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28章
黃昏的時候葉掩準備下山,山上從午後開始飄雪,黃昏時分天色已經昏暗的不得了。葉掩背着劍,兜帽壓得很低,以抵擋風雪。風聲呼嘯,雪花模糊了眼前的視線。葉掩踩在望不到底的臺階上,恍然覺得天地間好像只剩自己一個。
“敢問閣下可是昆侖修士?”迎面忽然傳來一道聲音,葉掩擡起頭,不遠處的石階上,站着一個人。
等走進了,葉掩才看見那個人的面容,他有一張十分得天獨厚的臉,一雙眼睛格外深邃,在他左眼眉邊,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他穿着大紅氅衣,站在風雪裏。
“在下玄渚,”玄渚拱了拱手,溫聲道:“我是受邀來參加仙門大會的,因風雪阻路,故而來得遲了。”
他說話行事溫文有禮,一見就使人心生好感。
葉掩回頭看了看已經看不清的山門,又看向眼前的溫潤君子,便道:“我是昆侖弟子,我帶你進去吧。”
玄渚道了謝,跟在葉掩身後。
等走到山門,天色徹底暗了下來,風雪很大,在夜色裏越發肆虐。
葉掩引玄渚進昆侖,過問心石,過無垠水。玄渚不是魔修,問心石自然沒動靜。他站在無垠水前,石景蒙上了一層雪,變成了雪山,乍看之下,很像昆侖。
“無垠水到底是測什麽的呢?”玄渚問道:“測品德高低嗎,那是誰為它制定的标準?”
葉掩撇了玄渚一眼,不知道這個人是什麽意思。
玄渚袖着手,道:“如果一個從不濫殺無辜但是認為自己有罪的人,他能過無垠水嗎?如果一個人手上血債累累,但他不覺得自己有罪,那麽他能過無垠水嗎?”
葉掩答不上來,他道:“你是不是不想過無垠水?”才說這些有的沒的。
玄渚失笑,他伸出手,流水從他指尖劃過,他并無半分不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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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掩有些驚訝,“一點感覺都沒有嗎?”
玄渚搖頭,葉掩的神色就變了,變得有些敬佩,“我本來以為除了我師父,不會有人在無垠水下還能這樣坦然,看來,你也是一位真正的君子。”
玄渚有些想笑,他問道:“你師父能過無垠水?”
“我沒有見我師父試過,”葉掩道:“但我覺得他一定能過去。”
玄渚挑眉,“那麽,在你心裏,你師父一定是天下第一等的君子。”
“寬容,慈悲,耐心,正直,勇敢,堅韌,所有世人想得到的美德,都可以在你師父身上找到。”玄渚道:“這樣一個人,從不犯錯,從不自私,他可以永遠庇護你們,永遠理解你們的悲傷難過,以他超乎常人的同理心和責任感,去愛着每一個人,去原諒每一個人。”
葉掩沉吟片刻,“你說的沒錯,我師父就是那樣一個人。不過不止他保護我們,我也會保護他的。”
玄渚頓了頓,看向葉掩的目光戴上了些欣賞,“這很好。”
葉掩看了看玄渚,他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只覺得眼前這個人并不簡單。
“現在天很晚了,我帶你去住的地方吧。”葉掩道:“我自己還有事呢。”
“好啊。”玄渚點點頭。
葉掩指了個方向,“往這邊走。”
玄渚看了眼,卻停住腳,“是這邊嗎?”
“這是近路,穿過洞天鏡,那邊就是給來客們住的地方。”
玄渚看向幽深的前路,搖了搖頭,“我不想走這條路。”
葉掩皺起眉,“為什麽?”
玄渚淡淡道:“就是不想啊。”
葉掩覺得這人真奇怪,但他也沒有辦法,來者是客。
他帶着玄渚走了另一條路,路兩邊的石燈長明,在雪地上映出昏黃的光。
“......怎麽,你還不服氣啊!”
“還找救兵?你找的這個救兵比你還廢物呢!”
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吵鬧,葉掩看去,路那邊的樹叢裏,站着幾個人,推推搡搡的,不知道在幹什麽。
蘇錦和聞人萦站在一起,聞人萦面色鐵青,“你別欺人太甚!”
“欺負你又怎麽樣?”對面有五六個弟子,将他們兩個人圍了起來,“你有什麽了不起,整天冷着一張臉誰都看不上的樣子,你當自己是誰呢!”
新收入門的弟子中,聞人萦天分最好,但是被分去了無人問津的白雲峰。他又性情桀骜,不喜與人來往,自己都沒察覺的時候就與人結下了仇。
蘇錦是後來過來的,一開始還想着打圓場,實在不行以師兄的身份壓一壓人,先把聞人萦帶走再說。
那幾個弟子看了看蘇錦,一開始有些怵,後來不知道誰說了一句,“聽我師兄說,他天分很差,比我們都不如。”
蘇錦一愣,倒沒說話,他天分差是事實,只是被師弟們這樣說出來,還怪沒面子的。
聞人萦更生氣了,“你們也配提天分?一個賽一個的愚鈍,說起天分也不怕贻笑大方。”
“就你配?”對面有人叱罵,“你一個出身來歷都說不清楚的野種,再加上這個廢物,你們也配做昆侖弟子!”
他們話說的難聽。葉掩皺着眉走過去,還沒到跟前,樹梢之上忽然一支冷箭傳過來,擦着罵人弟子的臉過去,他的嘴邊和臉頰都被傷到了,鮮血淋漓。
蘇錦拉着聞人萦,擋在他身前,低聲道:“是二師兄。”
那幾個立刻抽出長劍,“誰!是誰!”
眼見事态升級,葉掩立刻走過來,“你們在做什麽!”
見了葉掩,這些人再沒了嚣張的氣焰,葉掩跟聞人萦和蘇錦不同,他要出身有出身,要天賦有天賦,雖然是白雲峰弟子,但是掌門和幾位長老都對他青眼有加。
“是他們先動手的!”受傷的那個弟子大約有些家世,并不很怕葉掩,“你們殘害同門,我要禀明執法長老,給你們好看!”
“是你們先出言不遜的,”蘇錦對葉掩道:“他們把小師弟圍起來,要不是我趕過來,小師弟就被欺負了!”
聞人萦無語,你趕來了有什麽用,一塊被他們欺負。
葉掩自然偏向自己的師弟,“你盡管去告,今晚的事情沒那麽容易善罷甘休。就是你不去告訴執法長老,我也要找你師父問問,昆侖弟子是不是都這般欺淩同門的。”
葉掩态度強勢,那幾個弟子不自覺就弱了下來,紛紛走開了。
葉掩還在生氣,問蘇錦,“你知不知道那幾個人是誰?明天跟我去找執法長老。”
蘇錦眼睛一亮,“師兄,你不走啦!”
葉掩一頓,有些猶豫。師父不知道是因為什麽要支開他,可是他一走,白雲峰就沒了人,仙門大會在即,連個撐場面的人都沒有,以後豈不是更被人看不起。
景湖倒是厲害,但他行事沒有輕重,容易鬧出大亂子。
想起景湖,葉掩板着臉看向樹梢,“下來!”
樹上有一只白貓,幾乎和雪色融為一體,只有一雙眼睛在黑夜裏亮得驚人。
玄渚很喜歡這只白貓,一直盯着看。
白貓看向玄渚,弓起身子哈氣。
葉掩見狀擋在玄渚面前,“這是仙門大會的客人,不得無禮。”
白貓從樹上跳下來,落到地上變成人形。景湖抱着胳膊,看向玄渚的目光有些敵意。
葉掩訓斥他,“你怎麽能對同門出手,見了血那就不是一般的事情了。”
景湖不回答,只是道:“師父來了。”
葉掩一愣,回頭看去,只見樹木掩映的路上,漸漸走來一個青色的身影。葉懸止走到衆人面前,目光在玄渚身上停留片刻,又看向自己的幾個徒弟。
“受傷了沒有?”
聞人萦和蘇錦搖搖頭。
葉懸止點點頭,道:“天晚了,都回去吧。”
葉掩還想說些什麽,葉懸止道:“你也先回去,明天有的是時間訓斥他們。”
葉掩眼睛一亮,“我,我不用走了?”
葉懸止點點頭,目光越過他,看向他身後的玄渚。
玄渚露出一個輕淺的笑容。
葉懸止面無表情。
葉掩這才想起來介紹玄渚,“這是仙門大會的客人,我正要領他去住處。”
“我帶他去。”葉懸止道:“你不用管了,帶師弟們回去。”
葉掩有些驚訝,看看葉懸止又看看玄渚。
葉懸止沒有解釋,只是轉過身往前走,玄渚自然而然地跟在他身邊,不多會兒,兩個人就變成了并肩行走。
“那只白貓......”
“他叫景湖。”葉懸止不鹹不淡道。
“哦,那只景湖好漂亮,”玄渚道:“你從哪裏找來的,我也想要。”
葉懸止看了他一眼,玄渚道:“好吧好吧,他是你的徒弟,我知道了。”
葉懸止沒理他。
玄渚看了看他,笑道:“我聽說你讓葉掩下山,為什麽,他不是剛回來嗎?”
葉懸止不語,玄渚道:“你是怕我跟他碰上,我同你說了,我不會對他做什麽的。”
葉懸止看過來,“可是你今晚還是找上了他。”
“你知道,他很像你年輕的時候。”玄渚笑道:“我今天同他聊了幾句,他對你十分尊敬。”
葉懸止警覺,“你跟他說了什麽。”
玄渚嘆氣,“我的意思是說,他對你十分尊敬,不會因為我的三言兩句就動搖,你該對他有點信心。”
作者有話說:
玄渚:我不是來跟你搶孩子的撫養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