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56章

江白之起身離開,葉懸止和鄢陵起身送他。宣九從裏面出來,迎面撞上轉身回來的鄢陵。

鄢陵一看見他的臉,面色瞬間就變了。

“他,他——”

鄢陵下意識看向宣九的左眼,那裏并沒有一枚紅痣。與此同時,站在鄢陵身邊的葉懸止适時提醒,“他叫宣九。”

鄢陵這才發覺眼前的人是個凡人,沒有靈根也沒有一點修為。

宣九注意到了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便知道他也是葉懸止往事的知情者。

“我帶你去你的院子看看吧。”葉懸止看向鄢陵,他截住了鄢陵的疑惑,也沒有向他介紹宣九。

鄢陵只好先跟着葉懸止去往暫住的地方,宣九跟在兩個人之後,神态平靜從容,看不出想法。

鄢陵的住處離小樓有一段距離,中間隔着葉懸止幾個徒弟的住所,擡頭望去只能看到小樓的一點影子。

鄢陵心不在焉,他看了看跟過來的宣九,忍不住問道:“這位宣九公子是葉長老的朋友嗎?他住在哪裏?”

葉懸止還未說話,宣九先開了口,他袖着手,很謙卑的樣子,“當不得小仙君一聲公子,我是我家主人的奴仆,為方便伺候,平日裏随我家主人住在小樓裏。”

鄢陵的目光漸漸變了,怪不得葉懸止不理自己,原來他有一個更像的。

葉懸止聽着宣九胡說八道,卻沒有開口否認。

安頓完鄢陵,葉懸止便走了,宣九跟在他身後,他們兩個靠的過于近的,連影子都緊密依偎在一起。

走出小院,葉懸止與宣九拉開了距離,宣九也收了那幅謙卑的樣子,眼睛似挑非挑的,“那小崽子對你心懷不軌。”

葉懸止看他一眼,“他只是看着年紀小,實際上比你大很多。”

宣九挑眉,“死了,他是高貴的修士,我是卑賤的凡人嘛。”

葉懸止擡步往前走,“我沒這麽說。”

宣九跟上他,“你知道他對你心懷不軌為什麽還讓他留下?”

“我與他師父有舊,為這點子虛烏有的事将他拒之門外不合适。”葉懸止道:“而且他修合歡道,對某一個人執念太重不是件好事。”

宣九想了想,道:“你想讓他死心?”

“差不多吧。”

宣九勾起嘴角,湊到葉懸止面前,“我來幫你啊。”

他眼睛往下瞟了一眼,隐約看見裹在立領裏的脖頸上浮現黑色的刺青一樣的東西。

他心裏存了個影子,暫時沒有說出來。

葉懸止抵住他的胸口将他推遠了些,“那我就謝謝你了。”

葉懸止越過宣九往上走,宣九腦袋裏閃過一些什麽,他看向葉懸止修長的身影,忽然道:“你能看得出鄢陵對你心懷不軌,有沒有看出我也別有用心啊。”

葉懸止頓住腳步,回身瞥了他一眼,“那我勸你也早點死心吧。”

第二天清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鄢陵就到了小樓前。

他牢記燕黛的教導,待葉懸止如師,晨昏定省,不可輕慢。

小樓裏,葉懸止躺在床上,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發呆。距離他天不亮就要起床練功的日子已經過去很久了,距離天不亮就要起床盯着徒弟練功的日子也過去很久了,換言之,葉懸止已經很久不早起了。

宣九站在床邊,“還不起嗎?睡懶覺可有失仙君風範。”

葉懸止一下子坐起來,“誰讓你進來的。”

宣九笑得很甜,“我是伺候你的奴仆啊,自然要服侍你起身了。”

透過紗帳,他看向葉懸止的脖頸,那裏幹淨白皙,線條流暢。但是宣九總覺得,那修長漂亮的脖頸上缺了點什麽。

葉懸止唰地拉開紗帳,徑自走到屏風後面換衣服。

鄢陵走進了葉懸止的書房,書案上放着幾張沒寫完的字。鄢陵湊過去看,笑着對葉懸止道:“這是葉長老的字嗎?”

宣九從葉懸止身後走出來,施施然收起紙張,道:“這是小人的手稿,獻醜了。”

鄢陵瞥了宣九一眼,不說話了。

鄢陵侍葉懸止如師,葉懸止也就真的像老師一樣,為他解答一些修煉上的問題。他有好幾個徒弟,所以他教導人的時候是很耐心的。

宣九在一邊看着葉懸止,心想這樣好的一個老師,怎麽就沒教好玄渚。

他想起玄渚這個名字,心頭閃過一絲異樣。

鄢陵瞅準機會。去端放在一旁的茶水,要借此走到葉懸止身邊。

宣九快他一步,将茶端了來,親自遞給葉懸止。葉懸止看他一眼,從他手上接過茶,溫熱的指腹擦着葉懸止的手背過去,有點勾引的意思。

這些被鄢陵看在眼裏,他咬了咬牙,橫了宣九一眼。

宣九實在很會氣人,鄢陵要奉茶,他搶先一步,鄢陵要研墨,他還搶先一步。末了,還要楚楚可憐地對鄢陵道:“這些雜事不勞煩小仙君。”

鄢陵氣急,壓着脾氣看向葉懸止,拐彎抹角地希望葉懸止把宣九支開。

葉懸止神色淡淡的,道:“我習慣了他待在我身邊。”

宣九心頭一跳,情不自禁地看向葉懸止,葉懸止的眼神也恰到好處地看過來,只是裏面平靜的沒有任何波瀾。

這是句假話,宣九意識到,盡管葉懸止說的那樣情深,好像他們真的相伴過很多年。

宣九心情有點不好,他睨了鄢陵一眼,只一眼就讓氣急敗壞的鄢陵說不出話,定在原地。

鄢陵走了,葉懸止站起身,該是他每日散步的時間了。

宣九忽然叫住他,“你方才說,你習慣了我待在你身邊。”

“這是你對你的舊情人說的吧。”宣九擡頭看向葉懸止,執着的要一個答案。

葉懸止想了想,搖搖頭,“我跟他從來沒有相伴過,我們認識的很早,但是在一起的時間很短。”

一百多年的時光裏,他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天各一方地僵持着。

鄢陵認認真真地攻略葉懸止,從最開始的請教,到慢慢開始閑聊,與他說一些合歡宗的閑事,偶爾也說一說自己的少年心事。不過在他們兩個人之外,總有一個煞風景的宣九。

宣九仰着一張鄢陵又嫉妒又讨厭的臉,做着鄢陵恨不得咬死他的事,不遺餘力地破壞他和葉懸止的相處。

但是鄢陵一點也不怕他,宣九算什麽,他不過是借了那張臉的光,鄢陵不屑與他争。

初雪那一日,白雲峰呵氣成冰,葉懸止和鄢陵不懼寒暑,只有宣九裹着狐裘,懶洋洋地倚在窗口賞雪。

他今日話少,沒有打斷鄢陵,鄢陵很高興,邀請葉懸止在傍晚出去賞雪。

葉懸止看向窗邊,不知道是在看雪還是看窗邊的人。

“不了,”他直接拒絕,“我晚上不太想出門。”

興致勃勃的鄢陵一下子被人拒絕,臉上閃過一些無措和失落。

宣九也有些驚訝,葉懸止很少直接了當地拒絕誰。

送走鄢陵,葉懸止起身回樓上,讓宣九也不要來打擾他。

“這麽好的雪景,你就要去睡覺?”宣九撐着頭,懶洋洋地問。

葉懸止走上樓梯,“這麽好的雪天,才适合睡覺。”

宣九看着葉懸止一步一步上樓,冷不丁問道:“你這麽喜歡睡覺,是夢裏藏了什麽寶貝嗎?”

葉懸止沒理他,宣九緊盯着葉懸止的背影,“你的徒弟蘇錦可以鑄造夢境,他用這個賺了很多錢。你是他的師父,你會鑄造夢境嗎?”

葉懸止終于停下腳步,他站在樓梯上,望了宣九一眼,“不要再揣測我。”

宣九冷笑一聲,這樣好的雪天,他不理鄢陵也不理我,趕着去夢裏見情人呢。

葉懸止的身體變得很輕盈,他睜開眼,眼前是濃密的樹冠。在那邊湖上,葉懸止躺在吊床裏,赤裸的足尖時不時劃過水面,斑駁的陽光透過樹冠灑下來,有些光怪陸離。

葉懸止翻了個身,窩進身邊玄渚的懷裏。

他微微仰頭,睜開一只眼,玄渚眉邊的紅痣格外顯眼。

玄渚抱緊了葉懸止,道:“今天的陽光真好,我喜歡這樣的晴天。”

這樣的晴天讓葉懸止想起一個清晨,他沒有繼續想下去,那個清晨的影子極快地從葉懸止腦海裏劃過。可是已經來不及了,身邊人的心口忽然沁出血跡,止不住一樣流了滿身。

葉懸止從夢裏醒過來,外面的雪還在下,落下的時候幾乎沒有聲音。葉懸止頹靡地揉了揉臉,起身下床。

他走到樓下,把宣九叫起來。

“我是個凡人,”宣九睜開眼睛。“不睡覺我會死的。”

“你可以明天白天睡,”葉懸止道:“也能讓我白天安靜會兒。”

他把宣九叫起來,要跟他一塊出去賞雪。

宣九看了他一會兒,拿了件大紅色的狐裘。

葉懸止沒有阻止,兩個人走出門,滿地銀裝素裹,靜谧地不像話。

宣九察覺到葉懸止的目光頻頻停留在自己臉上,他沒有回頭看,放任葉懸止的想念。

走了一段路,在後山的一片空地上,有個人在那裏練劍,長劍挑起雪花如飛花,又紛紛落下。

葉懸止挺住腳步,聚精會神地看。

鄢陵也是用心良苦,大半夜的還在這兒等着葉懸止。

宣九不會舞劍,他看向葉懸止,幽幽道:“你的朱砂痣知道你在夜裏看別的小仙君舞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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