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葉懸止停住腳步,風雪撲在他的衣擺上。
玄渚看向他,等着聽他說話。
葉懸止抿了抿嘴,繼續往前走,一言不發。
玄渚有些失望,葉懸止的話少了很多,他再三引誘,也不見他多說幾個字。
雪地裏走過兩個人,留下一排腳印,又很快湮滅在風雪裏。葉懸止停在一個院子前,他推開門,院門發出吱呀一聲。
不大一個小院,院子裏落滿了雪,厚厚一層,像是松軟的棉花鋪了一地。
玄渚沒進去,他抄着手打量整個院子,一重一重的禁制織成密密麻麻的網,将整個院子圍了個密不透風。
他伸出手,指尖點了點,青色的若隐若現的光芒如靈蛇般從玄渚指尖纏繞上來,像鎖鏈一樣緊緊纏繞在他的手腕上。
“真是精巧,”玄渚由衷誇贊,“當世無二。”
他轉頭看向葉懸止,笑道:“應該是單為我一個人設的吧。”
葉懸止面色淡淡,“你知道就好。”
玄渚摩挲着手腕,道:“可這樣一來,我就沒有一點自保的本事了。”
他歪了歪頭,看向葉懸止,“要是別人欺負我怎麽辦呢?”
葉懸止瞥了他一眼,“與我何幹?”
“真是狠心,”玄渚将手放回袖中,連帶着那冰涼的鎖鏈一起,“當初你擔心我,連佩劍都可以給我防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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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懸止捏緊手指,一言不發。與玄渚見面是件很艱難的事情,他平靜的神色下總是隐藏着巨大的難言的痛苦。
玄渚看着不說話的葉懸止,目光漸漸柔和了下來,他伸出手,拂落葉懸止肩頭的雪,輕聲道:“風雪亂山深,卿當小心。”
葉懸止轉身就走。
仙門大會的開幕典禮要持續七天,白雲峰所有的弟子都去參加第一天的大典,只有葉懸止沒有露面。
典禮上,徐借月叫葉掩等人站在他身邊,道:“你們師父交代我看顧你們,這會兒就站在我這邊,等典禮完了再去玩。”
葉掩道:“我們自己也可以的,師父太小心了。”
徐借月點頭表示贊同,“我也覺得。”
仙門大會是昆侖很重要的事情,自先掌門去後,一百年間,昆侖只舉行了過三次這樣的盛會,其餘多半由日月宮牽頭,也因此,日月宮隐隐有仙門至尊的意思。
懷箐不止一次地告訴所有弟子,對賓客們要以禮相待,決不能有失禮之處,落人話柄。
徐借月其實不喜歡這樣的話,但他也知道江白之等人的不容易,只是不免懷念起自己當年橫行霸道的時光。
一邊的蘇錦聽他的輝煌歲月,幾乎目瞪口呆,“小師叔祖這麽過分,都沒有人打你的嗎?”
“那當然是有,”徐借月難得有聽衆,十分來勁,“不過呢,打不過我的,都被我揍得不敢說話。打得過我的呢,又打不過我師兄,照樣不敢說話。”
“我聽人家說。先掌門最是平易近人,猶擅以理服人,怎麽會是你說的那麽霸道。”蘇錦道。
徐借月就笑,過後又有些落寞,愣神了一會兒,問蘇錦,“你從哪裏聽說的,你師父給你講的?”
蘇錦搖搖頭,“師父從不提師祖的事情。”
徐借月有些嘆息,“如果我師兄還在,看到你師父現在的樣子,一定很難過。”
葉掩看過來,“為什麽?”
徐借月不說話,任葉掩怎麽追問都不肯開口了。
典禮結束後,葉掩帶着幾個師弟往回走,路上遇見幾個昆侖弟子引着一群人,看服飾是禦獸宗弟子。
那幾個禦獸宗弟子正高聲交談着,不知說了什麽,幾個陪同的昆侖弟子的臉色都不大好。
“......這是你們昆侖的妖獸嗎?”有人指着景湖問道。
景湖不動如山,目光都沒有分過去一絲。
有個昆侖弟子道:“他不是妖獸,是我們昆侖弟子。”
那邊傳來一陣笑聲,一個禦獸宗弟子道:“妖獸就是妖獸,豈能跟人一樣?我說,你們昆侖選舉弟子也該慎重些,什麽都要不如什麽都不要。也難怪,聽說你們昆侖弟子青黃不接,挑一個妖獸做弟子也是沒得選擇。”
葉掩眉頭緊皺,看向那為首的昆侖弟子,“木師兄。”
木師兄面色也不好,“這話未免有些偏頗吧。”
“哪有偏頗?”那幾個人嘻嘻哈哈道:“我們說的都是實話。”
木師兄還沒說話,站在一邊的聞人萦冷着張臉,道:“你們禦獸宗才是人如其名,一眼看過去,瞅不見幾個人,都是些畜生。”
“你——”
“我們怎麽,”蘇錦大聲道:“要打架,你們打得過我們?要告狀,就你們禦獸宗也配跟我們昆侖說話!”
蘇錦憑氣勢壓過了他們,禦獸宗幾個人面面相觑,木師兄這個時候出面打圓場,帶着禦獸宗那幾個人走了。
葉掩看着那幾個人離開的背影,“一個禦獸宗也敢輕辱我們昆侖。”
蘇錦知道得多些,道:“禦獸宗的大小姐嫁給了日月宮的大長老燕則,他們是日月宮的姻親,自然不是普通門派。”
聞人萦看了他一眼,“那你還敢跟他們叫板。”
蘇錦嘆了口氣,“都怪小師叔祖跟我講他那些輝煌往事,有點上頭了。”
葉掩失笑,推着蘇錦走了。
而事件的起因景湖,他還站在原地,金色的貓眼若有所思地看着那幾個人離去的方向。
白雲峰上離主峰遠,只能聽到隐隐約約的鼓樂聲,像是隔着一層東西一樣聽不分明。
亭子裏有三個人,圍着紅泥小火爐,亭外大雪紛飛,翠竹沾着細雪,屹立在亭子一側。
水壺裏的水沸騰起來,葉懸止提起水壺,給慈悲和屏妃各自沖了一碗熱茶。
慈悲一身黑色的袈裟,沉默寡言,氣質也越發內斂。屏妃如今已經是日月宮的宮主了,似她師父一般細紗蒙面,珠冠垂下流蘇,華貴之中自有一股從容。
“這翠竹比紅梅有意思。”屏妃接過茶,道了聲謝。
“你見過繁華太多,這會兒倒喜歡起枯索之景了。”葉懸止道。
屏妃笑笑,“所以說世事難測。”
當年幾個人一起進南岳秘境,出來後葉懸止安然無恙,慈悲更上一層樓,只有屏妃重傷閉關許久。
後來屏妃痊愈,甫一出關就對上禍星。玄渚修為高深,又格外針對屏妃,屏妃不是他的對手,險些因此喪命。
接連重傷之後,屏妃痛定思痛,奮發圖強,修為一舉超過葉懸止和慈悲,成為三個人裏最厲害的一位。
“你的那個徒弟葉掩,實在是不錯,很有你當年的風範。”屏妃感嘆,“一代新人換舊人,假以時日,你我都要被比下去。”
葉懸止笑笑,“他是很好,但你也不用抒發這諸多感慨吧。”
屏妃笑了笑,道:“我收了個徒弟,天分雖一般,但是十分刻苦努力,心性不是一般的堅韌。”
頓了頓,屏妃看向慈悲,“她叫夏月。”
慈悲手中的杯子咔嚓一聲碎掉,茶水弄了他滿身。
夏月,葉懸止從久遠的記憶裏翻出這個名字,慈悲在凡間的妻子,那個一心向道的青魚族人。
“我就知道你沒有放下。”屏妃道:“她不知道又經歷了幾次輪回,壽命比你我都漫長,修為卻還不抵你我一半。天資啊,真是一道鴻溝。”
屏妃眼中神色莫名,不知是在說夏月,還是在說玄渚。
慈悲沉默片刻,道:“這次仙門大會,她也來了嗎?”
“來了,”屏妃轉着杯子,“但是她不知道遇到了什麽事,把前塵往事都忘了。慈悲,她不記得你了。”
葉懸止看向慈悲,說實話,他有些擔心慈悲,驟喜驟悲最傷身,何況慈悲修的是無情道。
好在慈悲還穩得住,“我想見見她。”
“不了吧,”屏妃拒絕,“對你不太好。”
慈悲沉默,道:“我前段時間得到了天階訴心丹,你拿去為她提升修為吧。”
這下屏妃有些驚訝了,“真的這樣放不下。”
慈悲不語,又恢複那觀音低眉的模樣。
屏妃打量他,忽然轉頭看向葉懸止,“你呢,你也放不下。”
葉懸止猝不及防,他避開眼,“你說什麽?”
“你知道我說什麽。”屏妃道:“我可是差點就被他殺了。”
葉懸止抿了抿嘴,“抱歉。”
“你替誰向我道歉?”屏妃問道。
葉懸止張了張嘴,“當年,是我将玄渚帶出來的。”
屏妃點點頭,“那你殺了他,了結他的罪孽,也算有始有終。”
葉懸止擡眼看向屏妃,“他跟神遺之地有關,你不想要神遺之地的寶藏嗎?”
屏妃慢條斯理地搖搖頭,“日月宮已是仙門至尊,只是你們的掌門不甘心如此,想要借神遺之地的寶藏翻身。你們需要神遺之地,我不需要。”
“那你要什麽?”
“我要報仇。”屏妃直視着葉懸止的眼睛,“為我當年在圍剿中死去的同門,為了差點被殺的我自己。”
葉懸止默默無言。
屏妃搖頭,勸道:“出于故友之誼,我提醒你一句,禍星不能留。與其便宜了別人,不如你自己動手,也算你的功績一件。”
屏妃還是仁慈的,她勸說葉懸止,只說這是他的功績,并沒有提那些他該背負的責任與血債。
葉懸止低頭喝茶,茶水苦澀難以下咽。
風雪的另一邊,玄渚推開房門,他還穿着那身紅色的氅衣,雪花撲面而來,都落在他的身上。
玄渚伸出手撚了點雪送進嘴裏,雪花冰涼,也沒什麽味道,只是玄渚沒有了第一次看雪的興味。
“喵~”
微弱的叫聲從雪地裏傳出來,玄渚走過來,從雪地裏挖出一只瘦小的白貓。這只貓通身雪白,只有眉心一點不起眼的黑。玄渚一開始還以為是髒東西,仔細看了才發現是一撮毛毛。
他把幾乎凍僵的小貓抱進懷裏,心情很好的轉身回房間。
“我也有貓了呢,”玄渚摸着懷裏的貓,輕聲道:“我想要什麽,總能得到的。”
作者有話說:
玄渚真的是大反派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