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宣九跟着葉懸止去了書房,葉懸止從書櫃裏拿出筆墨紙硯,道:“等外門弟子将東西準備好,在樓下給你隔出一個書房吧。”

宣九彎腰看桌上葉懸止沒寫完的字,無非是些心經之類,字跡很有風骨。

葉懸止轉過來,宣九直起腰,忽然道:“我想給你立傳。”

葉懸止驚訝地看着他,“為我立傳?”

“你知道我是寫話本子的吧,”宣九看着書架上的各種書,道:“我想給你立傳,以後你不要我了,我還能靠這個賺點錢。”

葉懸止同他解釋,“蘇錦既然将你帶了來,我自然會妥善安置好你的後半生,不至于讓你颠沛流離。”

宣九挑眉,“你的意思是讓我永遠在這兒陪着你嗎?”

葉懸止搖頭,“你想走随時可以走。”

“我不想走,”宣九道:“能永遠留在這裏正好。”

葉懸止就不說話了。

他對于宣九——不知道出于什麽緣故,是很縱容的。宣九磨了他好幾天,終于讓葉懸止同意了立傳之事。

天氣好的時候,陽光金燦燦的,落進屋子裏,滿屋亮堂堂。窗邊的書桌上擺放着筆墨,葉懸止躺在竹椅,半阖着眼沐浴陽光。

宣九端着一壺茶進來,将茶放在葉懸止手邊。葉懸止長長的眼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光塵都不敢近他的身。

“開始吧。”葉懸止忽然睜開眼,宣九還站在他身邊,袖着手,并沒有做什麽。

葉懸止挪開眼,神态慵散。

“我的少年時期,實在乏善可陳。”葉懸止道:“我自小長在昆侖山,跟随先掌門宗讓月學藝,每日的生活圍繞着背書和練劍,那時候我的玩伴主要是我師弟,也就是現掌門江白之,還有小師叔徐借月。”

“我初次嶄露頭角是在仙門大會,會戰中坐而結丹,是最年輕的金丹修士。此後,我與天悲寺的慈悲,日月宮的屏妃并稱三君子,開始在修真界揚名。”

宣九坐在窗邊筆走龍蛇,葉懸止睜開眼,看着宣九的側臉。

宣九擡頭,“怎麽不說了。”

葉懸止眨了眨眼,神态沒有絲毫破綻,他繼續道:“慈悲是天悲寺的佛子,他有兩次很有名的預言,一次預言神遺之地降世,一次預言禍星降世。”

宣九道:“預言成真了嗎?”

葉懸止點頭,“他的預言都沒有錯。”

宣九若有所思,在紙上記下了什麽。

“屏妃是如今日月宮的宮主,她的修為在修真界中可以排到前三。”

宣九問道:“那你排第幾?”

“我們沒有對戰過,”葉懸止道:“所以分不出排名,因為......我贏過了禍星而屏妃沒有,所以一些人将我排在屏妃之前。”

宣九看了葉懸止一眼,沒有說話。

葉懸止微微坐了起來,道:“日後你聽見屏妃和日月宮的名字,最好避開她們。”

“為什麽?”宣九想了想,“因為我這張臉?”

葉懸止點點頭,不欲多說。

宣九卻不肯就此作罷,非刨根問底。

葉懸止只好道:“前些年日月宮圍攻玄渚,玄渚差點殺了屏妃,就此結下的仇怨。”

宣九盯了葉懸止一會兒,忽然道:“你與屏妃是三君子之二,俱是少年英才,郎才女貌,沒有人說過你們很般配嗎?”

葉懸止不說話,宣九嗤笑一聲,“怪不得禍星要殺屏妃。”

葉懸止抿了抿嘴,大約是因為宣九是寫話本子的,他對于這些恩怨情仇總是很敏感。

“這都是我年輕時候的事了。”葉懸止道。

宣九握着筆,哼笑道:“風流韻事。”

葉懸止暼他一眼,繼續道:“要不今天就到這裏。”

宣九還沒聽到禍星的事,不過他意識到葉懸止在講述中隐瞞了一些東西。葉懸止欺負他不是修士,對于很多流傳很廣的奇聞轶事都不知道,不利于他還原當時的情形。

“好罷,”宣九在紙上随便劃了幾下,道:“今天就先到這裏。”

隔了沒幾日,外門弟子上山送東西,葉懸止看見宣九在跟人說話。

他沒有多管,每日照常修煉,睡覺,寫字,散步。

宣九大概準備好了,找來葉懸止繼續他的立傳事業。

這一次,葉懸止猶豫了很久,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宣九在研磨,頭也不擡,“如果你不知道怎麽鋪墊,直入正題也可以。”

葉懸止抿了抿嘴,道:“一百二十四年前,我是在那一年遇見的玄渚。”

“起因是慈悲預言神遺之地現世,許多人進入南岳秘境去探尋神遺之地。我是意外卷進去的,我當時追着魔君鐘離行。”葉懸止道:“鐘離行......他不是什麽好人,玄渚從他那裏學到了很多壞習慣。”

“那一整年的事,好像比我之前幾十年都要多。”葉懸止陷入沉思,敘述也斷斷續續的。

“一百二十四年前。”宣九念叨,玄渚和葉懸止認識了一百二十四年,不知道他能不能再活一百二十四年,一百二十五年就更好了。

葉懸止最後對那一年下了定論,“如果要給我的人生分段,那麽在那一年之後,我的少年時光就結束了。”

宣九皮笑肉不笑,“真是濃墨重彩。”

他心裏的嫉妒幾乎滿溢出來,“他害死了你師父,你還喜歡他!”

這些話葉懸止聽很多人說過很多遍,他面色平靜道:“我後來不是殺了他報仇了嗎。”

“可是你還愛他!”

葉懸止抿了口茶,語氣輕輕的,“那能怎麽辦,一百多年我也沒學會不愛他。”

葉懸止已經能很坦誠的說愛了,因為他殺了玄渚,他對世人沒有虧欠了。而悲哀的是,他敢承認自己的愛,卻是在他的愛人死後。

外面在下雨,宣九很煩躁,墨水弄了他滿手,紙上也斑斑點點的,像是剛學寫字的小孩子,桌面亂七八糟的。

葉懸止起身,幫他把裝着墨水的硯臺拿開,整理好紙張,将沾了水的帕子遞給宣九。

宣九看着窗外的細雨,拿着帕子很用力的擦手,鬼使神差的,他忽然道:“我真不喜歡下雨天,如果我死了,我希望我能死在晴天裏。”

葉懸止忽地擡起頭,“你說什麽?”

“随後抱怨一句。”宣九皺眉,審視着葉懸止,“不會他也說過這樣的話吧。”

葉懸止張了張口,沒有說話,他有些神思不屬,丢下宣九,一個人上樓去了。

白雲峰的這場雨下了很久,雨聲淅瀝适合睡覺,葉懸止索性把散步的時間也給了睡覺,宣九去找葉懸止,十次有九次都被他面露困倦地打發了。

那天白雲峰轉晴,久違地陽光燦爛,葉懸止躺在搖椅上,被刺眼的光弄醒。窗前站着一個人,修長的身影,素白的衣衫,緞子般的長發披散在身側,白衣墨發,風姿無雙。

葉懸止神情恍惚,窗邊的人一言不發,一雙眼睛含着萬語千言,他一步步走到葉懸止面前,擋住了窗外的光。

在他的手撫摸上葉懸止面頰的那一瞬,葉懸止“啪”地一聲拍開了宣九的手。

宣九神色驚訝,“你認出我了?”

葉懸止坐起來,冷冷地看着他。

宣九不解,“我哪裏有破綻嗎?”

葉懸止沒有說話,他生氣了,面色緊繃,一言不發地回了樓上。

宣九自知理虧,也不好再說什麽,每日刻意地在葉懸止面前晃悠,可葉懸止總不理他。

宣九于是知道,葉懸止對自己地縱容,大半出于自己這張和故人相似的臉。

他心裏不得勁,把自己關在書房,也無心整理自己那些稿子,随便抽些閑書看。

在書架的一個角落,放着一幅卷起來的畫,畫中有秋千吊床,有櫻桃,還有葉懸止。但這些都只是陪襯,作畫的人以極其細膩的筆觸描繪了畫卷中央的那個人,連光落在他衣袖上的光斑都被他細致的描摹了出來。

宣九看見那個人的臉,終于知道了哪裏不一樣。畫中人左邊眉尾下,有一枚小小的紅痣。他本人也如這枚紅痣,深刻地烙在了葉懸止心上。

宣九将畫放回原處,走出書房。

小樓今日來了客人,葉懸止在正廳待客,江白之領着一個人進來。

見到宣九,江白之神色淡淡。宣九已經知道了江白之不喜歡自己,他把目光投向了江白之身邊的那個人。

“這是合歡宗的鄢陵,”江白之看向葉懸止,“你們應該認得。”

葉懸止點頭,鄢陵一身窄袖長袍,腰間負劍,滿身意氣風發地少年氣。

“燕黛長老有事将要遠行,将鄢陵托付給昆侖,主要是你,照顧一段時間。”江白之道:“你意下如何?”

宣九跟鄢陵都看向葉懸止。

葉懸止點了頭,又問:“燕黛是遇上什麽難事了嗎?”

鄢陵道:“只是我師父地藍顏知己尋來,她避一避罷了。”

葉懸止這才放心,對鄢陵道:“如此你就先在白雲峰住下吧。”

鄢陵點頭,安靜的等葉懸止和江白之說話。他無所事事,偷偷看地去看葉懸止。

宣九将他的動作收歸眼底,發出嗤地一聲笑。

作者有話說:

宣九:又來一個居心不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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