕潤的氣息。蘇錦追着聞人萦跑上石階,踩掉不知道多少苔藓。

“小師弟,你走慢些。”蘇錦氣喘籲籲。

聞人萦回身看了他一眼,“什麽事?”

蘇錦抓緊快走兩步與他并肩,“我不該在山門前同你玩鬧,我向你道歉。”

“這有什麽好道歉的,”聞人萦睨了蘇錦一眼,“你也覺得我是壞人。”

蘇錦連忙搖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就不必與我道歉。”聞人萦轉過身繼續往上走,很快把蘇錦甩下了。

蘇錦有些讪讪,他彎下腰提着衣擺,慢吞吞地往上走。

石階邊的竹林忽然簌簌響了起來,蘇錦看過去,只見竹梢上有只白貓,金色的眼睛正盯着蘇錦。

蘇錦瞪大眼睛,看着白貓輕盈地從竹子上跳下來,落到地上變成玉樹臨風的少年郎。

“二師兄。”蘇錦站直身子,有些局促。

景湖看着蘇錦,“你做錯了什麽要向他道歉?”

蘇錦把山門口的事情說了,道:“早知道我就不跟他鬧了。”

“與你無關,”景湖漂亮的臉上情緒寡淡,“又不是你抓着他的手按進去的。”

蘇錦糾結地眉毛都皺了起來,“還是跟他道個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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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湖金色的眼睛盯着蘇錦,“為什麽?”

“因為,”蘇錦道:“我想讓他開心。他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我想叫他開心些。”

他拉着聞人萦玩鬧,拉着他與人拌嘴吵架,拉着他往葉掩和葉懸止跟前湊,都是想讓他開心些。

“人都是這樣嗎?”景湖道:“我不明白,我做的事情都是為了讓自己開心的,管別人做什麽?”

蘇錦若有所思,想說什麽卻沒說出來。

葉懸止一回到白雲峰就把自己關在了小樓裏,整整半個月沒有露面。白雲峰大小事情都由葉掩負責,教導聞人萦劍法的事情自然也落到了他身上。

聞人萦向往強大的人,所以他對葉掩很有好感。對于葉懸止,他更有一種隐秘的好奇,連帶那座小樓都變得神秘起來。

“師父以前也經常閉關嗎?”聞人萦道:“他剛從外面回來就閉關了,除了掌門,誰都沒有見。”

葉掩道:“師父不好交際。”

聞人萦搖搖頭,“我覺得師父看起來很不開心,他好像有很多很多的秘密。”

葉掩看了眼小樓的方向,放下劍休息,“其實我也這樣覺得。”

聞人萦走到葉掩身邊,聽葉掩回憶從前。

“我自小跟着師父,在我很小的時候,師父就已經是現在的樣子了。”葉掩道:“白雲峰人跡罕至,是整個昆侖最寒冷的地方。我一直覺得白雲峰苦寒,一年又一年,難捱得緊。”

“可是師父不覺得,”葉掩道:“師父常年待在白雲峰,大部分時間用來教導我們,偶爾會出門,一個人去一個人回,安靜地不像話。旁人也很少踏足白雲峰,只有徐長老會來看他。”

“師父沒有朋友嗎?”聞人萦問道。

葉掩想了想,道:“天悲寺的慈悲長老,日月宮的宮主屏妃都是師父的舊友,年輕的時候他們被稱為三君子。我出門在外時,看在師父的面上,他們對我很照顧。”

“天悲寺的慈悲長老,日月宮的宮主屏妃......”聞人萦道:“那為什麽,師父成了無人問津的白雲峰峰主?”

葉掩看了聞人萦一眼,“小師弟,你這叫什麽話,師父也不差啊。”

在葉掩眼裏,葉懸止自然不比人差。聞人萦有點無語,葉掩就抓着他,長篇大論吹噓葉懸止有多厲害。

風吹響了藏經樓的金玲,小樓的門開了,葉懸止走了出來。

葉掩和聞人萦忙迎上去,“師父。”

葉懸止叫了葉掩進小樓。

“師父,有事情交待我?”葉掩問道。

葉懸止的面色有些不見天日的蒼白,但是神态還平靜。

“是那個村子的事情,”葉懸止道:“花淼雖然去了,但是我怕她們不清楚情況,你去幫幫她們吧。”

葉掩皺起眉,“可是我才剛回來啊。”

葉懸止抿了抿嘴,“當時沒想起來,不然就直接讓你留下等着花淼他們了。”

葉掩不太能理解,他看着葉懸止,隐約覺得師父是想支開自己。

葉懸止揉了揉眉心,眼裏是藏不住的疲倦。

葉掩看見,不忍再說什麽了,他相信師父有師父的安排。

“我知道了師父,到了那邊,我會好好幫花師姑的。”

葉懸止看着葉掩,沖他招了招手。葉掩矮下身,伏在葉懸止身邊,溫順的像個孩子。

葉懸止的心情并不平靜,葉掩能感受得出來。此時此刻,葉掩對于師父過去的好奇無比強烈,他很想知道師父到底發生過什麽,他很想知道到底是什麽,讓葉懸止成為葉懸止。

隔天,葉掩見到聞人萦,告訴他,山上有人知道師父的過去,并且願意說出口的,只有徐借月一個人。

恰好徐借月來白雲峰藏經樓借書,聞人萦趁機湊上前去。

他還記得夏夫子曾點評過徐借月的劍法,說他的劍法很适合自己修煉。

放在以前,徐借月是他無論如何是接觸不到的人,但是今日借着徐借月與葉懸止的關系,聞人萦竟也能在徐借月面前落個姓名。

“你是小葉的小徒弟,叫什麽來着?”徐借月毫不掩飾打量他的目光。

聞人萦微微低頭,“聞人萦。”

“聞人萦,”徐借月啧了一聲,“我其實不太喜歡複姓的人,上一個我記得的複姓的人叫鐘離行,他最後死得很慘。”

聞人萦沒聽過這個名字,臉上有些茫然。

徐借月有些感嘆,一晃這麽多年,鐘離行都成為沒人記得的人了。

聞人萦觑着他的神色,“師父也認識這個叫鐘離行的嗎?”

徐借月挑眉,笑着看聞人萦,“你問這些幹什麽?”

徐借月雖然看起來吊兒郎當的,但其實他很敏銳。聞人萦思索片刻,沒有撒謊,“我總覺得師父不快活,我想知道為什麽。”

徐借月笑道:“孝子賢孫啊,不過你師父不用你費心奉承,你老老實實的,他不會虧待你。”

徐借月油鹽不進,聞人萦咬着牙,忽然想起了什麽,道:“在山下的時候,我們碰見了一個人,他好像是師父的故交。”

徐借月頓住,目光變得銳利。

聞人萦趁機道:“我不是要奉承我師父,他對我好,我心裏知道。我們遇見的那個人是師父的敵人嗎?我去殺了他,師父會開心些嗎?”

徐借月嗤笑,“就你,還想殺了他?”

“他很厲害嗎?”聞人萦問道。

“很厲害,”徐借月直接道:“單論修為,你師父未必贏得過他。”

“單論修為?”聞人萦道:“要是不論修為呢,誰更厲害?”

徐借月笑着道:“他的修為高過你師父,你師父修為高過掌門,掌門多年前曾将他重傷,你自己慢慢算吧。”

聞人萦聽得直皺眉。

“小師弟?”聞人萦身後傳來蘇錦的聲音,“小師叔祖,你也在。”

徐借月看見蘇錦,立刻變得笑盈盈的,“小蘇,你好啊。”

蘇錦走上前,向徐借月行了個弟子禮,随即笑嘻嘻湊過來,“你們在說什麽?”

徐借月摸了摸蘇錦的腦袋,“你的小師弟在打聽你師父的事呢。”

蘇錦看了看聞人萦,恍然大悟,然後看向徐借月,“我們在山下碰到個特別特別壞的騙子,他好像和師父認識,小師弟是不是找你問這個。”

徐借月漫不經心地點點頭。

蘇錦立刻道:“那你跟我們講講吧,那人跟師父到底是有舊還是有仇啊。”

徐借月禁不住蘇錦的歪纏,慢悠悠道:“既有舊,也有仇。”

蘇錦和聞人萦對視一樣,随即看向徐借月,“不懂。”

徐借月有些恨鐵不成鋼,他看向聞人萦,“你覺得呢?”

聞人萦猶豫片刻,道:“還是仇重要些,這人得死。”

徐借月慢悠悠嘆了口氣,“就算他死了,葉懸止也不會快活的。”

葉懸止的歡愉時光,戛然而止在了一百年前。此後他活在無邊的永夜,背負着愧疚與悔恨,找不到出口。他如果自私一些,可以離開昆侖和玄渚在一起,他也可以狠心一點,殺了玄渚做回原來的那個天之驕子。

可是葉懸止哪一種都做不到,他只記得自己說過的話,是他将玄渚帶出來的,此後好的壞的他都有責任。

玄渚殺的每一個人,都是葉懸止遞的刀,玄渚犯下的每一樁血債,葉懸止都要背負一半,他永遠糾結,永遠痛苦,永遠無法解脫。

徐借月很唏噓,但是在蘇錦和聞人萦催促的目光中,他只是笑着,拉長了調子,“如果你見過以前的他,那你會可憐現在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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