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飛舟最後落在一處樹林裏,現場幾乎是慘烈的,血液混着泥土,一具具屍體混亂地躺在地上,血腥味傳得很遠。

這些人裏,有一些是日月宮的人,有一些不是,但他們都有親友死在玄渚手上。無法想象這些滿含仇恨的人是以怎樣的破釜沉舟來圍截葉懸止和葉掩。

周子墨躺在地上,眼前的景物都蒙上了一層血紅。

葉懸止的長劍對着他,一滴粘膩的血落在周子墨臉上。

“為什麽我的師兄死了,葉掩還活着。”周子墨艱難地轉過腦袋,看向葉懸止。

葉懸止一身的白衣裳幾乎被血浸透,已經幹涸變成黑褐色,周子墨看不清他的神色,他用盡自己最後一點力氣質問葉懸止,“為什麽你們明明可以殺了禍星,卻袖手旁觀。”

葉懸止大約也受了一些傷,因為他覺得自己身上都是冷的,深入骨髓的冷,令他幾乎忍不住顫抖。

徐借月趕到,現場的慘狀讓很多人都掩面。徐借月皺着眉,命人将還活着的周子墨帶走,将其餘人的屍身收斂。

走到葉懸止面前,拿下他的劍,“懸止?”

葉懸止神情有些恍惚,他放下劍,身影踉跄了一下。

徐借月去扶他,卻被葉懸止拂開。

靠近的時候,徐借月才看清葉懸止,他的臉上有一些髒污,一雙眼睛紅的能滴血。

“葉掩呢?”徐借月問道。

“被日月宮的人帶走了。”葉懸止聲音沙啞。

徐借月沉默片刻,道:“先回昆侖,再想辦法。”

葉懸止搖頭,他咳了兩聲,只覺胸腔裏淤堵着,讓他幾乎窒息。

“告訴屏妃,我去殺玄渚,別碰我徒弟。”葉懸止低了低頭,看見地上的泥濘裏有個陶土動物,已經碎成了幾瓣,沾着血污。

“我要葉掩完好無損地回到昆侖,”葉懸止通紅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泥濘中的陶土碎片,“我已經殺了很多人,無所謂再殺一個玄渚,或者屏妃。”

葉懸止推開徐借月,轉身離開,他只身走進濃密的樹林,夕陽慘淡的落在他身上,林木的陰影慢慢将他籠罩。

一個四面都是黑石的山洞裏水汽氤氲,散發着寒氣的池水中央,有一座寒玉床,床上躺着一個人,腰腹處一大片血跡,已經變成了深褐色。

屏妃從洞口走進來,站在岸邊看着寒玉床上的葉掩。

“這就是盤古玉璧?”她身邊的女弟子道:“看上去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

屏妃道:“怎麽傷的這麽重?”

女弟子道:“周子墨對他們師徒有恨,下手沒有輕重。”

“太沖動了。”屏妃搖頭。

女弟子道:“但是葉懸止妥協了。”

夏月站在屏妃另一邊,看着寒玉床上的葉掩,“師父,你為什麽非逼着葉懸止去殺禍星呢?”

“禍星必須死,是葉懸止殺的更好。”屏妃道:“不然有朝一日他們兩個人聯手,日月宮要怎麽辦?”

說着,屏妃微微嘆氣,“怪只怪葉掩傷的這麽重,這下我與葉懸止,都沒有回頭路了。”

寒玉床緩慢修複葉掩的傷勢,等他傷好的差不多了的時候,屏妃親自将葉掩送回了昆侖。

來接葉掩的人裏沒有葉懸止,屏妃掃過一圈,問道:“他的師父不來接他嗎?”

“葉懸止沒有回昆侖。”江白之道:“現在你滿意了。”

屏妃眸光微閃,“禍星一日不死,這樣的事情就一日不會結束,今日是周子墨尋仇,來日也會有別人。葉掩今日是重傷,來日就有可能是身死。葉懸止是看透了這一點才選擇去殺玄渚的。細究下來,與我無關。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禍星死了,葉掩的事情到此為止,葉掩是人是鬼還是盤古玉璧,日月宮都不會再說半個字。”

江白之接過昏睡的葉掩,命人将他送去岐白峰。屏妃還送上了許多丹藥和天材地寶,但是江白之沒有接受。

“屏妃,”江白之看着她,“多行不義必自斃。”

“我不義?”屏妃笑道:“你出去問問,現在不義的是你們昆侖。”

葉懸止睜開眼,眼前是水紅色的紗帳,甜膩的香味彌漫在房間裏,窗外就是鬧市的喧嚣。

他眨了眨眼,從床上坐起來,原先染血的衣服都被換掉了,此刻他只着中衣,長劍就放在桌上。

房門被推開,走進來一個挽着雙環髻的姑娘,她捧着衣服,請葉懸止更衣。

那是件黛紫色的長衫,繡着繁複的蘭花紋樣,這樣華美的衣服,卻依然掩飾不住葉懸止的清冷。

葉懸止走出房門,才知道這裏是個花樓,因為是白天,花樓裏沒有客人,樓上樓下都是湊在一塊說話的女孩子。

葉懸止随侍女走向二樓盡頭的一間屋子,據她所說,葉懸止昏倒在溪邊,她家主人正好踏青路過,順便将他撿了回來。

侍女推開門,迎面是一架十二扇平金繡的屏風,上繡着各色春宮,就這麽大喇喇地擺放在這裏。

葉懸止目光劃過,神色平靜。

“貴客請進。”

葉懸止繞過屏風,裏面的美人榻上坐着一個穿着紅色紗衣的女子。她像是剛剛起床,不施脂粉,不飾簪環,鬓發堆在腦後,蓬松如雲。

她手中拿着一個金鑲玉的煙杆,煙味散在空氣中,清甜又靡麗。

葉懸止看着她,“合歡宗,燕黛長老。”

燕黛敲了敲煙杆,“我也認得你,昆侖葉懸止。”

她勾人的目光在葉懸止身上轉了一圈又一圈,“昆侖昭告天下,替你跟禍星下了戰書,你不在昆侖準備會戰禍星,怎麽會昏倒在城外溪邊?”

葉懸止不答,只道:“多謝燕黛長老出手搭救。”

“小事罷了,”燕黛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好奇地問,“你真的要去殺禍星,他不是你的舊情人嗎?”

葉懸止不說話,他對于任何與禍星有關的話題都沒有反應。

燕黛有些失望,她年輕的時候見過葉懸止,那時候葉懸止多麽意氣風發,哪像現在這樣,沉默地像一塊冰。

“我還有個不情之請,”葉懸止道:“可否請燕黛長老收留我幾日?”

“這裏是花樓,你不嫌壞了你的名聲就盡管留下。”

葉懸止斂眉,“多謝。”

葉懸止就在花樓裏住下了。燕黛觀察他的日常,花樓裏白日安靜夜裏吵鬧,葉懸止也随着這裏的作息,白天睡覺的時候多。偶爾他會走出門,花樓裏的姑娘喜歡他容貌清俊,他對那些姑娘們也十分和善,會幫那些姑娘們出門買東西,或者陪她們吃酒聊天。

晚上的時候這裏客似雲來,燕黛總會在這個時候叫他出門,他什麽都不必做,走出那間屋子,在花樓裏走上一圈,就吸引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目光。花樓的生意因而格外的好。

有表演的時候,葉懸止充當琴師,他穿着朱紅黛紫的衣服,色彩明豔刺繡華麗,幾乎要蓋過表演者的風頭。在那些晦暗粘膩不堪的目光中,葉懸止不動如山,是高不可攀的月亮。

二樓的包廂裏,燕黛倚着憑幾裝煙,面前有個人站着,看着樓下的活色生香。

“好看嗎?”燕黛道:“這可是我這裏最漂亮的姑娘。”

“多少錢?”那個人道。

燕黛敲了敲煙杆,“十萬中品靈石。”

“琴師呢,琴師賣不賣?”

燕黛笑出聲,“他?值一條命吧。”

那個人就笑,“剛好我就有一條命。”

燕黛眯了眯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葉懸止陪姑娘們彈了一晚上的琴,天将明的時候他便回房間睡覺。天氣熱了,暖洋洋的光透過珠簾灑在葉懸止身上,将他整個人照的形影朦胧。

床上鋪着席子,他手邊放着一把團扇,太陽将他曬出了汗,發絲黏在肌膚上生癢。

葉懸止在做夢,不知道夢到了什麽,眉頭緊皺着。他因為熱,翻身的時候扯開了領口,露出一片細膩帶着水光的皮膚。

有人撩開珠簾走進來,珠簾落下時碰撞的聲音清脆。玄渚拿起扇子輕輕扇,伸手為他收攏散亂的頭發。

葉懸止從夢中驚醒,一把抓住了玄渚的手。

玄渚歪了歪頭,“阿止,你做噩夢了嗎?”

葉懸止躺在床上,仰面看着玄渚,還抓着他的手。玄渚身後是刺眼的陽光,他歪着頭,含笑看着葉懸止。

葉懸止有一瞬間的恍惚。

玄渚自顧自地合衣躺在葉懸止身邊,手上拿着扇子輕輕搖。床榻因為兩個人的依偎而變得更熱,葉懸止聞到了熱氣氤氲出的甜香。

日光悠然而漫長,葉懸止昏昏欲睡,陷入莫名的疲累。

玄渚搖了一會兒扇子,忍不住親了親葉懸止的嘴角。葉懸止偏過頭,露出修長的脖頸,玄渚濕熱的吻順着脖頸往下,順理成章地剝開了葉懸止的衣裳。

葉懸止扶着他的肩膀,神情隐忍,氣息微顫。

燦爛的日光毫不遮掩地照着床上的兩個人,葉懸止半阖着眼,眼前是一片晃動着的溫暖的光。

傍晚華燈初上,玄渚端着飯食回來,房間裏面已經人去樓空。桌子上,茶杯壓着一張紙,那是由昆侖出面對玄渚下的戰貼。葉懸止補全了時間和地點,在最後落下了自己的名字。

作者有話說:

燕黛:合歡宗獨家代理,精選插圖,《決戰前的那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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