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娘道文女主的親媽(17)

娘道文女主的親媽(17)

不出寧姬所料,柳瑛子開始動手了。

進門小半個月後,柳瑛子基本摸清了洪家的情況:哪個婆子說話最有份量,哪個丫鬟同其他人關系好,誰最會辦事、誰嘴巴厲害,全部了如指掌,院裏的情況也心裏有數。

盡管洪家比柳家富貴不少,但是在她看來,後院的人可沒有柳家的那麽難對付。

柳家養着好幾房姨太太,每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再看看洪家……大院的李喜鳳拿不上臺面,在家裏沒資格說話;三院的周穎書是個書呆子,沒什麽争家的想法。放眼整個家,就只剩下寧姬這一個二少奶奶了。

開始那些天,寧姬還能偶爾在院裏碰到她,後來基本就見不到她的人。不是在竈臺和婆子們嗑瓜子,就是在後院一起曬被單,談笑風生的樣子一點沒有姨太太的架子。

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姑娘,俨然成了洪家最受歡迎的交際花,在洪家那是有口皆碑,誰都樂意同她聊兩句。

推開虛掩的房門,春桃怒氣沖沖地走進來,本是滿滿的一盆水,回來這一路就灑了一半。

“少奶奶,您可得管管二少姨太了。”春桃将帕子放進盆裏沾濕,擰出些水後,狠狠地朝外面戳了一眼,“當姨太的就該規矩些,哪有和下人們湊在一起說奶奶的閑話的?!”

春桃從進門就跟着寧姬,親眼見她從受氣的小媳婦,蛻變成了如今的一家之主。她和寧姬長着同一條心,任憑柳瑛子再會籠絡人心,她也不會與她親近半分。

寧姬剛剛睡醒,大冷的天腦子還不清醒。擡眸瞥了眼鏡子裏春桃鼓起的腮幫子,慢條斯理道:“這大清早的,怎麽了?”

春桃氣得直跺腳,說:“方才我去倒熱水,隔着牆就聽到二少姨太同幾個丫鬟閑聊。說您刻薄下人不給撈油水,自己偷摸存了不少,又說您趁着二少爺不在家,同瓦匠木匠那些工人說說笑笑的不合體統。下人們嘴賤就算了,她還在一旁拱火,真是不懂規矩!”

聽了這些話,寧姬臉上不見絲毫怒氣,春桃嘴裏倒是要急得長出幾顆水泡。

“少奶奶,您就該當着下人們的面打她一頓,殺雞儆猴,看她們以後還敢不敢說您的壞話!”

見春桃急着替自己出頭,寧姬“撲哧”一下笑出了聲,“你這丫頭,氣性越發大了。”

想當初,寧姬剛來這個家時,春桃還是個謹小慎微的小丫鬟。幾個月的功夫,她的膽氣大了不少,也更有主意了。

嗯,有進步。

“少奶奶,”春桃撒嬌般地喚着她,“我是為您鳴不平,您為了這個家沒日沒夜地操勞,她們憑什麽這麽說您啊?”

別說春桃了,寧姬的耳邊也刮過不少風言風語。

過完年後,她下令削減家裏的用度,下人們能撈的油水一下子少了大半。

在這個家,有權威自是能讓下人們聽話,但更重要的還是到手的真金白銀。錢是萬能的,這句話什麽時候都适用。

口袋裏的油水少了,嘴裏的閑話就多了。再加上柳瑛子的煽風點火,下人們對寧姬的怨怼之言一天多過一天。

春桃聽到的還不算啥,更污糟的話寧姬都聽到過。

寧姬用梳子一點點理着發梢,風輕雲淡道:“獅子不會因為狗吠而回頭,随他們去吧。”

她自有自己的事情要忙,沒時間去管院裏那些不安分的舌頭。

挑選着妝臺上的幾對耳墜子,寧姬催促道:“快幫我梳妝,時辰差不多要到了。”

“您又要出去啊?”春桃疑惑道。

有了管家權力,寧姬出入洪家就方便多了。可是,自過完年之後,她隔三差五都會出門,不叫丫鬟們跟着,只帶上幾個負責看守院子的兵弟兄。

兵弟兄的嘴巴最嚴實,再加上寧姬又從不在家裏說,所以她在外面幹了什麽事沒人清楚。

春桃只知道,寧姬每次回來都是滿面春風,臉上的笑容怎麽都藏不住。

她才不管寧姬做了什麽,反正少奶奶她也就開心。

“等會把那本《函數》裝起來,我今天要看,”寧姬閉目養神,吩咐着今日的安排,“過一會就送招娣去三院學習,中午小睡一會後讓她跟着弟妹多練練字,她那一手字,啧,真是醜得很。”

剛來那段時間,寧姬不習慣去哪去身邊都有個跟屁蟲,覺得洪招娣就是個累贅。可如今,她是時時刻刻都将她放在心裏,每每出門更是要叮囑下人們照顧好她。

可能這就是所謂的母性?

這些關心的話本該是由寧姬親自去說,只是想起那天柳瑛子問她那個問題時,她保持緘默,沒有堅定地站在自己這邊,不免還是有些心寒。

在外面奔波了一天,寧姬到家時,各院都正在用飯。

寧姬翻着手裏剛取出的那幾份銀票,空氣中的飯香味似乎更濃郁了幾分。

“陳媽,一枚銀元。”

二院裏人頭攢動,烏泱泱地擠了幾十號人。別的院子都是燈火通明,唯獨二院裏的光,都被下人們給擋住了,就連平常那幾個守在門口一動不動的兵弟兄,也站在了院裏等着領賞。

寧姬輕手輕腳地走近,踮起腳,勉強從牆上的洞看到了院子裏的場面。

幾十號下人跟趕集似的擠在一起,你推我我搡你,每個人都擡頭望着主屋前的那個女人。

主屋的臺階上,柳瑛子坐在那張椅子上悠閑地翹着二郎腿,好不自在。嘴裏一邊念着發月錢的名單,手裏一邊掂量着那只沉甸甸的錢袋子。

“小梅,五個子兒。”

聽到自己的名字,小丫鬟忙不疊地跑上前,一邊鞠躬一邊感激地道一聲:“多謝二少姨太!”

這個月的月錢早幾日就發過了,她既是在發錢,又發的不多,應該是趁着自己不在家,偷偷給下人們發些賞錢。

柳瑛子把寧姬平常的威儀學了個十足十,說話是怎麽抑揚頓挫、手要放在哪裏,還有眼神應該放在何處……不過就只是形似而已,遠遠地看着柳瑛子,寧姬像是看到了自己低劣的仿制品。

聽到下人們那一聲聲感謝,柳瑛子別提多得意了,嘴角恨不得要咧到耳後根去。

“二少姨太,以後您要是有什麽吩咐,盡管喊我們,我們一定盡心!”

“就是就是!您初來乍到,一定有很多不清楚的事,只管找我們就好!”

“說了這麽會子話,渴了吧?我去給您道杯茶?”

柳瑛子理了理鬓角的碎發,有意無意地道:“我初來府上承蒙大家對我這麽照顧,後天是我的生日,我也沒什麽好感謝大家的,這點錢就當做是我的一點心意,希望大家都能提前分些我生日的喜氣。”

後天?生日?

寧姬驚訝地睜了睜眼:柳瑛子的生日,竟然和原主在同一天?!

院子裏的談笑聲戛然而止,大家面面相觑,過了好一會都沒作聲。

“我知道,後天也是二少奶奶的生日,她身為當家人,你們肯定要好好慶祝,”柳瑛子故作大方,吸了吸鼻子,“我來給人當小妾,不配過什麽生日。不過沒關系,咱們今天就當提前慶祝了!”

好一個綠茶!隔着這麽遠,寧姬都被她身上的茶味嗆到了。

“您放心,既是生日,後天一定我給您端一碗長壽面來。”

“我也煮些紅雞蛋來,您看可好?”

就沖着柳瑛子平日和大家的交情,還有她打賞的銀錢,生日賀禮必須要送!

當妾怎麽了?論人品,論心地,她當奶奶也是綽綽有餘的,若是她能當家……也不一定會比現在的二少奶奶差。

看着院子裏那些主動貼近柳瑛子的人,寧姬微哂:她想要的哪裏是什麽生日禮物?分明是人心啊!

看穿了柳瑛子的小心思,寧姬沒有急着出頭與她争奪,而是選擇步步後退,重新回到了黑暗中。等到院子裏的人散盡,她才裝作剛從外面回來,閑庭信步地走進了院子。

“姐姐。”

柳瑛子快步地走到寧姬跟前,笑顏盈盈道:“又是這麽晚回來啊?”

寧姬随意地擺弄着手裏的包,不屑看她,“有事嗎?”

“我就是想問問你後天還要不要出門,”柳瑛子的臉又湊近了些,刻意壓低了幾分聲音,“我給姐姐準備了一份生日大禮,怕你白天不在家,錯過了。”

寧姬睨了她一眼,輕聲道:“若是誠心送禮,那我肯定不會錯過。”

柳瑛子又眨巴着那雙狡黠的眼睛,說:“是嗎?就怕姐姐到時候不敢收啊。”

寧姬的生日,柳瑛子記得,洪繼宗這個枕邊人也記得。

生日當天,時辰剛剛過午夜,洪繼宗就迫不及待地送出自己的“生日禮物”。對于寧姬這樣的頂級顏控來說,什麽物什珠寶都比不上俊俏男人的皮相,躺平任憑自己食髓知味,就是最好的禮物。

忙碌了一整夜,早上洪繼宗出門時腿都是軟的。看着他離開時的背影,寧姬和往常一樣,将弄濕的衣裳丢在地上,慵懶地翻了個身,享受着一年中最快樂的日子。

“嘭!”

睡意剛模糊了她的意識,忽然被撞開的房門,讓她警惕地睜開了眼。

不等她起身,四五個婆子就已經來到了她的床前,手裏拿着麻繩、麻袋,肩上扛着扁擔、柴火棍,兇神惡煞的模樣,活似閻王跟前的牛頭馬面。

她們是跟在洪趙氏身邊多年的老媽子,只有洪趙氏能夠使喚。

大早上來闖自己的屋,定然是洪趙氏的意思。

“你們這是做什麽,”寧姬瞧了眼前面婆子手裏的麻繩,臉上平靜如水,“娘若是有什麽事找我好好說就行,非要整這一套?”

劉媽有些猶豫,內心掙紮了好一會,還是硬着頭皮将手裏的一塊布塞到了她嘴裏。

“二少奶奶,得罪了!”

雙拳難敵四手,再加上她們都是幹慣了粗活的老媽子,寧姬見她們沒有要停手的意思,便不再反抗了,任她們将自己五花大綁套在麻袋裏。

掙紮也沒用,反倒還容易傷了自己,不如節省氣力,等着一會到洪趙氏跟前分說清楚。

摘下套在頭上的麻袋時,眼前已然到了主院的內廳。

周穎書、李喜鳳站在廳裏的右側,臉上憂心忡忡,左側則站着那些将她扛來的老媽子們。洪繼祖随意地坐在老娘跟前的地毯上,用一塊方巾來回摩擦着手裏的槍,眼神冷漠又刻毒。

只是,寧姬看了一圈也沒找到柳瑛子的身影。

聽到動靜,正在撥弄佛珠的洪趙氏緩緩擡起眼睑,慢悠悠道:“姬娘,我們老洪家待你不薄吧?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家也讓你管着,放眼整個關中,誰家少奶奶能有你體面?”

“娘,這是怎麽了?您這是什麽意思?”寧姬疑惑道。

取下槍膛,洪繼祖将腳邊的子dan一顆顆地填進去,“啪嗒啪嗒”的聲音聽得人心裏發慌。

“還跟我這裝傻呢?”洪趙氏停下了手裏的動作,“成天往外面跑,和野男人們共處一室,真當我老眼昏花,啥事都不知道是不是?!”

說着,那些老媽子就連忙端來一只盤子,上面放着各樣所謂的“物證”。

幾張小額的銀票、幾張收據還有寧姬穿過的褲子,只是上面有一片不明物體幹涸的印記……

洪趙氏:“我當你是個懂事的,才讓你出門辦事,沒想到啊,啊?竟然敢去外面偷男人!”

瞧了瞧那些“物證”,寧姬輕蔑地哼了一聲:“娘,就這些東西?憑什麽說我偷男人?”

見寧姬還在嘴硬,洪繼祖“啪”地一下合上了槍匣,眯縫着眼睛居高臨下道:“我們不知道,你院裏的人也都是瞎子?有人都看見了,還在這狡辯!”

“瑛子可什麽都跟我們說了,你還想瞞我們什麽?”洪趙氏将佛珠收起,坦然說出了告密者的名字。

柳瑛子,果然是她。

造謠的是她,舉報的也是她,真是什麽事都讓她做了。

寧姬驟然明白了一切:今天這場戲,便是她要送自己的大禮。

柳瑛子昨天晚上就跑來同洪趙氏哭訴,說她撞見了不該她知道的事,說她知道了寧姬對不起洪家的事。不僅将寧姬出門的事說得神乎其神,還送來了這幾樣“物證”。

這私藏的銀票,是她在寧姬梳妝臺找到的,是寧姬養漢子的錢。收據不是酒樓就是餐館,無疑是寧姬帶着男人去外面潇灑的罪證。還有那條褲子……上面沾着的,定是屬于那些野男人的污穢之物!

柳瑛子算好了,這樣的醜事洪家定然不會鬧大也不會去求證,只要她交出的“證據”足夠多,就能夠壓得寧姬翻不過身,最後被秘密地處決。

所以今天洪繼宗前腳剛出門,寧姬後腳就被帶到了主院。

生日變忌日?真是件有趣的事。

洪繼祖:“你可是與她情同姐妹,若不是她實在看不過眼,我們還不知道你做了這麽多龌龊事!”

掂量着手裏的槍,洪繼祖繼續道:“不止是她,我手下跟你出門的兵弟兄也都看見了,跟着七八個男人們進了酒樓,不叫人跟着,你說?你不是偷男人你是幹什麽?!”

偷漢子?這事兒周穎書不信,李喜鳳也不信。

但證據當前,她們倆也只有觀刑的份兒,沒資格開口說話。

掃過她們臉上的憤懑和不忍,誰是人,誰是鬼,寧姬心裏清楚。

見寧姬眼神游離,似是在尋找什麽,洪趙氏哼了一聲,直接斷了她的念頭,“你也別想找她的麻煩,你沒這個機會了。”

麻煩?寧姬是想當面誇她才對,怎麽會找她的麻煩?

小小的年紀就能鬧出這樣一出大戲,可見她的城府之深、手段之狠。話又說回來,戲是好的,但是不親自來看一看自己的手筆……可惜啊,她還是缺了些把事做絕的膽氣。

要是她此時能在洪趙氏跟前哭訴,說自己不該助纣為虐,說自己不該隐瞞不報。這戲,寧姬肯定給她打出滿分!

不敢親手把自己弄死,是她這出戲最大的敗筆!

“哈哈,哈哈哈!”

寧姬跪得筆直的脊梁放松了些,看着那些“物證”,忍不住地發笑。

洪趙氏皺眉,問:“你笑什麽?”

寧姬搖搖頭,不驚不慌地解釋道:“我還以為我闖了什麽滔天大禍呢,原來是為了這事。娘,您心明眼亮,我嫁進洪家這麽多年,是個什麽樣的人,您心裏清楚。說我偷漢子,娘,您真的信嗎?”

洪趙氏想要開口,可張了嘴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寧姬對洪繼宗怎麽樣,她可是看在眼裏的,這些日子給洪家辦了多少事,她也心裏有數。只是,這證據就擺在這,她不信也沒有辦法。

“我也有證據,”寧姬将腰板挺直了些,對旁邊的婆子們吩咐道:“把我身上的繩子解開,我證明給你們看!”

婆子們看了洪趙氏一眼,得了吩咐後,解開了她身上的麻繩。

揉了揉勒疼的手腕,寧姬對劉媽說:“去我屋裏,把枕頭下面的東西拿來。順便,再把二少姨太給叫來。”

見洪趙氏點頭,劉媽這才帶着幾個婆子退了出去。

劉媽辦事利索,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帶着找到的東西和柳瑛子回來了。

“娘。”

柳瑛子穿戴整齊,嬌滴滴地同她請了安。

今天是她的生辰,柳瑛子穿得很是喜慶,得意的笑容從進門時就挂在臉上。

将東西呈給洪趙氏,劉媽回道:“二少奶奶枕頭底下一共兩樣東西,一份是名單,另一份是屋契。”

洪趙氏翻看着那份名單,興許是自己年齡大了的緣故,上面許多名字都看着眼熟,卻又記不起是誰。

“這是啥證據?”洪趙氏問。

寧姬看了眼剛來的柳瑛子,嘴角微揚,回答說:“這是咱們府裏下人們的家眷名單,還有我買的宅子的屋契。”

洪繼祖聽得一頭霧水,又問:“你弄這些幹啥?咱們家有的是屋子,你還買什麽?”

“如今這世道一天比一天亂,過年我聽好些下人說他們家在鄉下,爹娘需要人照顧,又說擔心哪天打仗會傷到爹娘,心裏不放心得很。我瞧咱們家外面有一處宅子空着,旁邊的宅子也空着,就花錢買了下來,想着把他們都接來,也免下人們的一份擔心。”

到處都在打仗,只有像洪家這樣的門戶能有幾天太平。光是庇護家裏的下人還不夠,他們的親人也需要一張保護傘。

在過年清點家産時,寧姬發現洪家在外面還有處空宅子,就想着改一改讓下人們的親眷來住,一處宅子不太夠,索性也把旁邊的空宅子也買了下來。

寧姬:“娘,您是菩薩心腸,多救一個人也是多積一份德。咱就是給他們提供個住的地方,也不是養着他們,花不了什麽錢。況且,下人們安心了,辦起事來才能更盡心,您說是不是?”

聽到寧姬是辦善事,洪趙氏陰沉的臉上陡然生出了些溫暖。倒是站在一旁的柳瑛子,原本歡喜的臉上閃過幾絲錯愕。

寧姬拿起那些銀票和收據,繼續解釋說:“本想把事情辦好了再跟您說,不成想竟讓您誤會了。”

她每天都同那些工匠打交道,出入酒樓是請他們吃飯,銀票是給他們的工錢和打賞,就算不許人跟着,也沒有做什麽越矩的事情。

為了讓洪趙氏徹底放下疑心,寧姬還搬出了她的殺手锏,“聽說我要買宅子,吳家出了大半的錢,還有工匠,也是吳夫人介紹的,若是不信,您問問吳夫人就知道了。”

柳瑛子那張嬌滴滴的面孔時青時紅,兩只手來回攥着帕子,眼神裏盛滿了不甘。

自從那天下了戰書後,柳瑛子就一直注意着寧姬的一舉一動。她出不了洪家門,也沒辦法從大頭兵的口裏探聽些什麽,只能每天去寧姬的屋裏翻看,看看她每天出門是在辦什麽事。

一次偶然,她聽到寧姬常帶着工匠們進出酒樓和宅子,這才想到了與人茍且的說辭。

錢是用來養男人的,宅子是給男人住的,一切都是那麽理所應當。所以她便開始在院子裏傳寧姬與野男人不清不楚的謠言,煽風點火,讓心有怨怼的下人們更加厭惡這位二少奶奶。

眼看這股火越燒越大,直到那天晚上,柳瑛子發現寧姬回來後換下的衣服有一片髒污……她知道,這是老天爺在幫她,能扳倒寧姬的鐵證終于被她找到了!

洪繼祖用槍挑起那條白褲子,眸子裏的情緒複雜:“這你又怎麽解釋?”

寧姬微哂,漫不經心道:“那你該問問繼宗了,上面到底是什麽,他最清楚。”

每次都在那張“吱吱呀呀”的床上,寧姬早就膩了,能每天外出,自然要和洪繼宗解鎖不同的地點。

只可惜洪繼宗還是太過保守,這麽些天,他們就只解鎖了醫院的辦公室,酒樓?裝修的宅子?每次寧姬提起都被他義正言辭的拒絕,說是怕被人看見。

說話間,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柳瑛子的臉上,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那種極限反殺的刺激感讓寧姬意猶未盡。

柳瑛子的手段是好,可跟她比起來還是太嫩!

她自以為那些偷偷摸摸的把戲沒人知道,殊不知,這卻是寧姬給她布下的圈套,讓她心甘情願地越爬越深,一步步地走到陷阱中央。

寧姬一早就知道是柳瑛子在院子裏造謠,也發現有人翻過自己的東西,所以才留下了那些“證據”讓她去搜集。包括那條讓春桃清洗的褲子,也是讓柳瑛子将事情鬧大的一步棋。

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同下人們解釋謠言太費力,也太自降身份,不如把事情鬧大,到時候自然會真相大白。

寧姬好歹是叱咤魔界的大魔王,被區區一個小妮子算計?呵,真是癡人說夢、不自量力!

寧姬的語氣稍稍緩和了許多:“娘,您若是不信,大可以找那些工匠,找吳夫人問清楚。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洪家的事,我都是為了咱們洪家着想啊。”

匍匐到洪趙氏跟前,寧姬也學着綠茶的模樣,假意擦着眼角的濕潤。

“我一向将瑛子當妹妹來看,也不知是哪裏惹到了妹妹,竟讓妹妹這般誣陷我。”說完,寧姬“哭”得更用力了,生怕別人覺不出她的委屈。

寧姬想柳瑛子是個苦出身,也有努力活下去的野心,本來不想對她下手太狠,是她猴急着想要取而代之。既然如此,那就無須留情。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柳瑛子的身上。

“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區區一個小妾,是誰給你的膽子?!”洪繼祖調轉槍頭,指着柳瑛子的眉心質問道。

柳瑛子“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吓得連連磕頭,“我,我也是不知道,我只是,只是聽說姐姐她,姐姐她與人,與人走得很近,而且,而且……”

謠是她造的,證據是她給的,從頭到尾都是她一個人布的局,眼下被寧姬輕松擊破,她想找人替罪都不知道該找誰。

見她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洪趙氏也懶得聽她扯,嫌惡地擺了擺手:“快閉上你的臭嘴吧!還以為老柳家能有多機靈的姑娘,不成想是個淨會搬弄是非的蠢貨!”

洪趙氏重新撥弄起手裏的佛珠,讓劉媽把寧姬從地上扶起來。

看看寧姬臉上的無辜,還有柳瑛子做錯事被抓包的慌張。餘光瞥向地上的那些證據,洪趙氏的心頭已然有了盤算。

“劉媽,把這個蠢貨拉回到她的屋裏,打爛她的嘴!”

柳瑛子:“娘,不要啊,不要啊!我,我知錯了,瑛子知錯了……”

“讓她知道咱們洪家的規矩,随意攀誣主母,是個什麽下場!”

被兩個老媽子從地上拖起來,柳瑛子還在苦苦叫喊:“娘,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

“三十!三十一!三十二!……”

回到屋裏,寧姬重新躺在床上,一邊聽着外面的數數聲,一邊将幾張銀票放進了自己的錢袋子。

買宅子裝修,除了能造福家裏下人的親眷,也讓她撈了一大筆錢。算上之前攢的那些錢,用不了多久就能攢夠路上的盤纏了。

“五十六!五十七!五十八!……”

洪趙氏一開始賞了柳瑛子一百個嘴巴,因為被拽走時她扒着門不肯走,又多賞了一百個。

劉媽是斷掌,下手比一般人要狠,光是聽她數數,就知道她是把吃奶的勁兒都使上了。

二百個嘴巴子,這樣“響亮”的生日禮物,怕是能讓柳瑛子記一輩子吧。

聽着外面的數數聲,寧姬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翻了個身後,又重新睡了過去……

難得睡一個這樣的懶覺,寧姬醒來時已經是中午。

寧姬對着鏡子好好梳洗了一番,為了慶祝今天的生日,她特意挑了件顏色豔麗的衣裳,配上洪繼宗昨日送她的紅翡镯子,真是美得不像話!

“少奶奶,今日您的生日,夫人讓您先選菜。”

外面,負責送飯菜的王媽輕聲道。

寧姬正和春桃挑選着搭配衣裳的戒指,随口道:“進來吧。”

等了半天也不見送菜的人,寧姬這才起身向門口走去。

“吱~”

房門打開的瞬間,寧姬看到院子裏擠滿了人。

除了負責送菜的婆子們外,還有後院掃地的、廚房做飯的、洪趙氏跟前近身伺候的,洪家幾乎八成的下人們都在院子裏站着。

聽到開門的動靜,下人們同時跪在了地上,像是事先排練過了一番,異口同聲道:“祝二少奶奶生日快樂,富貴吉祥,心想事成!”

比起前天晚上跑來領柳瑛子賞錢的人,今日的院子好像更擁擠了一些。

為首的幾個婆子跪得最近,重新磕了個頭後,從口袋裏摸出用紅紙包着的“禮錢”,兩只手恭恭敬敬地舉到了寧姬面前。

嚯,看着還挺多的。

有法式面包那麽長,少說也有一百多塊。想不到平常她們吃穿節儉,送禮竟這麽舍得。

“二少奶奶,您是大善人!過去那些事……是我們辦得不對!”

“多謝二少奶奶,聽說您要接我老娘來,我,我這……”

“這是我們大家湊得一點心意,您請收下,希望您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

寧姬伸手摸了摸包着銀元的紅紙,沒有收下這份賀禮。

“大家的心意我收下了,但是這份錢,大家還是拿回去孝敬家裏人吧。”

“二少奶奶!”

臺下的人紛紛擡頭,欲言又止。

寧姬知道他們要說什麽,只是略微擡起唇角,慢慢地跟他們說出自己當日的盤算:“我知道大家攢錢也是為了貼補家裏,也知道大家因為最近撈得油水少了,對我多有不滿。只所以最近刻薄了大家,實在是修宅子用錢太多,沒有閑錢給大家分。”

與其揚湯止沸,不如釜底抽薪。

左右他們是惦記家裏人的安全,把他們的家裏人接到身邊來,才是最直截了當的法子。

“我寧姬是個有恩必報、有仇必還的人。我進洪家這麽多年,大家對我怎麽樣,我心裏清楚,你們既然尊我一聲少奶奶,我也會把你們的家人當成家裏人,給他們一個安全的家。我這樣做,不是要你們的回報,而是報答你們這些年對我們母女的照顧。”

寧姬高高在上的模樣,仿佛一位穩坐龍椅的帝王,卻沒有那種讓人難以接近的疏離感,反而還會讓人願意聽她的差遣和吩咐。這就是她與柳瑛子的差距。

說話時,她時不時地瞧一眼側屋。緊閉的房門,從始至終就沒打開過。

想來是柳瑛子知道,這院子裏沒有她的位置吧。

寧姬的這番話,似是一塊沉重的石頭,狠狠地砸在了他們的心上。

也是這番話,讓他們想起了過去的十年光陰:寧姬向來和善,從進門就與下人們處得很好。當了家後,更是讓大家的日子過得更好了。事情辦得好,人人有錢賺,哪怕犯了錯,只要不是太過分也沒有太重的責罰。

再想想自己編排她的那些話,跟柳瑛子說的那些謠言……真是羞得他們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寧姬:“這些錢拿回去吧,孝敬你們自己的爹娘,這世道一天比一天亂了,以後用錢的地方多着呢。”

拿起選菜的銀筷子後,寧姬轉身回到屋裏,“好了,把菜端進來吧。”

今天生日,菜樣比平常豐富得很。大家知道寧姬喜歡吃什麽菜,所以那些她可能會挑的菜都比其他菜量多一些。

吃飯的功夫,外面偶爾傳來幾聲窸窣的動靜,寧姬也沒在意。直到周穎書來送她的生日禮物時,被地上的東西吓了一跳。

“嫂子,你是把外頭的零嘴鋪子給搬來了吧?”

煮好的紅雞蛋、剝幹淨的瓜子仁、去了核的紅棗,綠豆糕、棗泥餅以及各樣式的糕點……

寧姬不讓下人們送禮,她們倒好,送來了不少零食點心,不過都是寧姬喜歡的。

将下人們送來的零嘴都搬進屋裏,周穎書也送上了自己的一份禮:一本嶄新的《高等數學》以及一本她親自編纂的練習冊。

寧姬:……

難道每一個學生都逃不過老師送書的噩夢嗎?

寧姬翻看着那本《高等數學》,在看到書頁後面印着海市出版社的字樣時,小聲道:“再過不久,咱們就能離開這了。”

周穎書與她相視一笑,立刻明白了她話裏的意思。

自掌家以來的這些日子,寧姬攢下了不少錢,再加上前幾天修宅子趁機省下的錢……一百兩黃金,應該夠她們去海市的路費和以後的花銷了。

環顧四周,周穎書奇怪地問:“招娣呢?”

提起洪招娣,寧姬原本尚可的心情頓然有些失落,“不知道,可能在柳瑛子那吧。”

整天忙着翻修宅子的事,她已經好久沒有和招娣好好坐下來吃頓飯了,曾經寸步不離的小跟屁蟲,自柳瑛子進門以來,就成了她身邊的小跟班。

今天早上的事,雖是洪趙氏偷偷辦的,可整個家誰不知道?

眼瞅着一上午過去了,自己的女兒竟沒有來安慰一句。換做誰,心裏都……

“啊!你松手!松手啊!”

“啪!”

家裏的下人們來來往往的,往院子裏送了不少東西,好不容易安靜下來了一會,緊接着又被兩聲尖叫打破了氣氛。

“我讓你松手啊!聽到沒!”

“我不!就不!”

寧姬和周穎書聞聲後,連忙起身查看。只見洪招娣死死地揪着柳瑛子的頭發不撒手,另一只手裏還握着一只擀面杖,尋着她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打去。

一下子挨了二百個巴掌,此刻,柳瑛子的臉紅腫難分,方才又被洪招娣迎面潑了一盆子冷水。冷風這麽一吹,嘴唇的傷裂又滲出了幾絲殷紅。

院子裏,七八個下人就這麽冷眼看着,誰也沒有去攔。

女兒打小娘?是以下犯上、不知尊卑禮節,說出去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可若是女兒替親娘出氣?那就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不僅不該攔,還應該去給她幫幫忙。

誰犯規矩了?滿院子的下人誰都沒看到,只知道洪家的大小姐在教訓一個長舌婦。

“去,你去給我娘跪下磕頭認錯!”洪招娣的手指死死地嵌在她的頭發裏,稍微用力一些就能扯掉幾根,“要是不磕,看我不打死你!”

洪招娣年齡不大,力氣倒不小,聽她那快要喊破音的嗓子,就知道她是用了吃奶的勁兒跟她撕打。

洪招娣早上起得晚,昨夜忙着給寧姬準備禮物,熬到後半夜才睡,結果醒來就聽說了早上娘親被帶到主院的事。

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蹦下來,洪招娣那叫一個氣啊!在院子裏尋摸了半天,才找到一根趁手的擀面杖。

等到劉媽扇夠了嘴巴,等下人們送完了禮,她這才逮到機會找她算賬。

進門先潑她一盆洗腳水,再朝她的肚子打一棒子……一向謹小慎微的洪招娣,聽到娘親受得委屈後,吃了熊心豹子膽,瘋了一樣地教訓這個佛口蛇心的長舌婦。

往日她對自己再好、再疼,又如何?欺負自己的親娘,那就是不可饒恕!

柳瑛子想要還手,可早上挨得巴掌有點多,到現在眼前都是霧蒙蒙的。也不知道洪招娣年齡那麽小,哪裏來的那麽大的力氣,打得她毫無招架之力。

看着女兒替自己出氣,寧姬抱在身前的雙臂湧上了一股又一股的暖流:這丫頭,真是沒白疼她一場!

一直以來她都是個任人欺負的懦弱性子,如今能為了自己跟柳瑛子撒潑……嗯,有進步,不枉她和系統作對了這麽久。

周穎書:“招娣……”

“別叫她,讓她打,”周穎書剛要開口,就被寧姬擋了下來,“反正今天我也是要教訓這嘴臭的妮子。”

柳瑛子的造謠可是差點要了她的性命,打她一頓都是輕的。

要不是憑對她身世和意志的那點可憐,寧姬早就要她的命了。

将柳瑛子揪到院子中間,洪招娣沒有要停手的意思。一遍遍地用擀面杖敲打着她的小腿,直到她疼得跪在地上才算完。

“咚!”

柳瑛子穿得單薄,跪在地磚上的聲音那叫一個響。

“給我娘磕頭!”洪招娣高高地舉起擀面杖,“要是不磕,我就打爛你的臉!”

別看她平常柔柔弱弱,生起氣來,是真的敢打啊!

任憑柳瑛子再倔強,也不敢不給擀面杖的面子。咬咬牙,她噙着淚朝寧姬的方向彎下了身子,“姐姐,我,我錯了。”

洪招娣提高了音調,又扯了下她的頭發,“大聲點,我娘聽不見!”

柳瑛子:“姐姐,我錯了!!!”

洪招娣氣了一個下午,到了晚上才緩過些神來。

看到自己手上被指甲劃破的血道道,還有和柳瑛子撕扯時,手臂上無意間撞出的幾塊淤青,洪招娣心有餘悸地咽了咽口水。

上一次打人還是幾個月前的事,娘親逼着她扇洪德貴的耳光。

當時她百般地不願,動手時,心髒都提到了嗓子眼,而今天,聽說娘親受了委屈後,她只恨少長了兩條手臂,沒多扇她幾個耳光。

怪不得娘親不再讓她忍氣吞聲了,原來有氣就撒是真的爽!

“娘,奶奶今天打你了嗎?”飯桌上,洪招娣小心翼翼地問。

寧姬揶揄道:“怎麽,你還想替我出頭,再教訓你奶奶一頓?”

“娘!”

洪招娣的臉“唰”地一下就紅了,趕緊往嘴裏扒拉了幾口飯。

寧姬伸手揉了下她額前的碎發,又提起了柳瑛子:“我看你和你二娘處得挺好的,今日是怎麽了,還敢動手打她?”

低頭吃着碗裏的飯,洪招娣噘着嘴回她說:“她再好也沒娘好啊,誰都不能欺負我娘。”

在洪招娣眼裏,柳瑛子不過是關系不錯的大姐姐,待她再好,也比不過寧姬在她心裏的地位。二娘三娘未來可以有很多,但親娘只有寧姬一個。

那天柳瑛子問她的問題,她之所以沒有回答,不過是因為當時兩人關系好,怕說了實話惹她失望。現在看來,當時就應該回她一句“不好”,省得她以為給自己兩顆棗,就能把她從娘親身邊拐走。

看着寧姬手腕處被麻繩磨出的紅印,洪招娣忽閃着那雙大眼睛,望着寧姬一字一句道:“娘,招娣已經長大了,以後讓招娣保護你好不好?”

忽而,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寧姬的嘴角露出的幸福的笑意。

摸着洪招娣的小辮兒,她的眼眶微微濕潤,“好。”

洪招娣長大了,距離任務完成也不遠了……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欲斷魂。”

去寺廟的路上,馬車的鈴铛伴着洪招娣的背書聲灑了一路。

好久沒有全家一起出門了,看着窗外的盈盈春色,細嗅着空氣中泥土的清香,似乎身體都變得輕盈了起來。

先是去洪家的公祠掃墓,再到山上的寺廟上香,還有一家人的游湖踏青……一天的時間被安排得滿滿當當。

往年,寧姬都是和婆子丫鬟站在一起,跪拜祖宗時也沒她的位置。今年掌了家後,她和洪繼祖洪繼宗一起站在了洪趙氏的身邊,祭祖的香案上,也多了她的一柱香。

到了寺廟後,洪趙氏忙得不可開交。帶着兩個兒子把廟裏的一百零八座羅漢菩薩,輪流叩拜了一遍,又讓寧姬和柳瑛子她們燒了自己抄寫的經文。

捐香火、抽簽文、用齋飯、誦福經……一切都是為了寧姬和柳瑛子的肚子,希望她們來年能為洪家誕下一個大胖小子。

除了洪家的後代,洪趙氏也惦記着家裏的頂梁柱。她本想着多住幾日,讓廟裏的香火沖一沖洪繼祖身上的煞氣,多為他積些陰德,可他過幾日就要去南方打仗,這才作罷。

忙了大半天,終于得空能休息片刻。

望着湖面上泛起的漣漪,寧姬靠在洪繼宗的肩頭慵懶地舒展着筋骨,“好累啊,什麽時候才能回去?”

比起在祠裏廟裏跪拜,她還是覺得在家裏舒服些。

春色雖好,不賞也無妨,反正等她離開洪家後有的是機會。

洪繼宗搭在她肩上的手指微微用力,替她按摩着酸疼的經絡,說:“等游完湖,時辰估計就差不多了。”

負責撐船的船夫将小船停到岸邊,調整了下頭上的草帽,朝守在岸邊的下人們招了招手。

同船夫說了幾句話後,春桃快步走到寧姬跟前,“少爺,少奶奶,咱們可以上船了。”

游湖的船都是三丈長、一丈寬,船篷下坐四五個人、品桌上三兩糕點、嘗一壺熱茶,好不自在。

難得出來放松,一家人坐一條大船太過拘謹,倒不如這樣的小船輕松暢快。

洪趙氏和洪繼祖還有劉媽同乘一條船,這會兒功夫,他們的船已經游到湖中央了。船篷上站着幾只飛鳥,船槳劃過偶爾有游魚躍起,仿佛是入了一副靜谧的風景畫。

春色宜人,大家都想感受下泛舟湖上的惬意,唯獨寧姬,她只想回家躺着休息。

“我就不去了。”寧姬拍了拍身邊的洪繼宗,“你陪招娣劃兩圈吧,我在這兒等你們。”

洪繼宗的下巴貼在她的額前,“那我留下來陪你。”

正準備上船的洪招娣:???

“爹,娘~”

洪招娣原地踏着小碎步,朝他們撒嬌道。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不去湖上玩玩也太掃興了!

一旁的周穎書拉起她的小手,揉了揉她的頭,說:“乖,嬸娘陪你可好?”

“好!”看了看膩歪在一起的爹娘,洪招娣點頭如搗蒜。

自進了洪家周穎書就沒出過門,憋壞了的她,早已迫不及待地想要撲進自然的懷抱。

劃劃船也好,權當放松了。

“那就麻煩你了弟妹,你們小心點。”寧姬靠在洪繼宗的肩上更惬意了些。

上船前,周穎書感受到了湖邊有另一束灼熱的目光正看着自己,轉過頭時,她一眼就撞上了洪德貴眼神裏的溫度。

坐在李喜鳳身邊,洪德貴的腳尖來回劃拉着地面的塵土,手裏拿着一條柳枝,學着船夫的動作左右搖晃。

李喜鳳怕水不敢劃船,身邊又沒有其他人能陪着,所以洪德貴不得不壓抑對劃船游湖的興趣,同她一起看着湖邊的景色。

思索了片刻,周穎書朝洪德貴伸出一只手,說:“德貴要一起來嗎?嬸娘陪你。”

大人們的事與小孩子無關,李喜鳳再跋扈嚣張,說到底,洪德貴并沒有為難過自己。

洪德貴從前是個惹人厭的小魔王,可自從洪繼祖回來後,他變得聽話懂事多了。他畢竟是個孩子,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洪德貴倏地直起了身子,眼神裏的光明亮了幾分。扭頭看向李喜鳳,似乎在等待着她的答複。

李喜鳳看着周穎書伸來的手,眼神裏滿是感激。拿過他手裏的柳枝,點頭同意道:“去吧,小心點。”

小船在湖面上越搖越遠,寧姬越看越覺得像清湯鍋裏浮着的豆腐泡。

中午在廟裏吃得太素,那幾根菜葉子根本填不飽肚子。抿了抿唇,這會寧姬還真有點餓了。

“咱們去周圍逛逛,順便買點吃的?”寧姬摸了摸空癟的肚子道。

洪繼宗會心一笑,說:“來時我見路上有賣甑糕的,看着賣相不錯。”

早知道她會餓,所以他特意留意着路邊賣小吃的攤子。

寧姬兩眼放光,催促道:“走啊走啊!”

甑糕攤離得不算遠,差不多一裏地的路程就到了。清明節有許多來踏青的人,這裏擺攤的小販也不少,除了甑糕,寧姬還買了山楂糕和幾樣酥餅。

寧姬是真的餓,走一路吃一路,還沒回去呢,買來的零嘴就吃了個幹淨。

看着手裏空蕩蕩的牛皮紙,寧姬這才想起了正在劃船的親閨女:唔,招娣她那麽乖,應該不喜歡吃這些零食吧?

“有人落水了!”

忽然,一聲叫喊打破了靜谧的春色。

看到有人落水,正在湖邊賞春的游人,奮力地揮舞着手臂求救。

聽到呼喊聲,人們紛紛看向湖面泛起的漣漪:湖面中央,有只小船正在緩緩下沉,只剩下一張棚頂和支撐用的四根棍子,落水的四人在水中掙紮呼喊,遠遠看去,能看到是兩個大人和兩個孩子。

“救命啊!有孩子落水了,快來幫忙!”

“德貴!德貴!來人吶!趕緊救人啊!”

“大小姐!救命,救命啊,誰來救救我們家大小姐!”

紅包包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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