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昆侖議事廳裏,懷箐等人挨個回報事情。
葉懸止與玄渚的對戰消息頃刻間傳遍了大江南北,不多散修當即動身趕往昆侖,一些門派雖然按兵不動,但是暗地裏都觑着昆侖的一舉一動。
葉懸止失蹤了,昆侖找不到他的蹤跡,一些人擔心葉懸止會臨陣脫逃,但是江白之很篤定他的師兄會回來。
葉懸止如果要做某件事,那麽剔骨剜肉他也會去做。
葉懸止踏着呼嘯的風走進議事廳,雪青色的衣擺飄飄搖搖,蓮花玉冠束起長發,一張臉淡漠的沒有任何情緒。
懷箐止住話音,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葉懸止身上。江白之深深呼出一口氣,“師兄,你回來了。”
葉懸止點頭,他走到懷箐身邊,在攤開的地圖上點了點。
“我将決戰地點定在了殘陽峰,時間在三天之後。”葉懸止神色如常,一開口就冷靜地分析利弊,“殘陽峰往西七十裏就是日月宮的勢力範圍,相當于是日月宮和昆侖的分界點,日月宮必定會安排人在此設伏,我們也一樣。”
“這一站,如果我贏了,那麽玄渚會死在我手上。”葉懸止道:“昆侖派出的弟子要防備日月宮的偷襲,以及魔修趁機生亂。”
江白之點頭贊同,“我收到消息,魔域幾位魔君都有動靜,無定城也一樣。”
葉懸止繼續道:“如果我輸了,我也會盡力重創玄渚,這個時候日月宮的人會趁機圍殺玄渚,昆侖弟子的目的也是一樣。”
他說着殺玄渚,神色出奇的冷靜。
江白之神色有些複雜,但盡力不在葉懸止面前顯露出來。
“不過,在此之前,我們要與日月宮簽訂條約,”葉懸止道:“決戰之後,不論輸贏,日月宮都不得越過殘陽峰,踏入昆侖地界。”
懷箐道:“如此,就算和日月宮撕破臉了。”
江白之冷笑,“這臉早就該撕破了。”
葉懸止盯着地圖看了一會兒,道:“日月宮的野心幾乎不掩飾,簽訂這個條約一是保護昆侖,二來也可以限制日月宮的擴張。”
他思索着,看向江白之,“天悲寺的态度保持中立,你如果想争取他們,可以從屏妃的弟子夏月入手。但是注意方式,不要像日月宮對葉掩那樣對她。”
江白之點頭,“我知道了。”
決戰定在三日之後,江白之忙着去安排了。整個修真界像是被震蕩了一下似的,從各地湧向殘陽峰,行跡都來不及掩飾。
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時候,葉懸止倒是十分的清閑,那天昆侖山罕見的下起了小雨,雨絲細細的,比拂面的風溫柔。
徐借月找葉懸止,找了一圈在洞天鏡前發現了他。這樣的細雨都讓葉懸止濕了衣裳,可想而知他在這裏站了多久。
“我有點想我師父了。”葉懸止道:“你呢,你想不想他?”
徐借月揣着手,看着平靜的洞天鏡,“很想。”
葉懸止點點頭,沒再說話。
徐借月看着葉懸止,“我不想以後像想念師兄那樣想念你。”
葉懸止笑了,“你覺得我必死無疑嗎?”
“我不知道你是真的要去殺玄渚,還是一心赴死想扔下這個爛攤子一了百了。”徐借月笑道:“如果是後者,那你也太不負責任了,如果是前者......”
徐借月笑意漸漸收斂,“那對你來說,是不是太過殘忍。”
葉懸止默了默,他開口說起了別的事情。
“景湖沉默寡言,又太孤僻,山上妖修很少,很少有人理解他。他受了欺負總會锱铢必較地報複回去,贏不了也不會示弱,弄的一身傷。我想請你以後多照拂他,不要讓他太受欺負。”
徐借月皺着眉,“這就開始交代遺言了。”
“算是吧。”葉懸止繼續道:“蘇錦,他的天分不如他的師兄們,但是性子沒心沒肺,過的很快活,我希望他以後還是這樣快活。你知道的,他總會下意識讨好別人,順着別人,不然也不會喜歡對他沒什麽好臉色的聞人萦,這是我做師父的,沒有給他足夠的關愛。他以後如果再喜歡這樣會讓自己受傷的人,希望你能陪陪他,開解開解他。”
徐借月神色收斂,沒有說話。
“聞人萦,我其實很擔心他。”葉懸止道:“他有自己的主張和想法,但是行事太過極端,他待在魔域,不免被魔域的行事作風影響。若有機會,我希望你能時時規勸他,不要讓他走上歧路。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變成了嗜殺殘暴的魔修,我希望你能替我清理門戶。”
徐借月沉默地聽着,“那葉掩呢?”
“葉掩......”葉懸止沉默了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葉懸止是葉掩的師父,玄渚是葉掩唯一的同族,難以想象,當葉掩醒過來的那一刻,他該如何接受這個結局。
“我相信葉掩,”葉懸止最後只是道:“人人都有自己的坎兒,掩兒可以過去的。”
臨行前的午後,葉懸止去看了葉掩。
屋子裏蘇錦守在床前,葉掩面色還好,但是一直在睡,沒有醒來。
“他的傷好得差不多了,”葉懸止拿手背貼了貼葉掩的面頰,“是我跟三長老說,讓他繼續睡。”
蘇錦皺眉,“為什麽不讓大師兄醒過來呢,他是局中的人,他應該有發言權的。”
葉懸止搖頭,“跟他沒有關系,這都是我們的事情。”
蘇錦撇撇嘴,“師父,你也變得專制了。”
葉懸止琢磨他這個“也”字,将葉掩腰上系的那塊石頭摘了下來。
窗邊傳來響動,一只白貓掃着尾巴,金色的眼睛盯着葉懸止。
“景湖也在。”葉懸止沖他招了招手。
景湖跑到葉懸止面前,罕見地貼着葉懸止的手。
葉懸止摸了摸景湖,又看向蘇錦,“照顧好大師兄,照顧好自己。”
蘇錦點頭。
葉懸止走出門,走下臺階,他走了幾步,身後忽然傳來蘇錦的叫聲。
“師父——”
蘇錦站在上面的臺階上,噙着淚看向葉懸止,他不知道葉懸止還能不能回來。
葉懸止腳步頓了頓,沒有回頭。
決戰前夜,日月宮,天悲寺和昆侖都安排了精英弟子,聞人萦則帶着魔修駐紮在另一邊,整個修真界最優秀地那部分人幾乎都在這裏了。
人太多,大家藏也沒地兒藏,幹脆駐紮在一起,喝酒聊天。
他們來自不同的門派,朱雲宗的弟子們都穿着銀紅色的弟子服,他們出門在外居然帶了很多臘雞,這個時候給大家分一分,實在是美味的下酒菜。
有個散修慢吞吞地在營地裏轉來轉去,朱雲宗的弟子便把他叫過來一塊喝酒。
他們談論很多東西,從手裏的酒肉到故鄉的美食,從北方的雪聊到南方的花,看到哪個不順眼的人,就罵他也配出現在這裏。偶爾喝大零,就豪情壯志地喊一句,他們也是圍殺過禍星的人了。
話題最後落在葉懸止和禍星身上,有人問,如果明天葉懸止失敗了,我們會怎麽樣呢?
誰也說不好,那是禍星,他興風作浪了一百年,天命好像都在眷顧他。
有個人道,那我得趕緊再喝一口酒。
大家就笑,笑過之後又有些沉重。
天快亮了,大家越來越沉默,最後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等待着清晨的來臨。
第一縷陽光落在殘陽峰上的時候,葉懸止拿着劍,走上峰頂。他穿着墨青色的長袍,長發被風吹起,神情寧靜而莊重。
人群裏站起來一個人,他穿着雪白的衣服,起身的時候還施施然拂了拂衣上的塵土,吓壞了跟他坐在一起說笑的人。
玄渚走上峰頂,在葉懸止的目光中站定。
“今日天氣很好,”葉懸止平靜地看着玄渚,聲音甚至是溫和的,“會是個晴天。”
玄渚看着太陽眯了眯眼,道:“我喜歡晴天,很暖和。”
“我也是。”葉懸止說着,抽出劍。
後來有很多人試圖描繪那場對戰,可是文字在此刻顯得過于蒼白,每個觀看過那場大戰的人終其一生都難以忘記那樣天地變色的情景。如果說玄渚是神族,他的能力得天獨厚。那麽葉懸止就是在痛苦中蛻變的那個人,他大概不止一次地準備過與玄渚的這場對戰,因為他看上去竟然也不落下風。
在最後那陣刺眼的白光散去之後,葉懸止的長劍穿透了玄渚的心口,鮮紅的血在他雪白的衣衫上是那樣刺眼。
“你不止一次地想過要殺我是不是?”玄渚咳出一口血,看着葉懸止笑,“你準備了一百年,卻一次都不肯殺我。”
葉懸止握着劍,聲音輕的幾乎聽不到,“我在殺你。”
玄渚依舊在笑,“你在愛我。”
葉懸止的手開始顫抖,玄渚一步一步走到葉懸止面前,長劍一寸一寸穿過玄渚的心口。
“阿止,我對你不起,毀你一世清名。”玄渚眷戀地看着葉懸止,“拿我去立功吧,你少年天才的美名,你昆侖首徒的前程,我都還給你。”
有風吹過來,玄渚的身影随風散去,在葉懸止眼中一寸一寸消失不見。長劍掉落在地上,葉懸止踉跄了一下,眼前的景物慢慢褪色,随後陷入濃重的黑暗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