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哦？”寇骁挑了挑眉，“怎麽證明不是你？”
……是啊，要怎麽證明呢？
賓館前臺說過，四原路沒有監控的。
葉雨林陷入難解的謎題，想破了腦袋，最後也只能幹巴巴地說：“我沒有手機，也沒有相機，根本沒法拍照的。不信你可以問淼姐，或者問小山哥，他們都能作證！”
空口無憑，這話說出來，葉雨林自己都覺得沒什麽說服力。
果然，寇骁聽他說完，危險地眯了眯眼，再開口時，語氣明顯比剛才更差：“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傻，特好糊弄？”
“不是！我真的——”
葉雨林話還沒說完，就被寇骁冷冷打斷：“自己滾出TK，別逼我弄你。”
聽到寇骁的命令，葉雨林一顆心都沉到了谷底。
他需要錢，他最怕的就是失去練習生的機會！
一定要這樣嗎？
為什麽一定要逼着他離開TK娛樂？
他除了在四原路上不小心遇見了寇骁以外，他到底做錯了什麽？
葉雨林越想越委屈，眼圈都紅了，仰頭望着寇骁，小聲地哀求：“寇哥，求求你別……別趕我走，那照片不是我，真的不是……”
寇骁沒有說話，凝視着眼前的少年，竟忍不住有一絲心軟。
這個男孩子的确長了一張很有欺騙性的臉。
巴掌大的小臉，白皙幹淨，雙頰仍有嬰兒肥，透着少年人尚未褪去的稚氣。清秀淺淡的眉宇之下，是一雙格外漂亮的狗狗眼，圓圓的，眼尾微微下垂，無辜得惹人憐惜。
此刻，他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看着寇骁，漆黑的眼睛裏蒙了層水霧，像水洗過的葡萄。
寇骁忽然記起那晚，在四原路上，少年也是這樣注視他，眼神幹淨得不像話。他就是被這樣的眼神所欺騙，所以才一時疏忽，讓人留下了把柄。
想到這裏，僅有的一點心軟也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憤怒與懊惱。
葉雨林還在央求，聲音軟軟的，求寇骁給他點時間，說他會想辦法查出照片的真相。
寇骁被他念叨得心煩，幹脆揪住他衣領，狠狠往牆上一摁，破天荒地退讓了半步：“一個月。查不出來，你自己滾。”
說完，他松開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安全通道的鐵門大敞四開，寇骁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但腳步聲仍然清晰可聞。
葉雨林靠着牆面蹲下來，雙手抱住膝蓋，突然覺得心很累。
走廊上傳來陳思淼的聲音：“寇骁！你又發什麽瘋？”
“你自己去問他。”寇骁只說了這一句，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越來越遠去。
高跟鞋連續敲擊着地面，發出短而急促的“咔噠”聲。
陳思淼很快就跑到安全通道這兒來，找到了葉雨林。
葉雨林蹲在牆角，身子縮成小小的一團，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陳思淼在他面前蹲下，擰起眉頭，關切地問：“雨林，你怎麽樣？有沒有傷到哪裏？”
“我沒事，沒有受傷。”葉雨林低聲說着，尾音卻不可覺察的輕輕顫抖。
陳思淼心疼小家夥，眉頭鎖得更緊，“寇骁這混小子，我——”
“淼姐，是誤會！你別……”葉雨林垂下眼簾，猶豫了片刻，還是小聲說，“他不好惹，你別因為我的事得罪他。”
陳思淼看了他兩秒，然後嘆一口氣，扶着他站起來。
“走吧，去我辦公室慢慢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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檸檬水的熱度隔着紙杯傳遞到手心裏。
葉雨林捧着杯子坐在沙發上，還是他之前坐過的位置。
陳思淼背對他，站在落地窗前，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淼姐。”葉雨林叫她一聲，向她坦白了前因後果，也提到寇骁只給他一個月的時間，如果到時候查不出是誰幹的，他就要離開公司。
陳思淼轉過來，倚着欄杆看向他，“我相信你。這件事公關部正在處理，我已經派人去調查了，一旦搞清楚真相，我會當面跟你和寇骁說清楚。”
葉雨林剛才被寇骁冤枉得幾近絕望，而此刻，陳思淼的信任就顯得尤其可貴。
他站起身來，走到窗邊，感激地朝她笑笑，眼角卻有些濕潤，“謝謝淼姐，真的謝謝！你願意相信我，還願意幫我調查，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報答你。”
陳思淼搖了搖頭，“不需要報答。我調查這事兒，不是為了幫你。”她頓了頓，又說，“雖然這次熱搜撤得很快，事情也沒有鬧大，但還是要查清楚是誰幹的，早做提防。”
她很冷靜，既不失沉穩，又透着狠辣。
葉雨林看着她，沒作聲，只在心裏思量，原來娛樂圈是這麽複雜的地方。
陳思淼安靜了會兒，轉頭看向葉雨林，問他：“你今年是十六歲吧？”
“是的。”
“想聽聽四年前，寇骁十六歲的時候，經歷了什麽嗎？”
葉雨林有些迷茫，不知道陳思淼為什麽突然跟他說這些。
可他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說想聽。
陳思淼又轉過身，望着窗外繁華的街景，陷入回憶。
“那時候，整個娛樂圈最紅的就是我捧出來的Locker團。寇骁是團裏的C位，也是隊長。他這個人，對自己特別狠。我從來沒見過哪個愛豆像他那樣，整天把自己關在練習室裏，瘋了一樣地練，覺都不怎麽睡。他什麽都強，Vocal，Rap，主舞，編曲……就沒有他搞不定的東西。粉絲們愛他愛得不行，恨不得把命都給他。他也确實值得，真的太優秀，優秀得簡直不像一個十六歲的男生。”
葉雨林聽着她講，心裏逐漸勾勒出一個他所不熟悉的、萬衆矚目的寇骁。
可緊接着，陳思淼話鋒一轉，又說：“就是這麽耀眼的一個人，卻差點兒被一個謠言毀掉。”
葉雨林心裏驀地一緊，連忙追問：“發生了什麽？”
“有人給媒體透了一張照片，誣陷寇骁聚衆吸.毒。那張照片角度選得刁鑽，看起來真挺像那麽回事兒。可了解真相的人都知道，寇骁根本沒沾過那東西。”
“那後來呢，誤會解釋清楚了嗎？”
“解釋清楚又有什麽用？網友只會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明星吸.毒，明星離婚，明星出軌，明星被官司纏身……耀眼的人墜入泥潭，這才是他們想看到的。那時候全網都在黑他，就連那些曾經喊着要把命給他的粉絲，也一邊倒地罵他，說自己瞎了眼，才會粉上這麽個東西。”
窗外陽光那麽明朗，可這光線卻照不亮人心。
葉雨林嘴唇動了動，心裏梗着千言萬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寇骁的敵意從哪裏來。
一個曾經的“瘾君子”，如今在夜路上偷摸抽煙被人曝光，可以想象媒體會怎麽編排他，那些等着抓他把柄、看他笑話的黑粉，又會怎麽往他身上潑髒水，怎麽惡意中傷。
雖然事情沒有發生在自己身上，可僅僅是這樣想想，葉雨林都能感覺到絕望。
他被寇骁誤會的時候，有口說不清，覺得沒有誰比自己更慘了。
那寇骁呢？
他明明什麽也沒有做錯，卻被那麽多人誤會，既要承受從四面八方湧來的惡意，又要承受被粉絲反過來唾罵的心寒……
他一定也很難過吧？
陳思淼後面又說了什麽，葉雨林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他從陳思淼辦公室跑出去時，腦海裏全是寇骁，寇骁，寇骁……
他很想找到寇骁，可也不知道找到之後能做些什麽。
或許……什麽也做不了吧？
畢竟他們現在還不是朋友，甚至，連陌生人都不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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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之後，葉雨林有一陣子沒再見過寇骁。
陳思淼怕寇骁再為難他，特意讓小山給他配了部手機，方便随時聯系。
葉雨林能背下來爸爸和姐姐的手機號，将兩串號碼存進通訊錄後，給他們一人發了一條短信，說這是他的手機號，順帶着給家裏報個平安。
爸爸一直沒有回複。
姐姐回了，但也只有幾個字，讓他在外面照顧好自己。
小山很熱心，幫他注冊微信，還把他拽進練習生的聊天群，教他怎麽搶紅包。
葉雨林性格好，平時訓練也努力，練習生們很快就接納了這位新成員。他進群的時候，大家輪流發了好幾個紅包，以示歡迎。
一切都很安穩，也很有盼頭。
唯一令人擔心的就是照片的事兒，也不知道陳思淼那邊調查得怎麽樣了。
葉雨林心裏天天惦記，但也不敢多問，怕惹人厭煩。他只能被動等待，盼着哪天陳思淼突然來找他，說已經查出了幕後黑手。
轉眼半個月過去，聖誕節越來越近了。
公司給所有練習生安排了一次考核，就在平安夜的前一天。
聽其他練習生說，這樣的考核每季度一次。雖然不會直接淘汰，但會記分，累積四次之後，按照總積分進行末位淘汰。這種積分制度其實很合理，既給新人留了機會，同時又給足了壓力。
葉雨林拼死拼活練了兩個星期，也不求成績能有多好，只希望別低平均分太多，要不然将來追起來實在困難。
打算得倒是挺好，可他怎麽也沒想到，考核當天，評委席上竟然坐着寇骁。和寇骁四目相對時，葉雨林整個人都懵了。他腦海裏一片空白，隐隐約約就剩下兩個字——完了！
先是舞蹈考核。
寇骁一瞬不瞬地盯着他，唇角挑起一絲嘲諷的笑意，坐姿慵懶而随意。
葉雨林手心浮出一層冷汗，音樂前奏都已經開始了，他還渾身僵硬，完全在狀态之外。本來剛開始練舞，肢體就不夠協調，這一緊張，更是跳了個亂七八糟。
短短一分半的Solo，對葉雨林來說簡直度秒如年。
好不容易結束了，他耷拉着腦袋，等各位評委給他打分。
ABCD四個等級，A級最好，D級最差。
四位評委裏有三位都給了C，只有寇骁，毫不留情地給他評定為D級。
即便寇骁是有意針對他，可他自己畢竟也沒發揮好，沒得辯解。
葉雨林老老實實接受了結果，朝評委席禮貌鞠躬，然後下場去等待接下來的幾項考核。
編舞，表演，即興Rap……
寇骁似乎根本不在意葉雨林表現如何，總之不論好壞，一律都是“D”。
這樣針對一個人，實在太明顯不過。
其他練習生都看在眼裏，可他們都知道葉雨林得罪了寇骁，也都知道寇骁不好惹，因此并沒有人敢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替他發聲。
練習生膽小也就算了，其他三位評委竟然也都由着寇骁打低分，沒有一個人站出來替葉雨林說句公道話。
葉雨林覺得有些心涼，可又覺得是在意料之中。
這個世界本就不是圍着他轉的，也沒人有義務替他的委屈買單。
最後一項是聲樂考核，是他最擅長的。
等待的時候，他抱膝坐在角落裏，下巴搭在膝蓋上，沮喪地耷拉着眉眼。
不知是不是錯覺，寇骁好像朝他這裏看了一眼。可是當他擡頭望向寇骁時，卻沒有捕捉到對方的視線，只看到一張嚴肅而且英俊的側臉。
葉雨林心裏很不是滋味兒，又垂下眼簾。
很快，他又感覺到寇骁在看他。但這一次，他只是癟着嘴巴坐在那裏，沒有再擡眼。
聲樂考核是今天的最後一項，而葉雨林是最後一個上場的。
葉雨林已經度過了變聲期，但他的聲線裏仍然保留了一份純淨的少年感，說話時還不那麽明顯，可一旦唱起歌來，音色就格外清亮透徹。
他選的歌也很适合自己，是很多經典電影裏常用的曲目，卡薩布羅集市。
樂聲響起，少年逆着光線在唱：
“Are you going to Scarborough Fair？
你要去斯卡布羅集市嗎？
Parsley sage rosemary and thyme.
芫荽，鼠尾草，迷疊香和百裏香。”
葉雨林從來沒說過他是怎麽被陳思淼看中的，可這兩句一出來，在場的人似乎就都明白了。
他的嗓音實在太好聽，清澈空靈，像一縷清風，柔軟地裹挾着人心。此刻他逆着光線站立，少年人纖細的身體被陽光籠罩住，勾勒出淺金色的輪廓，漂亮得像天使一樣。
這樣的孩子，說“老天爺賞飯吃”都委屈他，這明明是老天爺追在他身後，強行喂飯給他吃。
空氣很安靜，周圍人聽着他唱歌，連呼吸都下意識地放輕了。在這短暫的幾分鐘裏，每一個人的情緒似乎都在被葉雨林的唱腔帶着走，一悲一喜，全在他一念之間。
可這其中就有一個例外。
葉雨林從一上場開始，目光就一直鎖定在寇骁的臉上。
寇骁只在他開口的前幾秒看了他一眼，再往後，就一直垂着眼簾沒有看他。
他坐在評委席，指間夾着一支圓珠筆，視線就淡淡地落在手指與圓珠筆交疊的位置。桌上的手機震了幾下，他看也沒看，臉上從始至終就沒什麽表情，也不知道還在不在聽葉雨林唱歌。
葉雨林表面看起來十分淡定，唱得也很穩，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都快緊張死了！
說不清為什麽，就是很在意，在意寇骁喜不喜歡聽他唱歌，在意寇骁這次還會不會給他評D。
本來他被寇骁那樣冤枉那樣欺負，應該是讨厭這個人的。可偏偏陳思淼又把那些往事告訴他了……現在他恨也恨不起來，厭惡也厭惡不起來，只覺得寇骁又優秀又可憐。
這都要怪陳思淼。
懷揣着各種各樣的小心思，葉雨林好不容易唱完了一首歌。
音樂結束時，大家先是安靜了幾秒，像在回味，緊接着，所有練習生都激動地從地板上蹦起來，瘋了一樣給葉雨林鼓掌。其他三位評委也沒有絲毫猶豫，直接給了A。
這之後，所有人都齊刷刷地看向寇骁。
葉雨林也在看他，雖然努力克制着心裏的期待，不想表現得太緊張，可還是忍不住攥緊了衣角。
寇骁誰都沒看，只是冷着臉，很不耐煩地把圓珠筆扔到桌上，給了個答複。
“D。”還是D，沒有任何理由。
旁邊的評委終于忍不住了：“哎，寇骁！你——”
然而寇骁能聽誰的呢？他甚至看都沒看那人一眼，就直接從評委席站起來，邁着長腿走了。
葉雨林很明顯不開心了，癟着嘴巴站在原地，別人喊他也不應。
他的視線一直追着寇骁的背影，寇骁出了門往右轉，身影都被牆擋住了，葉雨林還傻兮兮地跟着扭頭，好像這樣就能隔着牆看到他一樣。
幾位評委拿寇骁也沒辦法，只能嘆氣，可憐了葉雨林這麽好的孩子。
等評委都走了之後，跟葉雨林相熟的幾個練習生才湊過來，圍着葉雨林，替他鳴不平，“為什麽啊，雨林唱得這麽好，寇哥到底哪兒不滿意啊……”
葉雨林沒說話，心裏想着，寇哥應該是哪兒都不滿意。只要是我，他就不滿意。
有人搖搖他的胳膊，安慰他說：“你別難過了，雨林。不管寇哥怎麽針對你，群衆的耳朵都是雪亮的！你唱得特別好，真的，我都聽入迷了。”
葉雨林笑着說了聲謝謝，然後又說想一個人呆會兒，就自己先走了。
有時候葉雨林也搞不懂自己是怎麽想的。明明都看到寇骁往右走了，自己如果識趣一點，就應該出門左轉，躲着那個大魔王，盡量別跟他碰面。
可他偏不。
他管不住自己，一出門就去追寇骁了。
步梯和電梯都在走廊的最左側，葉雨林往右邊走，只看到兩間上鎖的辦公室，還有一個衛生間。
他在衛生間門口停下腳步，手搭在門把上，猶豫片刻，然後輕手輕腳地推開門。
洗手池前的公共區域沒有寇骁的身影，但四個隔間有一個鎖着門，葉雨林聽到了寇骁在裏面講電話，聲音很不耐煩：“我說最後一次，我沒時間做手術。別再來煩我。”
……手術？他怎麽了？
葉雨林正一頭霧水，寇骁開門出來了。
看到衛生間有人，寇骁先是一怔。緊接着，他看清楚站在門邊的人是誰，意識到自己剛才說的話被葉雨林聽見，眼裏瞬間就迸出了兇意。
他沉着視線，緊盯着葉雨林，一步步靠近。
葉雨林莫名感覺到危險，被他的視線壓迫着，下意識地就往後退。
後背已經抵住門板，再沒有地方可以躲藏。
寇骁離他太近了，高挺的鼻梁幾乎要頂到他的側臉，沾染着壞情緒的呼吸撲灑在他耳側，一下接着一下，瘋狂挑釁着他繃緊的神經。
“又是你，葉雨林。”寇骁壓着聲線開口，每個字都說得咬牙切齒，“什麽事兒都能被你撞見，你怎麽就這麽跟我過不去，嗯？”
葉雨林渾身發顫，手指用力摳着身後的門板，想靠這個小動作獲得哪怕一絲絲的安全感。
寇骁現在恨不得咬死他。
他感受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