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葉懸止一句話打碎了鄢陵的夢,他淚灑白雲峰,跟着師父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

臨近年關,白雲峰的雪一場接着一場,在大雪天,葉懸止和宣九坐在翠竹林邊的亭子裏賞雪。

亭子周圍被葉懸止施法圍了起來,暖和不透寒意。宣九在作畫,畫對面的紫竹林,積雪蓋滿竹樹,別有意境。

桌邊放着一個小火爐,裏面溫着燕黛帶來的好酒,葉懸止将洗好的櫻桃果子放進酒裏,鮮紅的果子在酒水中起起伏伏,櫻桃和酒水的味道融合的恰到好處,彌漫在整個亭子裏,香甜醉人。

宣九将做好的畫給葉懸止看,葉懸止瞅了兩眼,道:“一般,勝在畫得快。”

宣九笑了兩聲,接過葉懸止遞過來的酒杯,輕咂了一下。

“可以試試加梨子或者桔子,也別有一番風味。”宣九道。

葉懸止端着酒杯,閑閑道:“你對這個也有研究。”

宣九笑道:“別無所長,吃喝玩樂耳。”

葉懸止看着他笑,神态悠閑。

宣九看着他,“你去年的冬天是怎麽過的?”

葉懸止撫摸着酒杯,道:“去年我去了我大徒弟那裏,他趕不回白雲峰,我們又許久沒見了,我便索性去看看他,在他那裏待到了春天才回來。”

“前年呢,大前年呢?往前一百多年的冬天你都是怎麽過的?”

葉懸止嘆口氣,道:“我的生活是很乏味的,寫到紙面上也沒什麽意思。”

頓了頓,他又道:“但是,他就很會給自己找樂子。”

宣九撇了撇嘴,“誰問他了。”

葉懸止笑笑,又給自己倒了杯酒。

葉懸止喝酒,但是酒量不大,不一會兒,面頰就如抹了胭脂一般,色如春花。宣九轉着酒杯,盯着葉懸止迷離惆悵的眼。

外面的風雪聲很遠,火爐上沸騰的酒水氤氲着香氣,宣九覺得葉懸止可能睡着了,他睡着了,一定會去夢裏找他的舊情人。

他心裏有點嫉妒,趴在桌子上盯着葉懸止看。如果他能取代玄渚就好了,如果他就是玄渚就好了。

宣九慢慢閉上眼,再次醒來的時候,宣九站在一個湖邊。此時是晚上,月色皎潔明亮,傾灑在湖面上。湖邊有一棵古樹,碩大的樹冠上挂着百十盞燈籠,如星子點綴其中,美不勝收。

宣九腦袋裏一片混沌,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他走到樹下,看見湖邊蹲着一個人。那個人手邊有很多很多花燈,正往湖裏放。

葉懸止回過頭,看見玄渚站在樹下,他笑了,沖玄渚招手。

玄渚走過來,葉懸止拉着他蹲下來,把一盞花燈塞進他的手裏。

“我還從來沒有跟你一起放過燈呢。”葉懸止道。

玄渚接過花燈,沒有說話。

葉懸止也不在意,因為他知道玄渚并不是真的玄渚,只是供他懷念的一幅畫像,一個影子。

玄渚沒有見過湖面飄滿花燈,他也沒有和葉懸止放過花燈,所以葉懸止不知道他會說些什麽,也無法在夢裏想象出來。

葉懸止抱着膝蓋看着玄渚,玄渚忽然伸出手,撫了撫葉懸止的面頰。

“阿止,我好想你。”

葉懸止倏地從夢中醒來了,風雪變小了,火爐上的酒也快喝完了,宣九趴在他對面,還在睡着。

葉懸止把杯子裏的酒喝完,撿起宣九掉落的披風,披在他身上。

在他的手攥着衣服落在宣九耳邊時,宣九忽然醒了,一把抓住葉懸止的手。

葉懸止吓了一下,宣九的眼中有些恍惚,好半晌沒有說話。

葉懸止把手掙出來,道:“你怎麽了?”

“沒怎麽,”宣九回神,“做了個夢,但是具體夢到了什麽卻死活也想不起來。”

天色暗下來了,葉懸止盯着眼前生動的宣九,忽然道:“我帶你下山看看吧。”

“臨近年關,山下凡間肯定很熱鬧,尤其是晚上。”葉懸止道:“你在山上也待了好幾個月了,去山下玩一玩也不錯。”

宣九同意了,他站起身,把鬥篷穿上,将要走時,忽然問道:“你是要帶我去放花燈嗎?”

葉懸止愣了愣,道:“你要是想放,我們可以去放。”

葉懸止與宣九到集市上的時候,天已經全部黑透,各色燈籠已經挂了出來,構成凡間獨特的夜景。

在一個小攤上,葉懸止買了兩個面具,一個青雀的遞給宣九,一個白貓的留給自己。

“這是昆侖腳下,碰到其他修士的幾率很大,為防有人認出你的臉,你還是帶上面具吧。”

宣九挑眉,“你給我帶?”

葉懸止沒有拒絕,他讓宣九微微低頭,将面具給他戴上。

“我也替你帶。”宣九伸手去拿他的面具。

“不用。”葉懸止把面具帶上,笑道:“我不是你,非要人伺候。”

宣九被他擠兌了兩句,也不生氣,反而笑盈盈的。

兩個人目标明确,說去放花燈就去放花燈。但是河邊人很多,放花燈的人幾乎要排隊了。

宣九讓葉懸止先去排着,他去買花燈。

葉懸止儀态出衆,他往河邊一站,就是帶着面具,也吸引了不知道多少男男女女。他前面的人時不時回頭望,他後面不多會兒就排起了長龍。

葉懸止無所事事地等了一會兒,忽然聽見身後有人叫他。

“阿止!”

他猝然轉身,人群裏,有個人拿着兩盞花燈,遠遠地看着葉懸止。街邊的燈火映進他的眼中,如幽深海裏的一點星光。

那雙眼睛,太熟悉了,熟悉地讓葉懸止心悸。

他從排隊的人群裏走出來,匆忙地,慌張地走向那個人。這裏的人太多了,好像每一個人都在阻攔葉懸止奔向他。

葉懸止終于站在了那個人面前。

宣九拿着花燈,問道:“你怎麽了?怎麽出來了,咱們又得重新排隊了。”

葉懸止聽不到他的話,他伸手去拉宣九的面具,宣九偏了偏頭阻止,但是面具還是被葉懸止扯了下來。他臉上,左眼眉邊有一枚鮮豔的紅痣。

宣九皺起眉,“你到底怎麽了?”

葉懸止顧不得許多,他去擦那枚紅痣,動作很大。

宣九阻止他,混亂中葉懸止把花燈打落在地,同時那枚紅痣也被葉懸止擦掉了——那是宣九用朱砂點上的。

葉懸止看着被擦掉的紅痣,如夢初醒。

花燈落在地上,被行人踩碎,宣九低着頭看着他,眼中映出他狼狽的模樣。

葉懸止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我不是他,你失望了?”

葉懸止頓了頓,把面具還給宣九,“對不起。”

宣九接過面具,揚手狠狠砸在地上,與葉懸止擦肩而過。

這一晚宣九自己回了白雲峰,葉懸止重新買了花燈,自己等到深夜,人群散去之後才在河邊放了燈。

河面上飄滿了花燈,一些花燈的蠟燭已經滅了,停在河邊。葉懸止一路走過去,把每一盞燈重新點亮。

宣九是生生走回白雲峰的,一回到白雲峰他就病倒了,凡人的身體經不起這樣的寒冷,葉懸止去岐白峰拿了藥,回來喂給宣九。

宣九吃過藥,背對着葉懸止不說話。

葉懸止也不在意,給他準備好吃食藥品和熱水,就去散步了。

宣九躺在床上,更加委屈,他覺得不應該是這樣的。葉懸止應該陪在床邊,噓寒問暖,還應該為昨晚的事情道歉,能滿足他提出的所有得寸進尺的要求。

如果我是玄渚,他肯定就會這樣了。宣九躺在床上,心酸地想。

年關将至,蘇錦景湖和葉掩一起回到白雲峰,平時他們不會有這樣整齊劃一回來的時候,但是今年不一樣。葉掩從蘇錦口中得知,今年白雲峰多了一個人,已經陪了葉懸止小半年了。

“以前師父都不接受我給他找的人,但這個人不一樣,你見了就知道。”蘇錦賣了個關子。

葉掩比起從前已經成熟了很多,他用二十年的時間來想通一些事情,也逃避一些事情。

石階的盡頭是小樓,葉掩走上去,一眼就看見小樓裏面,窗戶邊的躺椅上,有個人躺在上面,神态悠閑。

他放下書,露出一張讓人驚心動魄的臉。

“他,”葉掩張了張嘴,看向蘇錦。

“他叫宣九,”蘇錦道:“有一張和那位幾乎一模一樣的臉。”

小樓裏,宣九放下書,看向一邊在練字的葉懸止。

“我今日沒有點痣。”宣九道。

葉懸止擡眼,道:“你要點嗎?”

“你想要我點嗎?”

葉懸止笑笑,“都随你。”

他笑着也是可恨的,宣九想,我不會輕易原諒他。

窗外的葉掩只看到葉懸止在對宣九笑,他低下眼,心裏有些不舒服。

“師父,我們回來啦!”蘇錦站在外面喊。

葉懸止看向窗外,神色欣喜,“你們回來了。”

他打開小樓的門,讓葉掩等人進來。

宣九跟在葉懸止身後,一眼就對上了葉掩的目光。

葉掩很像他的師父葉懸止,而那些不像的地方,大約是那一位對他産生的影響。

“你是,葉掩?”宣九問道。

葉掩笑笑,“是我,想必你就是宣九公子了。”

“當不得小仙君一聲公子。”宣九心想,這個葉掩跟玄渚應該感情不錯,因為他看向自己的時候,一臉看後爹的表情。

作者有話說:

葉掩:我爹死了,我娘找了個新的,我不能反對,但是我有點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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