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吃飯昂
吃飯昂
保安将人群攔在了三排開外,陸遇由遠及近走過來,步履沉穩,渾身散發着冷意,面色嚴肅而莊嚴,耳邊的歡呼對他沒有任何影響,他徑直走到第一排中間的位置,和沈青隔了四個座位。
沈青與他視線在燈光流轉間有了一秒鐘的交融,或者說他多看了她一眼,沒有情感,單純的瞥了一眼。
沈青被那一眼弄得不太自在,那個眼神很冷,這樣的冷有種說不上來的嘲弄,她揉了揉頭發,只是多想了而已。
她搖了搖頭安心準備接下來的演講,再擡頭的時候看到林嘉怡不知何時已經坐在了她旁邊。
沈青想起食堂遇見江峰,說道:“嘉怡,江峰找你了。”
林嘉怡歪着頭,目光赤裸裸的落在陸遇身上:“他找我幹什麽?”
“我怎麽知道?”
林嘉怡噘着嘴:“管他呢,反正別搭理他就是了,這個賤男人,就得耗着他。”
沈青嘆氣,林嘉怡轉頭看到沈青手上拿着的資料:“青青資料借我用下。”
“你……幹什麽去?”沈青把資料遞給她。
林嘉怡勾唇,紅色的嘴唇性感而透着誘惑,她俯身到沈青耳邊:“釣男人。”
“男人”兩個字的音被她輕輕一提,透着一股魅惑,不用想就知道,這裏的“男人”指的是陸遇,沈青腦子裏浮現了西裝革履的人,眼神、氣質、表情都很冷,實在和“釣”字太違和。
沈青見到了今天陸遇的人氣,她很好奇陸遇除了帥還有什麽?
“嘉怡,他到底有什麽來頭?”
林嘉怡笑:“蘇東國際老總的小兒子,自己出來搞創業,前幾年投資了無人車,一躍成為人工智能行業的新星,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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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怡偷偷看了陸遇一眼:“其實出了學校也沒多少人認識他,畢竟人工智能目前還沒普及,但是在我們學校,他可是萬千人的偶像,別說女生,連男生也喜歡他呢,一個放着家族企業不去繼承,跑出來搞創業的,你說這人得多可怕?”
沈青聽她這麽一說,覺得陸遇這個人似乎真的蠻牛逼的。
“等我晚上跟你細說陸遇,現在我要去釣他了。”
沈青不知怎麽脫口而出:“我覺得你危險,不一定能釣到。”
林嘉怡被她這麽一說,傲氣受挫,向來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怎麽會服氣,挺了挺自己的36b,微勾眼角:“這天底下還沒我林嘉怡釣不到的男人。”
林嘉怡自信的仰着臉:“那我們賭一賭,我要是要到陸遇的號碼,你就答應我一個要求。”
要號碼這件事對于其他男人來說是件輕而易舉的事,興許在看到林嘉怡的那一刻會主動雙手奉上,可是陸遇呢,沈青的餘光看到他正襟危坐,那樣的男人,她賭他不會給,博弈讓她有了點精神氣。
沈青點頭:“不能是過分的要求。”
林嘉怡比了個OK的手勢:“那我去了。”
她抱着那疊資料,起身走到了陸遇旁邊的位置,沈青不敢直接看過去,只能留餘光看着那邊的情況。
一分鐘過去了,林嘉怡沒回來,說明在聊。
兩分鐘過去了,林嘉怡沒回來。
三分鐘,
…
八分鐘過去了。
沈青輸了,三分鐘的時候沈青就知道她輸了,他願意給林嘉怡三分鐘,說明她足夠吸引他。
陸遇,不過爾爾,這一次她是真真的領教了林嘉怡這個小妖精的本事,說是要號碼,結果別說號碼,連微信號都要過來了。
林嘉怡得意洋洋的回來,一副勝利者的姿态,趾高氣揚的揮着手機,比劃着嘴型“願賭服輸”。
沈青氣蔫蔫的靠在座椅上,男人,都是大豬蹄子。
沒等林嘉怡炫耀完,畢業生晚會就開始了,主持人念着千篇一律的開場白,激昂的聲音婉轉悠揚,沈青坐直了身子,猶記得四年前,她站在體育館的最外邊,聽着臺前說着[時光匆匆]的話。
四年的時間就這樣溜走,以可見的速度,新人換舊人,就像一滴水落進海裏,大學光陰落進時間的長河裏,沒有聲音,也沒有身影可尋。
輪到沈青的時候,已經是一個小時之後,臺下散去了很多人,冗長無趣的畢業生晚會,只有畢業生還在留戀,舞臺上的屏幕呈現了沈青他們組的合照和項目介紹,主持人念出了他們項目的介紹,沈青他們團隊在舞臺側面安靜的等待,等到主持人介紹他們,他們陸續登場,聚光燈落在他們的頭頂,一個個精神抖擻的走到舞臺中央。
沈青走到舞臺前,深吸了一口氣,朝着臺下深深的鞠躬,腰彎到了90°,她擡起頭來,看着臺下無數的人:“感謝學校,感謝領導給我們這樣的機會,讓我們站在舞臺上來介紹我們的項目。”
她拿着話筒,手裏的遙控器,摁下ppt的播放:“我們團隊的項目是3D食物打印機,對于很多人來講這個概念很陌生,舉個簡單的例子,一個不會烹饪的人,但是他想吃糖醋裏脊,怎麽辦?”
臺下面面相觑,有人說點外賣,有人說去飯店,沈青笑着說:“我再加兩個條件,第一你在的地方沒有外賣和飯店,第二,你身邊沒有一塊豬肉。”
臺下沒了聲音,她微笑,眼睛彎起來,柔和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食物打印機就可以解決這些,按照設定的食譜可以自動完成食材的制作和烹饪。”
舞臺跟答辯不同,舞臺上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訴說專業的詞彙,她盡可能的把每個點濃縮成了通俗易懂的話,一輪演講下來,僅僅用了五分鐘就把全部的理念都傳達清楚。
一片嘩然與掌聲,沈青面色微微發紅,宋沉彥看着舞臺中央的女孩,那一刻,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獨,不是因為分開而難過,而是他從未真正了解過她。
燈光落下,話筒重歸主持人手裏,沈青終于舒了一口氣,畢設塵埃落定,只剩下收拾行囊,林嘉怡一下臺就給沈青豎起了大拇指:“青青,你真的太厲害了。”
沈青的臉微微發紅,她幾乎快要緊張死了。
踩着小皮鞋往座位上去,周圍有細碎的尖叫,喊着“沈青學姐,我很喜歡你呀。”
那樣直白赤.裸的話讓沈青更加臉紅,她低着頭,當做沒有聽見,悶頭往座位走去,低着頭餘光瞥見了陸遇的位置,已經空空如也,她側頭,第一排沒有陸遇的身影,想是她演講的時候他就走了,再擡頭發現後排的女生都走的差不多了。
晚會最終會落幕,他們也最終會告別。
結束的合唱響起,散場後的體育館只剩下零星的幾個人,林嘉怡晃了晃手機,屏幕上是“陸遇”的聯系方式:“你可還欠我一個要求。”
沈青瞥了她一眼:“得,你要我做什麽?”
“晚上吃完飯跟我去蹦迪。”林嘉怡紅豔豔的嘴唇輕輕一勾,“對于要號碼來說,這要求已經特別低了。”
沈青點頭,願賭服輸,不過就是蹦迪而已。
林嘉怡笑着看她一臉嚴肅:“我說,青青,你幹嘛整的好像我要吃了你。”
沈青擡眸:“難道不是嗎?”
她們一邊說着一邊往體育館的外面走,拾級而下,涼涼的夜風吹在沈青的腿間,遠處灰藍色的天空泛着幾朵粉色的雲,蕩漾着夏天及至的熱鬧。
“冷嗎?”林嘉怡問她。
沈青點頭:“冷啊。”
林嘉怡拉着她:“那你還不快跑?”
她們在學校馬路上奔跑起來,昏黃的路燈映着飛奔的身影,裙擺被吹得飛起來,誰也顧不上壓一壓,只想快點兒沖到宿舍,林嘉怡回頭:“凍死了,趕緊回去加件衣服,然後再出門。”
沈青喘着氣,聲音柔柔的:“出門?幹,什麽?”
“去吃飯啊,你家男人說感謝團隊貢獻,今晚在宴遇請客呀,你忘了?”
沈青腦子很懵,宋沉彥請客這件事,她根本不知道,準确的來說他故意沒有告訴她,先斬後奏,篤定了她不會在最後一天生什麽是非,篤定了她的好脾氣,篤定了她這軟弱性子…
是啊,他賭贏了,她不會對林嘉怡說起他們已經分手,她只會默默地穿好外套,收拾好她的心情,安靜的走在夜深人靜的馬路上去赴一場精心策劃的飯局。
宴遇,是沈青和宋沉彥約會吃的第一家店,開始的地方也是結束的地方。
到宴遇已經是晚上八點。
周圍一圈人把沈青的位置特意留了出來,在宋沉彥的邊上,沈青面色不太好,卻又不得不坐到他身邊,這種感覺不太好受。
周圍熱鬧極了,隔壁那桌也是畢業生聚餐,隔了一個屏風還能聽見那桌恣意的喝酒言歡,一個包廂,屏風做隔,對比之下他們這桌顯得很寡淡。
“來來來,慶祝咱們順利畢業。”林嘉怡叫了一箱百威。
話很少的李清拿了一瓶酒:“彥哥,我敬你,畢了業我們還是兄弟。”
宋沉彥捏着瓶子,與他碰了碰:“我們肯定還是最好的兄弟。”
趙斌也站了起來:“還有我。”
林嘉怡湊一腳:“怎麽不帶我?”
李清:“帶帶帶,哪敢不帶你林姑奶奶,還有嫂子,也一起。”
沈青本就膈應,因為這一聲“嫂子”臉色變得更難看,宋沉彥看了她一眼,眉頭輕皺,對李清說:“臭小子,你嫂子沒名字?”
李清摸摸了頭:“哎呦,彥哥,你跟青青姐誰跟誰啊,早晚都是嫂子。”
沈青不等李清繼續說這些讓她難堪的話,站起來來,舉着酒杯:“這三年,謝謝大家夥。”
說着大家都喝了起來,一瞬間氣氛就熱鬧開了,從開學那天的趣聞到畢業前夕,整整四年,聊不完的不話題,男生宿舍的話茬多的很,誰晚上睡覺喜歡磨牙,誰晚上睡覺怕鬼,還有誰天天撩妹網戀,結果撩了三個月的妹紙是隔壁體校的男生……
那一年,他們以為彼此都會是最好的兄弟,後來經過年歲的洗滌才發現,出了這個飯桌彼此奔向各自的未來,只會漸行漸遠。
沈青安靜的吃飯,聽大家談論未來,談論理想,偶爾夾一筷子土豆,隔壁桌也很熱鬧,起初隔壁是喝酒鬧騰,後來正式的開始聊人工智能,言語之中的話題是近幾年進入人們視野的無人駕駛、無人機,沈青聽到對方着重點在于“無人船”,新的概念,新的大陸…偶有沙啞的聲音咳了兩聲。
如果她沒猜錯,隔壁應該是計算機系的學生。
“嫂…青青姐,你跟我彥哥打算什麽時候結婚?”李清酒過三巡,眼睛發紅,羨慕的看着沈青和宋沉彥,真真是羨慕了一個大學。
沈青心情不太好,這樣一問,情緒快要決堤,結婚、戀愛這樣的話題太過傷人,她知道今晚會畫上完整的句號,從此永不再見,結婚,這輩子她跟宋沉彥都不可能了。
沈青低着頭,站了起來:“我,我去個洗手間。”
她挪開凳子,趙斌笑:“彥哥,你要主動一點,青青姐都害羞了。”
宋沉彥看着她出去的身影,苦笑了一聲:“知道了。”
李清垂頭喪氣:“彥哥,要不是你捷足先登,我肯定追青青姐了。”
林嘉怡一巴掌拍在李清的腦門上:“你丫不照照自己什麽樣,我們青青是你能追上的嗎?”
裏頭吵吵嚷嚷,沈青疾步走出了宴遇,夜色已深,她蹲下了身子,縮在黑暗的角落,眼淚大顆大顆的落下,她想過和宋沉彥的未來,甚至想過畢業之後就領證,如今都如同泡沫一般,風一吹就散了。
她相信過愛情,相信過他們會從校服到婚紗,曾經她以為曲終人散只是別人,如今輪到自己,才發覺,原來不是所有的愛情都能白首。
她恨宋沉彥,不是恨他劈腿,是恨他破壞了愛情在她心裏的模樣。
“哭有什麽用?”冰冷的嗓音響起來。
沈青擡眼,淚眼婆娑,眼睛續滿了淚,她看到他,逆光而站,臉沉入黑暗,看不清表情,他叼着一支煙,西裝已經脫掉,裏面是黑色的襯衫,袖扣泛着藍色的光——陰沉、悠遠。