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17章

其實葉雨林也想不出什麽具體要做的事。

他只是忽然很想見到寇骁，被這個念頭驅策着，沒忍住就這樣問了。

“我請你吃飯吧？”葉雨林提議。

寇骁沒有表态，淡聲問：“理由？”

葉雨林本來想說“報答”，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的報答實在太過于潦草，根本襯不起寇哥給他的幫助與善意。

他思量許久，也沒能想出來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最後別無他法，只好認輸地嘆一口氣，說了實話：“怎麽辦，我編不出來理由，但就是……很想見到你。”

如此直白的訴求，讓電話那邊安靜了幾秒。

葉雨林等得心焦，不由得小聲追問：“可以嗎，寇哥？”

寇骁輕笑一聲，在結束通話前，回答了兩個字：“可以。”

臨近中午，寇骁開車到宿舍樓下接葉雨林。

等人的功夫，寇骁随機播放車載音樂，不期然聽見一句歌詞，仿佛是什麽隐喻。

【Such a feelin\'in\' over me.（這樣的感覺向我靠近）/ There is wonder in most everything I see.（仿佛我身邊注定隐藏奇跡）】

他望着車窗上自己的倒影，思緒有些飄遠。

寇骁清楚地記得，就在幾個小時以前，自己站在小區門口，望着葉雨林獨自走遠的身影，恍然覺得一歲一夕的節日就到此為止了。

可此刻，即便他再怎麽不願承認，喜悅安寧的氣氛也還是一股腦地将他包圍。春節似乎還賴在這座城市裏，執拗地不肯遠去，于是就連遠處街燈下懸挂的紅燈籠，也都成了自然而然的點綴。

細究這轉變的背後，唯一一個可被追溯的誘因，就是某個小朋友在電話裏說想要見到他，并且，他同意了。

寇骁活了二十年，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年味”這種東西，與時間無關，卻與人有關。

幾分鐘後，等待的人出現在視野中。

葉雨林穿過馬路朝他跑來，額前細軟的碎發被風吹起，有種缭亂的可愛。

漂亮的男孩子走到哪裏都是惹眼的。

即便葉雨林帶着口罩，可路邊還是有人在看他。

寇骁隔着車窗望見這一幕，心裏沒來由地産生一種沖動，想把這個少年嚴嚴實實地藏起來，不給旁人看見。

葉雨林覺得自己真的十分失敗。

說好了他請客，可最後結賬的時候才發現，寇骁已經買過單了。

他微信轉賬給寇骁，寇骁也沒收。

兩人分開之後，葉雨林越想越覺得這樣下去不行。

他又從宿舍跑了出去，到樓下的便利店裏，買了一個挺好看的牛皮手抄本，專門用來記賬。

【1. 提供演出機會，價值30萬（備注：當時我走投無路，很需要錢給爸爸做手術，所以還應該計算“雪中送炭”的情分）】

【2. 到火車站接我家人（備注：我把寇哥惹生氣了，他人在國外，明明可以不理我，但還是讓賀醫生替他跑了一趟）】

【3. 價值40-50萬的絕版影印書，是替我送的人情（備注：好貴！T^T）】

【4. 除夕收留我（備注：一天兩宿，吃住全包）】

【5. 午餐，和牛壽喜鍋，492元（備注：壽喜鍋很好吃，但我不小心弄髒了寇哥的白色羽絨服，是我們在小張灣賓館門口第一次見面時他穿的那件）】

寫完這幾條，葉雨林覺得安心了不少。

雖然現在自己能力有限，但只要記下來了，就不怕忘掉，以後可以慢慢償還。

寇骁的春節假期短得不能再短，從大年初三開始，他的日程表就被鐵血無情的經紀人塞滿了通告。

初七過後，葉雨林也恢複了訓練，于是兩人見面的機會直接驟降為零。

眼看着新年一季度的練習生考核近在眼前，這段時間每個人都拼了命訓練，葉雨林也不例外。

但除了日常訓練以外，他還要騰出額外的時間，為五月份寇骁的巡演做準備。他要唱的曲目其實定下來了，所以這段時間并不需要和寇骁交流，只要在彩排開始之前瘋狂練歌就可以了。

葉雨林忙得像陀螺一樣，有時候飯都沒時間坐下來好好吃，但卻沒忘了每天喝一盒高鈣牛奶。

說不清為什麽，就是很想長高一點。

他盼着有一天自己能和寇骁差不多高，這樣他們并肩走在一起時，就不會再有人當他是小孩子，甚至是“女人”了。

日子晃晃而過，轉眼之間，三月來臨。

季度考核安排在三月份的第四周，積分規則還和之前一樣，評委團也仍然由兩位老師和一位已經出道的藝人組成。

開考之前，葉雨林坐在舞蹈教室的地板上，不由自主地盯着門口的方向。

坐在他身邊的是他室友陳英。

陳英雖然比葉雨林年齡大一歲，但在葉雨林面前一直以“迷弟”自稱。他很喜歡聽葉雨林唱歌，有時候葉雨林在宿舍裏随便哼唱幾句，陳英都如癡如醉，直誇他天生就會用歌聲蠱惑人心。

此刻，陳英看葉雨林一直望着門口那邊，不由得輕輕撞了一下他的肩膀。

葉雨林回過神來，扭頭看向陳英。

陳英于是趁着這個機會，主動安慰起自己的小愛豆：“雨林，你不用太緊張，我聽小山哥說了，寇骁最近一直在外地跑通告，估計沒時間回來當評委。”

小愛豆葉雨林在聽到“寇骁”名字時，很明顯地僵了一下。

随後，他聽完陳英的安慰，面色沉沉，并沒有表現出一絲一毫的開心。

陳英以為自己安慰得還不夠到位，于是又說：“真的，小山哥的消息一向靠譜，這次那個大魔王肯定不會過來，沒人能故意為難你了。”

葉雨林：“……”謝謝，有被“安慰”到，現在更喪了。

考核即将開始，三位評委陸續到場，其中的确沒有寇骁的身影。

陳英暗暗松了口氣，湊近他尚未出道的小愛豆，小聲嘀咕：“你看，我沒騙你吧。”

“……嗯。”葉雨林心不在焉地應了一聲，徹底沒了閑聊的心思。

這次沒有人從中作梗，葉雨林幾項成績都比上次考核有了明顯的進步。

可他并沒有覺得開心。

從清晨到傍晚，葉雨林始終呈現出一種游離世外的狀态。

每次輪到他表演時，他都會很快進入狀态，技巧與情态俱佳，很輕易就能夠打動評委。

可一旦表演結束，他立刻又恢複到面無表情的樣子，站在那等着評委打分，只差沒在自己腦門上貼個“莫得感情的考試機器”的紙條。

幾位評委面面相觑，暗暗交換幾次眼神，卻仍然無果。

沒有人知道葉雨林今天到底受了什麽刺激，但所有人都借由這次考核，意識到了一點——葉雨林有着極強的舞臺天賦，他那“一秒入戲”的本領堪稱教科書級別。這樣的少年，天生就是為舞臺而生的。

熬到晚上八點半，終于所有科目都考完了。

練習生們鬧着要出去撸串兒，放松一下。小山難得沒有阻攔，縱容他們出去嗨一晚上，還叮囑小崽子們拿收據回來報銷。

陳英問葉雨林要不要一起去，葉雨林搖着頭拒絕了。

他一個人回到宿舍，點了份便宜的外賣，随便吃幾口填飽肚子，然後就坐在桌邊發呆。

好久都沒見到寇哥了。

本來盼着這次考核能見一面，結果也沒能如願。

實在是不開心。

葉雨林知道寇骁工作忙，平時都不怎麽敢打擾他。

可今天的确有些特殊。

上次考核的時候，寇骁對他刻意刁難，所有人都看在了眼中。于是今天，好幾個人都在不同的時間段裏過來“安慰”他，好心好意地跟他說——別怕，寇骁沒來。

葉雨林快哭了。

他要怎麽才能讓大家明白？

他怕的不是寇骁。他怕的，是一直見不到寇骁。

整整一天，那個未曾露面的男人一直霸占着葉雨林的所思所想，像早春時節叨擾紛飛的柳絮一樣，片刻也沒離開過。

此刻，夜幕籠罩。

宿舍陽臺的圍欄上落了兩只小鳥，你一句我一句地“啾啾”叫着，像在用加密的暗語交流着什麽。

葉雨林盯着它們看了會兒，忽然就有點委屈。

憑什麽啊？鳥都可以和同伴交流，我為什麽連聽聽寇哥的聲音都不可以？

他有些賭氣，抓起還在充電的手機，從通訊錄裏翻出寇骁的名片，趁着沖動，撥了電話出去。

可他這沖動也太不持久了。

在短暫的0.001秒過後，葉雨林突然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手忙腳亂地按了挂斷。

點開通話記錄，發現剛才的呼叫并沒有被記錄進去，葉雨林莫名地舒了口氣。

還好還好，感謝這破手機在關鍵時刻卡頓了一下，沒有真的撥出去。要不然寇哥問起來，他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

攥着手機冷靜幾秒，葉雨林打開微信，點開了置頂的對話框。

【寇：[分享文件]】

【寇：這是巡演曲目，你聽一下改編後的Demo，有問題及時說。】

【雨林要努力：聽過了，沒有問題，我會努力練習的，一定不給寇哥丢臉！】

【寇：好。】

這是他們最近的一次對話，時間是一個月以前。

葉雨林垂着眼簾，手指反複點開輸入框，然後一個字也沒輸入，又關掉。

他有很多很多話想跟寇骁說，可是都憋在心裏，無從開口。

正郁悶着，忽然看到窗口頂端的微信名，變成了“對方正在輸入”。

葉雨林心裏一緊，顫抖着手指，慌亂又急切地敲出“寇哥”兩個字。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對面停止了輸入。

葉雨林正打算再說點什麽，寇骁的電話就撥了過來。

……不對，不是電話。

是視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